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妈妈就要走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了离别的滋味,尽管那时候我不知道离别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的夜色很黑,仿佛要将人拉进无尽的深渊,然后逐渐逐渐地吞没。长长的道路上,空无一人,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个异次元空间,这里只有你和与你关联的那几人,就像进入了一个神奇的游戏世界,你一个人寂寞地打着单机,周围是一成不变的景色,这里没有生机与活力,只有死气沉沉。
妈妈穿着大红色的外衣,如瀑布般的黑发披在肩上,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只是近看的时候,脸上的被生活打压的愁容才让人意识到她其实不年轻了。妈妈蹲下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是觉得,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妈妈轻轻地亲了我的脸颊,说:“浩浩,一定要听爷爷的话哦。“
我点了点头。
妈妈抱了抱爷爷,说:“爸,我走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爷爷默默地看着妈妈,用手摸了摸妈妈的头,就像妈妈摸着我的头那般温柔。
妈妈转身离开,开始向远离我们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的欢欢与乐乐,似乎也被感染到忧伤的氛围,纷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我们一猫一狗,一老一少,就这样盯着妈妈的背影,逐渐远去。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呢?你会回头的对吧?你怎么忍心不再看我一眼呢?我内心无助地呐喊着。
随着距离的拉大,我开始不安起来,我的双脚开始不受控制,开始移动起来,是的,我朝妈妈的方向跑了起来,“妈妈,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你的身边,我会,我会好好听你的话的,请,请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好吗?妈妈。“我带着哭腔奔跑着。
七岁的我哪能追上三十七岁的妈妈的脚步呢?七岁的我哪知道三十七岁的妈妈比我更加不舍、更加泪流满面呢?七岁的我哪能明白三十七岁的妈妈因为我的哭喊而加快步伐的行为呢?我不懂,所以我哭,哭得像个泪人,爷爷只是抱起了我,跟我说,乖,妈妈会回来的。
我死命地试图挣脱爷爷的怀抱,可是没有用的,幼小的我的力量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个大人的力量呢?这样无助的感觉,就像妈妈的离开,我想阻止却也阻止不了,只能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身影的离去。
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一起共处了七年的人儿,就那样在你的眼前离开了。那些孩子气般的依赖感、安全感,瞬间像掉落在地面上的玻璃球,哗啦一声地碎了满地,就像饺子里的那些馅儿,零零散散的。
接下去的几天,我根本吃不下饭,也没心情跟欢欢乐乐玩。欢欢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晴空万里的时候去散步,在黑夜开始降临的时候又不知不觉回到家中。乐乐的职能是看门,所以我呆着家的时候,就只是安静地呆在我身边,似乎乐乐也感受到了我的悲伤,不吵不闹,只是偶尔蹭着我的身体,这大概是乐乐安慰我的方式吧。
每天我像是失了魂似的,不吵也不闹,只是拿着个小凳子,坐在房子门前,盯着妈妈远去的方向。
终于在某一天,我鼓起了勇气,趁着爷爷不注意,毅然决然地朝着妈妈远去的方向走去,乐乐在屋里察觉到了我的移动,于是在我后面偷偷地跟着。
七岁的我,就那样独自一人踏上寻找妈妈的路。
刚开始我卯足了劲,一口气走了好远好远,然而在十字路口分叉处,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回头看来时的路,已经走了很远了,好像也回不去了。只能随便凭着第六感接着走下去,然而,既然出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接下去更是有着千千万万个十字路口,我越走越害怕,此时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了阴深而幽怨的狗吠声。
我开始害怕了。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象,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我开始无助地抽泣起来,这时候,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充满体温的物体正磨蹭着我,我抬起头一看,啊,是乐乐啊。我都忘记了,他一直跟在了我的后面,于是我抱着乐乐,哭得就更大声了。乐乐看我这般恐惧,只是用他的毛发温柔地蹭了蹭我,然后开始移动,口中不住地吠叫着,我不解,难道乐乐是想带我去哪里吗?不管了,也只能相信乐乐了。
然后就跟着乐乐走啊走,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只野狗,嘶哑咧嘴着,不停地朝着我和乐乐吠叫着。我顿时心生恐惧,不知怎么办,只觉得双腿都在打颤,想跑都跑不动了,丧失了行动的能力。那几只野狗体型还算是蛮大的,但乐乐却为了我挺身而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可是形势是相当严峻的,因为很明显的,乐乐寡不敌众,眼看着对面的野狗要发起进攻了,乐乐先发制人,上去就是狠狠地一口,咬得其中一只大黑狗血迹琳琳,乐乐那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杀气,这时候,那些野狗开始害怕了,停下了攻击,与乐乐对峙着。可能是觉得乐乐太凶猛了,那几只野狗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居然慢慢的,慢慢的绕过了我们,离开了。直到那几只野狗走远了,乐乐才从作战的状态转换成日常那副温顺的模样。
我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乐乐,感动地对他说:“乐乐,还好有你啊。你真的好勇敢啊。”
乐乐似乎是听懂了我的话,用他那磨人的小舌头舔了舔我的脸,让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之后乐乐又在前面为我引了路,他时不时嗅嗅停停,我也只是静静地跟着他。当穿越过一整片的森林时,怒吼的狂风像只魔鬼般冲击着我的耳膜,沿途的分支的树枝像故事里那可怕的妖怪伸出的魔爪不断地触碰我的身体,虽然我很害怕,但在前面的乐乐就像冲破黑暗的那一缕晨曦,让我莫名觉得安心。
突然一阵刺眼的光线出现了,定睛一看,啊,是爷爷,他带着欢欢出来找我们来了。我呼地一下扑在爷爷的怀里,委屈地大哭了一场,爷爷安慰着我,说:“走走走,我们回家吃肉去。不哭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