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书册从来都是想放在哪就放在哪儿,随意揣在怀里,边角儿都磨得像被狗啃过,而且随意折页。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拿出来看,看也就罢了,偏看时也不好好地拿着,夹着,咬着,放在地上,一边洗菜一边看,一边烧火一边看,还有一边走路一边看。
好好的书册被她弄得不是水渍,就是火星烧出的小洞,掉在地上蹭到的泥土,甚至还有她腾不出手时用嘴咬书留下的口水……
只不过跟在她身后几天,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将看书人中最丑的姿态全都见了个遍。
他已经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比她更毁书不倦的了。
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他忍受不了,要不是因为“那个”可能在她手里,要不是他不能暴露行踪,他怎么也无法忍受一直这样看着她这样糟蹋书……
不,即使“那个”不在她手里,她这样糟蹋别的书也让他忍受不了。
狠狠皱着眉,看着她的背影,他心里非常烦躁。
这个女人,真的好让人生气。
“你这个伪君子……”一声大吼突然从待客厅里传出来,那吼声气韵丹田,响彻云霄,惊得原本安然在客厅窗下啄食的小鸟纷纷飞走,也使得路过厅外的下人纷纷好奇地向里张望。
宽敞典雅的客厅里坐着三名男子,正中的主位上端坐的正是白家当家白云天,对于男子的大吼,他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垂着眼注视着手中端着的茶杯,香茶升腾而起的丝丝白气使得他的表情略显得有些朦胧,让人猜不出他正在想些什么。
左手侧的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滚金长袍的壮年男子,刚刚的大吼正是出自于他,原本方正的脸正因为气愤而变得红通通的,因恼怒而大睁的双目看样子就要喷出火来。
在他的对面,正被狠狠怒瞪着的,是一名神态悠闲安然的白衣男子,脸上带着微微地笑意,看着对面气喘如牛,似乎就要一头撞过来的人。身为一个明显正在被大骂的人来说,他的态度实在过于轻松,也过于开心,那模样倒不像是在被骂,反而更像正看着什么有趣的戏段子一样。
“李掌门,请息怒,消消气,消消气。”一直随侍在侧的白管家看到黑衣男子就要跳起来的激动模样,微一闪身,挡住他几乎要瞪穿对方的愤怒视线,微笑着温声道。
“哼……王少风,你这个伪君子,不要以为你现在在天爷面前装模作样我就会怕了你,我李义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再说,天爷是什么人?你现在装可怜也没有用。”因为恼怒的源头被挡住,李义魁微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笑得温和无害的白管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人。
主位上的白云天正垂目喝茶,似乎对于底下两人的争执完全没有听到,尽管他没有任何表情,但李义魁满腔的怒火却瞬间全消,安分地坐了下来,降低了嗓门,小声地哼道。
“李掌门,这是如何说起,我王少风做事从来问心无愧,自然没什么可怕的,今儿个随你来此,也是不想为这点小小误会起了冲突,伤了和气罢了。”看到对方安分了下来,王少风扬起一个阳光俊美的爽朗笑容,缓缓开口道。
“你……你这个伪君子,天爷,您可不能相信这个伪君子。”看到对方一副坦荡阳光的模样,李义魁急着反驳,声音不由得又高了起来。
“李大侠,请喝杯茶,慢慢说。”一直垂目喝茶的白云天轻轻放下茶杯,终于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两人,沉稳磁性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是,是,天爷,在下失礼了。”李义魁听到白云天的声音,整个人微微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又在天爷面前失态,脸上不由微微有些发烧,连忙端正地坐好,听话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现在,李掌门,请仔细说明此次事件的经过。”白云天见李义魁已经冷静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在座的两人,示意一边坐得端正拘谨的李义魁先说。
“天爷,事情是这样的……”李义魁得到先发言的权利,先是得意地看了王少风一眼,半转过身,面向上首的白云天,开始诉说事情的经过。
“侠义门掌门人李义魁,二十六寨当家王少风,江北四大势力之中的两个都跑来了,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吗?”蹲在假山后的少女看着今儿个格外喧闹的客厅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不过,到底在说什么啊?该死,根本听不清……”看着李义魁激动的模样,她竖起耳朵使劲地听,无奈实在离得太远,她的功夫又着实太烂,只有在李义魁大吼时才能听到,但又全无用处,关键之处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不由有些焦急地低低抱怨了起来。
虽然努力竖着耳朵听着厅里的状况,她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白云天身后那个安静的影子,看那人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以她的经验看来,他这个样子应是在认真地听着什么,难道那边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么?他平时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能让他认真听的事情,难道江湖上要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件了?
“该死,你倒是大点声啊,刚刚吼得那么痛快……”她的身子几乎要探出假山了,依旧什么也听不到,不由得懊恼地低咒了起来。
“啊?笑了?笑了耶。”她的目光突然一亮,忍不住为自己看到的“东西”惊呼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点点,她却可以肯定刚刚那个人的唇微微弯了一下,尽管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但绝对是笑了。
“嘿嘿,这人笑起来的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嘛……”她盯着他因为低垂着头而有些模糊的脸,近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几乎忘了自己正在为偷听不到而郁闷。
“哎呀?怎么走了?啊……”正看得有趣,他却突然转身离开了大厅,她不由轻轻叫了一声,非常失望地看向依旧讨论得激烈的大厅,突然没了偷看的心情。
听到她不时抱怨听不到这边声音,他的唇忍不住勾起一个嘲讽的浅笑。
这样的距离,并不算远,莫要说是对他来讲,就算是家中功夫最差的小七想要听清对话的内容,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对于没有功夫或者功夫太差的人来讲,这个距离又确实不算近。
但,如果真的什么都听不到,她又一直趴在那里做什么?
继续听着她不断的抱怨,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对于她偷看的目的,感到越来越无法理解。
她到底想要从监视中得到什么?
不过,接下来传入耳中的话让他微微呆了一下。
可爱?
听到那个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套用到他身上的词,白云日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微微抿着唇,他皱着眉,实在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抬头看向她的冲动。
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她暧昧的笑声,他的心中懊恼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话,脸上却不由自主有些发热。
尽管低着头,却依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感到脸上温度越来越高,顾不得与大哥打招呼,连忙转身离开客厅。
由暗道跃上房顶,不再感觉到那道炙热的视线,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轻轻坐下,他闭起眼睛,感觉到舒适的微风轻轻拂过,脸上的热度也随着风儿渐渐消退。
心静下后,他再度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藏身处,假山后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小的绿色身影。
冷静的黑眸飞快闪过一抹自己也没感觉到的失望,他顺势向后躺倒,以手为枕,微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感觉很奇怪,除了父母兄弟,他还没有对一个外人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关注,这个女人的身上有太多的谜题,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转来转去。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游走。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这个女人……
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奇怪,最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