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玩吉他,也是心情的一种发泄。快乐的时侯,我们弹“西班牙斗牛士”“丰收之歌”;烦恼的时侯,我们弹“拉兹之歌”“杜丘之歌”;忧郁的时候,我们弹“圣塔露琪亚”“橄榄树”……
前些天,我又梦见了我的那把老吉他……
一把古典吉他,亚腰葫芦形的音箱,细长的琴柄,微翘的琴头。吉他的背面是枣红色的,音箱正面的烤漆由红转黄逐渐地晕着向音孔聚集,三个圆圆的白色珐琅质定音点镶嵌在黑色的琴柄上,六条尼龙丝弦从琴头飞掠而下,划过了一条条黄铜嵌隔的琴格。
正是我的那把老吉他,竖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琴柄上端已经被磨得露出了木色,琴头上磕破的那块豁口还是那么醒目,最后一次换上的C弦末端依然像天线一样耸在那里,她亲手编织的那条背带仍旧那样五彩绚丽。只是,或许因为封存了好多年,吉他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埃,我心痛地去吹、去掸、去擦、去揩,却怎么也抹不掉丝毫。
踏进大学校园的我们,抛弃了沉重的学业负担,离开了父母家人的管教,就像冲出樊笼的鸟儿,在蓝天里自由自在地翱翔。我们习惯把白底红字的校徽半别在上衣口袋里,陶醉在周围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中,尽情地出去溜旱冰、看电影、吃烩面、喝啤酒、吸烟、下棋、看小说,着实无聊时,就坐在十字路口看汽车、看行人。一切能玩的都要去尝试,这不,又流行起了玩吉他。
趁礼拜天,上街去看吉他!碧沙岗、南阳路、绿东村、百货楼几乎转了一遍,连德化街的乐器商店都没有吉他出售,只有红旗大楼乐器组摆着两把吉他!
售货员是一个穿蓝色列宁装的年轻女孩子,长得甜甜的,扎着两个麻花辫,月牙样的眼睛带着微笑。她把吉他递了过来,嘴角却是往下撇的,声音也是那么冷:“60块!小心别弄坏了!”
60块!我傻了,比我三个月的生活费还要多!我小心翼翼地摆弄了几下,悻悻地把吉他还给了她。我几乎放弃了买吉他的念头,可那些天只要有空,我总会有意无意地到红旗大楼那里去看看那吉他。
泉子又来找我玩了。泉子是我中学的朋友、结拜兄弟中的二哥,也是最早和我一起写诗的兄弟之一。小伙子个子虽然不高,但生得齿白唇红眉清目秀的,又见多识广言语幽默,故而很讨女孩子喜欢。后来他也就沉溺于此,很早就交了个女朋友,终日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自然也无心学习,最后两人连技校也没考上。
高中毕业不久,泉子就接了他老爸的班,后来,随单位转到了省城工作。虽然我们分别住在这个城市的南北,我们却常来常往,在一起吃饭喝酒打牌聊天,以至于他和我们班的同学都混得烂熟。
泉子带我上街去吃“老合记羊肉泡馍”,喝了点鲜啤酒,就开始闲逛。到了红旗大楼,我不由自主地在乐器组的柜台流连。泉子问我怎么回事,我给他讲了,他沉吟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我们看了一场电影就散了。
隔天中午,下了课就看到泉子在宿舍门口等我。他也不说什么事,拉着我就出了校门,坐公共汽车到红旗大楼。乐器柜台前还是那个甜甜的女孩子,泉子让我挑选一把吉他,然后把钱交给那个女孩子。她把钱夹穿在铁丝的夹子上,用力掷向收银台,等那边把发票掷回来,我终于拥有了这把朝思暮想的吉他!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天的阳光是那样的明媚,天空是那样的湛蓝,街道中央的月季花香沁人心脾,两边成荫的法梧桐上还有小鸟在啼唱。泉子在一旁双手插在裤袋里,叼着烟,晃着头,一副玩世不恭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和那女孩子闲聊,逗得她开心地笑起来,样子真的是很甜很美……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子掷出去的,是泉子两个月的工资!
应该说,玩吉他,也是心情的一种发泄。快乐的时候,我们弹“西班牙斗牛士”“丰收之歌”;烦恼的时候,我们弹“拉兹之歌”‘牡丘之歌”;忧郁的时候,我们弹“圣塔露琪亚”“橄榄树”;想家的时候,我们弹“北国之春”“红河谷”;更多的时候,我们弹的是“外婆的澎湖湾”“爱的罗曼史”。当然,几个哥们也少不了壮着胆子对着女生宿舍弹唱情歌——
“阿美阿美几时办嫁妆?
我急得快发狂,
今天今天你要老实讲,
何时做我新娘……”
歌虽然是那样唱,但那时的我对男女之情还不是那么开窍,倒是泉子有问题了。
泉子一直在闹情绪!
原来,泉子工作后,被分配做了他最不喜欢的“八大员”之一——炊事员!时间长了,眼见一起上班的哥们都学到了技术,自己却升级无望,他就越发地苦恼。后来他想了一个馊主意——在窗口卖饭的时候,卖一个馒头,他就捏一下鼻子!
工人们对他很恼火,一直上告到了公司领导那里。领导质问他,他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医院证明——慢性鼻窦炎!领导恨得牙根痒痒,却对他无可奈何,未了还是给他换了一个工作采购员!那年头的采购员终日里东奔西跑的,求爷爷告奶奶,办货押车,时间没有保证,吃饭都不能准点,还不如千炊事员呢!更糟糕的是,他和他女朋友小雅的感情也出了问题。
小雅是我们矿中的八大校花之一,泉子为追到她颇费了一番周折,最后一次和情敌打得头破血流,那位才肯放弃。泉子调到省城工作以后,小雅还没被招工。两人分居两地,见面的机会少了,感情也慢慢地淡了。泉子无疑是深爱小雅的,他总是疑心有人乘虚而入。每次我们见面,泉子都和我唠叨小雅的事,这个用自行车带她了,那个去她家玩了,泉子都很介意。假期里我和泉子回去,我也劝了小雅几次,但各有说辞,我对此爱莫能助。看到泉子一天天地消沉下去,我深感无能为力。
后来,我的功课亮了红灯,玩心收敛了许多,加上泉子老是出差,我们见面次数少了许多。即使每次见了,也只是吃饭喝酒,共同的话题却越来越少了。毕业后,我们仍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我自己也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心爱的吉他被我挂在墙上当成了装饰品。换过几次传呼机和手机,和泉子的联系也就断断续续的了。
泉子和小雅最后还是分手了,泉子又相继和几个追求他的女孩子处过对象,但都没有成功。也许小雅在他心里的烙印太深了,也许那些女孩子真的没有小雅优秀,泉子很晚很晚才结婚成家。
最后一次见到泉子,是我应邀参加他们中学在省城的校友聚会。几年没见的泉子发福了许多。酒后我们聊了很多很久,谈到了我们的几个结拜兄弟,谈到了我们的老同学,谈到了我的那把老吉他,也谈到了我们深厚的友谊。但始终,我们没有提到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