君儿抬起清澈的眸瞳,定定地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嚣张的女人。
“怎么样?难以置信?没有宋骅影在,我看谁还能保护你!”一想起宋骅影,宋骅倾顿时心头火气,一个巴掌又挥了过去。
而君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纹,对于宋骅倾的挑衅,毫无反应。
君儿的毫无反应彻底激怒了宋骅倾,只见冷冷一笑,伸出纤纤玉指用力掐着君儿的下巴,逼迫他将视线对上自己,“不痛吗?一点都不痛?不过没关系,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朝君儿冷哼了一声,然后退到太子身边,搂着他的胳膊,撒娇而娇媚,“殿下,倾儿是不是真的能为所欲为的报仇?如果下手重了,殿下是不是真的不会怪倾儿狠心?”
太子摩挲着她粉嫩的双颊,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倾儿以前受苦了,现在既然仇人就在眼前,倾儿想怎么报仇都可以。”
宋骅倾闻言满意一笑,斜眼看了太子妃一眼,在一旁的刑具中抽了一把长鞭,拿在手中扯了几下,鞭尾对上宋骅君白皙若霜雪的纤雅俊颜,“宋骅君,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姐姐平日太过嚣张,如果不是她,你也不用受这份苦。”
宋骅君闻言,嘴角慢慢扬起淡笑,美目依旧清澈纯净,直直地望着宋骅倾,却让她心中蓦地一震。继而,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回身将鞭子递给原纪妍,附在她耳边低声呵笑,“你的失宠你的不幸全都是宋骅影一手造成,你不恨她吗?喏,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最为宝贝的弟弟,打在他身上,比打在宋骅影自己身上还要让她痛十倍。你不是一直嚷嚷的报仇吗?来呀。”
原纪妍娇生惯养,原本就对下人颐指气使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对下人动辄打骂,也是很寻常的,所以刚才见宋骅倾一出手就是两个巴掌,也没什么感觉,但是拿鞭子抽人还是第一次……她拿着沉甸甸的鞭子,手有些颤抖。
“姐,你不敢的话,我先来!”一旁的原纪香此时勇敢的站了出来,目光狠毒地盯着君儿。她从提供无白居的情报那时候起,就已经归了太子这边。她恨宋骅影横刀夺爱,恨宁王薄幸无情,恨皇帝任意摆布,她只知道胸口像堵着一块巨石般难受,她只知道自己要报仇,报仇!
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宋骅影更会痛上十倍是吧?她握着鞭柄,慢慢展开手中的鞭子,对着君儿狂笑,“呵呵,宋骅影,我要你后悔以前那样对我!我要你这一辈子痛不欲生!”
君儿睁开深墨如黑玉的眸瞳,有点怜悯地看了原纪香一眼,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为什么要这样看我?!难道连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吗?你有什么资格可怜!”
原纪香疯子一样朝君儿狂吼,手起鞭落,重重地抽在君儿的胸口,鞭尾随着带出一小股鲜血……
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只皮鞭在鞭尾处生出一排倒刺,狠狠抽过,尾端陷入肉里,又破肉拔出……
此时的原纪香像是陷入了某种迷幻的境地,力气大的惊人,扬着手中的皮鞭,用力地,狠厉地,落到君儿脸上,身上,手臂上,边抽还边咆哮着……
相对于疯子般发泄的原纪香,君儿却死寂般平静。
地上血迹斑斑,他的衣衫褴褛破碎,染满了鲜血,就连他脸上,此时亦是血肉模糊……而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依旧保持这原先的姿势,静静地偏着头,紧闭双目,瘦弱的身躯笔直地站着,默默地承受一切痛苦。
一鞭,接着又是一鞭……突然,鞭子“啪”的一声砸在君儿脸上,他慢慢睁开双目,平静地望着原纪香微微颤抖的手。
原纪香全身被汗水浸湿,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全身不断地战栗颤抖。
“啪——啪——啪——”宋骅倾拍着手,走上前去,赞赏地拍拍原纪香的细肩,“很好,很有勇气。”
她将原纪香拉到一边,而此时,早已有守卫自动捡起地上的皮鞭恭敬地递给宋骅倾。
皮鞭抽到宋骅君身上,虽然血肉横飞,但是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所以她也就没有必要浪费自己的力气去抽他了。
宋骅倾没有接过鞭子,目光扫了一下周围。太子倒是考虑周到,将宋骅君关在刑房了,周围的刑具一应俱全,不过,到底用哪种呢?宋骅倾慢悠悠地围着整个刑房走了一圈,脚步停留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铁箱旁。
她拿起铁烙,虽离自己有三尺远,却仍旧能感觉到滚烫的灼热。听说铁烙一接触肌肤,便会发出嗤嗤的声音,立时就能将皮肤烧焦,还会冒出死死白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当宋骅影看到脸上肌肤焦掉一半的宋骅君,会不会被吓到啊?会不会悲痛欲绝?
