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琦,你的信。都什么年代了还手写信,没看出来啊,你也够复古的啊。”刘潇雨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夏宇琦办公桌上,不忘调侃一句。
八年前
“夏宇琦你的信,下次记得叫写信的人收件人写全名。要不是整栋宿舍楼就你一个人会收到手写的信,我都不知道这收件人是谁。”宿舍楼那个看上去一脸八卦相的中年管理员一边合上她的《知音》,一边叫住了刚下课的夏宇琦,探探头开始问“这小伙子不错吧,最近书信往来挺密啊,男朋友吗?哪个学校的?..”“阿姨,《知音》里的故事还不够啊,要是嫌故事不够精彩,我回头给你从图书馆借几本言情小说。谢啦。”夏宇琦扬扬手中的信,迅速逃离宿管休息室。
回想起收第一封信的经历,夏宇琦还历历在目。去年的夏天刚高考完的夏宇琦,开始用一个漫长的暑假对大学进行幻想和对定位自我大学形象,入学报道当天,她已然一副文艺气质阳光积极女青年的样出现在大学校园内,然而这个形象却在与室友相处一周后彻底破灭,并原形毕露,经常不顾形象大笑,伶牙俐齿且嘴巴不乏有点贫已经让她跟文艺女青年完全不沾边,曾经的打造文青计划也随之被宣告失败,唯有和朋友写信的想法始终屹立不倒,于是,死皮赖脸缠着朋友给她写信,而最后给她写信的只有一个叫白帆的网友..
正想着,宇琦已经走到了宿舍,一推开门,大个子张子琦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信,起哄到“又一封信!收件人写着‘琦’,也许是写给我的吧”然后开玩笑的要拆开信封,对于子琦的玩笑和行为,宇琦早已习惯,毕竟,这是她收到的第五封信了。第五封来信依然是讲着一些他自己的故事,只有一页纸,在宇琦看来,信上那个本应撕心裂肺的故事,却被讲得轻描淡写,不咸不淡。
琦:
我现在正坐在宿舍门口给你写信。说起来挺搞笑,今天从宿舍出来居然忘记带钥匙,现在只能在门口等待室友回来,隔壁宿舍十分“热心肠”的同学并没有邀请我进他们宿舍去坐一会,而是给我一个板凳让我坐在我们宿舍门口继续等待。
最近总是感觉恍恍惚惚,我在异地的女朋友突然提出分手,在她提出之前,在我看来分手一直不可能在我们之间发生。但就真的毫无征兆的发生了,她说,我们分隔两地读大学,没有共同的朋友,没有共同的话题,也没有大学时代共同的回忆。我原以为,她只是和以往一样闹闹别扭,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注,没想到这一次,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另一个能照顾她、有共同朋友的男生出现了。我并没有跟我室友和周围的朋友说起过这件事,毕竟在我曾跟他们的描述中,她一直是完美的。
有笔友的感觉挺好,可以跟你聊很多而不担心现实中的顾虑。写这封信时,我原以为,我会特别难受,但当我讲完这件事时,却发现我心情开始明朗起来。宿舍门外阳光很好,希望,正在读这封信的你也能感受到这份好天气。
祝安好。
帆
5月6日
宇琦读完信,下意识看看窗外,阳光正好。想起之前给白帆的一封信说自己暗恋的一个男生有了女朋友,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描述郁闷的心情,白帆当时还回复了两页纸安慰她,宇琦突然觉得那时的自己,矫情得过分。
宇琦摊开纸,回信写到:愿使岁月与你我都静好。但始终觉得一句话的回信看起来未免显得有点敷衍和单薄,她拿起手机将这几个字敲进短信,发给了白帆。然后随手拿起床头的书看了起来,他的信在她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从不引起任何涟漪。也许,她的信在他生活中,也一样。
这天,没有晚自习。宇琦打开电脑开始逛写作论坛,并准备写写文章。说起这论坛,那还是她和白帆认识的地方。那时候,论坛上流行文学社,论坛级别高的人能建立自己的文学社吸纳社员。宇琦第一次上这个论坛,一眼看中了一个名叫“扬帆”的文学社,想也没想加了进去。而这个文学社的建立者,正是白帆,那时候,白帆是论坛上的四大才子之一,他写的东西,总是文采飞扬,潇洒不羁,不少女生总是忍不住在他的文章评论中表示仰慕。几经相互点评文章和留言后,宇琦和白帆也便互留了其他联系方式。宇琦认为,白帆也许就是一个论坛上的万人迷,也许加过很多粉丝的QQ,所以一开始,也便只是偶尔在QQ上随便扯一些有的没的话,算是认识了,但也一直当网友看待。直到他给她写信,他才多了一重身份--笔友。就在宇琦正在看排行榜上一些文章的时候,白帆的QQ头像闪了起来。
---今晚没课?这么早就上线了。
---嗯,对的。上来看看文章,看看心情考虑要不要写一些。
---短信收到了,谢谢你。
---不客气。
聊天的氛围好像变得尴尬起来,对于信上的内容,他们从不在网上讨论。宇琦把笔友和网友的身份分得很清楚,似乎有一些话,只适合某一个身份说,比如网友是用来嬉笑打闹,无所谓真话假话的,而笔友则是真诚沟通,句句属实的。倘若两个身份一重合,便总有一些无所适从。而这一次,白帆似乎想在网上跟她聊聊信上的故事,但欲言又止。
---如果你想聊聊,我可以陪陪你。
宇琦不知道,为什么会自己打破自己定立的界限。只是就这么想,这么说了。
---我们一起五年了,异地不到两年。那时候,我们报读A城市的大学,只要我没课,我都到她学校见她,但我读大三那年,我们专业搬到B城市的校区。比起三年的感情,我一直认为,两年的异地算不了什么,结果却是,比起两年的异地,三年的感情不算什么。
----那,那个男生,她有跟你提起过么?