宋骅倾比划着铁烙,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我来!”
正当宋骅倾想着宋骅影的反应时,原纪妍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她朝宋骅倾伸出手,“我也要报仇。”
原纪香的行为彻底激起了她隐藏心底深处的劣根性,此时的太子妃眼底闪烁着阴毒的亮光。她扫了宋骅倾一眼,心中冷笑。
宋骅影的仇我要报,你宋骅倾难道就逃得了?她拿着手中烧得火红的铁烙,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狠绝。
如果这张铁烙烙在宋骅倾娇艳的容颜上,太子还会宠她如昔吗?答案是否定的。那时候太子又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宋骅倾注意到了她眼底闪烁的兴奋,不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的原纪妍心中所想的,是有朝一日将烧得火红的铁烙往自己脸上贴。
原纪妍嘴角阴笑不断,拿着热浪滚滚的铁烙直直地朝君儿走去。
铁烙通体泛红,冒着丝丝白烟。毕竟没有亲自下手害人过,她举着手中的铁烙,手微微地颤抖着……
“不是要报仇吗?连这都下不了手?”
宋骅倾讥诮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谁说不敢?!原纪妍鼓足勇气,“啊——”的一声,手中的铁烙直直朝宋骅君的脸上砸去。
“嗤嗤嗤——”白烟在君儿面前冒起,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然而她毕竟心中胆怯,出手的时候瞥过脸去,手中也有些不稳,所以将铁烙烙在了君儿的胸口而没有因此毁了他的容貌。
君儿闷哼一声,额际豆大的汗珠混着鞭笞过的血水,一滴一滴滚落冒在白烟的胸膛……泪水盈满了眼眶,但是他咬紧牙关,即使牙龈咬出血来,也没有让泪珠自眼底滑落。
他只是抬起那双带着水汽氤氲的漆黑瞳眸,冷清地看着原纪妍……看得她,胆战心惊。
“还真是贱骨头,这么整你都不哼一声。”宋骅倾似笑非笑地走到君儿面前,不怀好意地看着君儿,“既然是向殿下表示衷心,那么我也得做点什么才好。”
宋骅倾抚着下颚,绕着君儿走了一圈,视线定格在君儿被横绑在木条上的手背:“啧啧啧,多么白嫩的一双手呀,看得我真是嫉妒啊。”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在君儿的手背上比来比去,嘴角勾着阴森的冷笑。
君儿虽然依旧闭着双目,脸上不动半分,但是心中却是一紧。他不怕痛,所有的折磨他都可以咬紧牙关忍下来,但是如果失去双手……还怎么拿画笔?
君儿脸上的汗珠接连不断地滚下来……
手,绝对不能被斩!君儿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于是,他艰难地动了一下腿脚。
忽然,宋骅倾的视线落到君儿的腿上,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愕!
从进来到现在,她一直都觉得眼前的君儿有些不一样,但是一直看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她拿匕首指着君儿,诧异道:“你的腿,治好了?”
宋骅倾一直都知道,从自己第一眼看到宋骅君起,他的腿就动不了。小小的身躯缩在宽大的轮椅里,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现在她居然看到他能站着了……
她知道,宋骅影唯一的愿望便是宋骅君能够站起来走路。
“为了治你的腿,你姐姐可花费了不少功夫吧?”
君儿闻言,眼底瑟缩了一下,面容也有些变了。
“终于害怕了?”宋骅倾看着君儿眼底的恐惧,心底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君儿用祈求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宋骅倾故作怜惜地摸摸他的脑袋,轻叹一声,“唉,你这样可怜的看着我,叫我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呢?”
接着,语调一变,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是,我很想看宋骅影悲痛欲绝的样子,怎么办?”
“所以,你就勉为其难的小小牺牲一下吧,不会很痛的,就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真的就在一眨眼的时间,宋骅倾手中的匕首狠狠划过君儿的脚筋!
的确只有一眨眼的时间,然而这短短的一眨眼时间,却害得君儿下半辈子都要重新坐回轮椅上了。当初忍受了整整一个月的折骨之痛,才能勉强站起来,但是现在脚筋断了,绝难再续了……
君儿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但是他知道,一双腿能够换回握画笔的手,值得了。
其实只是重新坐回轮椅而已,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身上的伤已经超越他能承受的极限,君儿终于晕厥了过去。
直到君儿昏迷,宋骅倾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太子他们一行人言笑晏晏地自暗道里走出,走到门边的时候,太子吩咐侍卫看到藏书阁,一番交代后才率众离开。
此时,一直隐在屋檐后的杨宇辰扬起一道邪魅的笑,提起精妙绝伦的轻功,身轻如燕地翻窗而进。幸好亲眼看着太子扳动机动,不然这么多书,他还真不知道是哪一本。
顺着暗道走了进去,不到百米的距离,便看到两个侍卫肃穆地立在道口。杨宇辰微扯嘴角,伸出两个手指,悄无声息地便点了他们的昏穴。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看清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时,瞬间僵硬,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固,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那个人……衣衫褴褛,全身好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全身的肌肤没有一处完好,伤口处汩汩还不停地冒着血水。
杨宇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抹挂在柱子上的纤弱身影。他虽然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但是即便如此,杨宇辰还是认了出来。
但是——
不可能是君儿!绝对不可能!君儿不是好好地带着无白居吗?他的身边有不少暗卫保护着,怎么可能会在这?
可是,当杨宇辰抚在遮住他面容的凌乱发丝时,所有的逃避都成了借口,眼前的人,确是君儿无意。
看着他脸上手上身上,伤痕累累,无一处完好,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杨宇辰的心里蹿上一股狂涛的怒焰!
他的目光停在君儿的腿上……
地牢沉默的如同死寂……
他握紧拳头,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眼底的阴影越来越重,直变成深栗色。
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这些伤还流着血水,很显然是刚刚才造成的,而且,他可以很肯定地说,君儿身上的伤,绝对是太子那一伙人干的!
而他当时在干什么?他一直呆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去,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来……如果,如果自己当时一开始就跟了进去,君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的腿那么艰难才治好,但是……
他知道她们姐弟情深,知道君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她看到君儿这个样子,会发狂,会崩溃……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真的无法想象。但是他知道,太子这次,是真的死定了!他居然敢动君儿!