宇琦忍不住问了一句,对方QQ对话框显示了一会“正在输入..”然后,许久没有回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这样的问题的。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们可以换个话题。
----没关系,我也正想找人谈谈心。
又过了好一会。
----其实,我算是知道那个男生吧。我还在A市时候这个男生就存在,只是当时我很自信。后来,我到B市后,这个男生的名字在我跟她对话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那天我去她学校找她,看到他们在一起了。
---那,你会原谅她吗?
---已经原谅了。我希望她过得好。
宇琦一直在想,白帆是有怎样的气度,才让他如此平静,或者是如何克制情绪,把这个问题说得如此轻松。再或者,他根本不在意?这个晚上的聊天,突然让宇琦觉得,两个人已然成为了互诉心事的好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依然在QQ上聊着天,但都刻意回避着关于分手的话题。他不说,她也不问,这是他们很简单却很舒服的相处方式,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却又能和对方相互倾诉着。一个晚自习后,宇琦突然接到一个来电,来电人名字写着--白帆。其实,他俩早已互相留过电话,但基本上只是偶尔互相发发短信,从来不曾互相通过电话。和网友通话,宇琦心里不免还是有一丝紧张,毕竟文字跟语音总还是有差别,手机响了好一会,宇琦才接起来电话。
---喂,夏宇琦。
很好听的声音。
---嗯?
---陪我聊会天吧。
---好,你说吧,我听着。
平时嘴贫的夏宇琦突然变得不知所措,突然脑子短路似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默默祈祷对方多说一些,自己只顾听着就好。果然,他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其实,我很爱她,我根本放不下,但我不敢给她电话。
白帆的声音听着有点哽咽。
---你大概以为我不在意。这一个月,我隔三差五的去他们学校,去的次数,比去年一年加起来还多。我去她必须途经的路上等她,但从没有上前去打招呼。我不知道我究竟在等什么,或许我只是想去确认她真的是跟那个男生在一起了,也或许是为了看看她和他在一起时候的幸福的笑脸,然后告诉自己,她很幸福,不要去打扰。
他声音带出了一点醉意。不待宇琦安慰,他继续说着,但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看到了她幸福的笑脸,那个笑脸,曾经属于我。也因为我,她有这个笑。但那一刻,我知道,这个笑脸是因为别人。你知道揪心的痛的什么感觉么?这几次去,我走了一遍又一遍我们以前走的地方,吃了我们以前一起吃的东西。我每次都以为,这是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了,但每次还是忍不住又去。
他的哭腔越来越明显。说话也越来越不清晰。
---白帆,你现在在哪?你是在喝酒?
宇琦终于忍不住插上了一句话。突然她有种心疼的感觉,出于对朋友的心疼感觉。
---在宿舍门口呢,又忘记带钥匙了。你知道吗,我跟她在一起时候,就是喝着酒庆祝的,那时候觉得,这酒真是好喝。我现在喝着这酒,觉得这根本就是无法下咽的东西。你说我傻不傻。
----你室友呢,你别喝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忘了,明天阳光明媚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宇琦从来不会安慰人,何况是一个第一次打电话的网友,更何况是一个喝得醉醺醺,哭得稀里哗啦的男网友。对方突然没有了声音。
---白帆?
她叫着他,还是没有回应。大概是喝醉倒下来,宇琦没有挂电话,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拿着电话一直守着。又过了一会,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大致是几个男生问白帆为啥喝得如此醉醺醺,发生了什么事。
---你好,我是白帆的室友。
电话再次传来声音。
----白帆喝醉了,他刚刚是跟你打电话来着?
----是的,他心情不太好,而且没带钥匙,打电话跟我聊了会。
----好,我们已经把他抬到他床上了,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好的,谢谢。
宇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说谢谢,大概是因为习惯吧,习惯在别人帮助后说一下句谢谢,宇琦这么给自己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