杨宇辰一掌劈开绑住他的铁链,脱下外袍将君儿仔细裹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纵身朝暗道外飞去。
自藏书阁飞身而出,却见迎面袭来一柄森寒的利剑。杨宇辰纵身躲过,此时的他正急着将君儿送去给慕容神医医治,无心恋战。
看似看出了杨宇辰在乎他怀中的那个人,那些暗卫身上的剑不是朝杨宇辰身上招呼,而是全部齐刷刷地刺向君儿。
对方人手众多,武功又不低,而自己手中又抱着重伤的君儿,行动很是不便,被缠住了,便很难再脱开身。杨宇辰怒火中烧,却莫可奈何,他只能闪身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剑光。
一道闪电闪过,随之传来轰隆雷鸣。
要下大雨了。
杨宇辰看着怀中的君儿,注意到他的气息很是微弱,如果被暴雨一淋,引起高烧的话,伤势就会更严重。
他念及此,脑中灵光一闪,眼见长剑刺来,也不抵挡,还特意凑上身子去。自己毕竟是皇子,那些人就算有太子的命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自己。
“嗤——”的一声,他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冰凉,但是从那名侍卫的眼中,他亦看到了一种恐惧。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体会那种恐惧,掌风扫过,那名侍卫就一命呜呼了。
乘着那些侍卫微愣的时候,杨宇辰早已带人飞跃了侍卫的重重包围,朝宫门的方向疾奔而去……
那些侍卫出了东宫就不敢再追了。因为整个皇城中,只有御林军才可以追捕刺客,而自己是堂堂皇子,碰见了御林军,也只有他们吃亏的份,所以逃离东宫后,杨宇辰才慢慢有些放下心来。
天黑如墨,一时间闪电雷鸣,狂风大作,杨宇辰飞出宫门不久,倾盆大雨便突如其来。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的雷声,他感觉到怀中的君儿瑟缩了一下。他紧紧地搂住这位遍体鳞伤的孱弱少年,即使迎面而来的是狂风骤雨,也丝毫浇退不了他胸口的愤怒。
他加快脚程,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后背也是殷红点点,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是铺染了整个后背,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的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但是甩甩头,脚下又加紧了步伐。
官道上疾驰而来一辆熟悉的马车,杨宇辰认了出来,赶车的人正是河伯。
“吁……”穿着蓑衣的河伯一把拉住缰绳,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河伯——”宁王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杨宇辰怀中抱着一个人,一步一步朝马车走来。
“三弟!”
看着他怀中被衣袍紧裹的身子,宁王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杨宇辰一步一步,坚定地朝马车走去,后背的殷红残血勾勒出一抹狰狞的图案,但是没人注意到。
“他是……”
“君儿。”
君儿?!宋骅影原本靠在车壁上的疲软身躯因那一个称呼而惊跳起来。她想站起来,然而之前因为双脚一动不动,产生了短暂性的麻痹,所以一下子没站起来,直直朝前扑出。
“影儿……”宁王一把扶住她,却见她的脸色惨白的下人。
“君儿呢?君儿在哪里?”宋骅影吗眉心灼灼,紧紧地揪住宁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四处张望的目光停留在杨宇辰的怀里,颤抖地伸出手去,却没有勇气揭开覆盖住他的宽大衣袍。
是君儿吗?君儿他怎么了?他怎么会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宋骅影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慌得无处安放。
“君儿被太子绑架,受了很严重的伤,快带回去让慕容神医医治吧。”他将怀中的君儿递给宁王,目光扫过宋骅影的面容,心中一紧,然后一抹痛楚渐渐地自胸口蔓延开来……
他后退了一步,马车掉头疾驰而去。
他能够想象的到,当她掀开衣袍,看到那样伤痕累累的君儿时,会有多心痛!他想陪着她,替她分担痛苦,但是他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这个资格。因为知道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二皇兄,而自己只是多余的。
如果她知道君儿的腿已经永远无法站起来……一想到她脸上的悲痛欲绝,心,忽然绞痛起来,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身上,而他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如果雨水能冲去心中的愧疚,那么他希望这场雨一直一直下下去……
疾驰的马车上,当宋骅影看到伤痕累累的君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厥了过去。
这个人,是君儿吗?
他白皙无暇的面容上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鞭痕,满脸触目惊心的鲜红。他的衣衫早已褴褛,淡色的衣裳像是被血水泡过一样,早已染成了血红。
他的胸口……他的胸口……他的胸口怎么会焦掉一块……
宋骅影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没有哭,但是眼泪扑簌扑簌的自动往下掉……
她伸出手,想碰触眼前的少年,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姐……别哭……君儿……还活着……”君儿睁开微弱的双目,微微扬起唇角,像笑给宋骅影看,但是笑到一半,他就又晕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