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在张婆婆家逗留了将近两个小时,她刚一离开,池凌云就追上询问情况了。
“张医生,文恬怎么样了?”
“精神状态不错。”
“还有呢?”张医生慢条斯理的回答让池凌云着急。
“明确告诉你吧,文恬已经察觉自己的异样了,只是她不问,我们不说。”
果然,池凌云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然后呢?”
“你指治疗?我认为可以再等等,她还没准备好。”
“她什么时候才准备好?”池凌云知道这个问题问得很荒唐,就是文恬也未必能回答他,何况是张医生。
“她准备好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张医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
“那她准备好后,要怎样治疗?”
池凌云没完没了的提问终于让张医生觉得他问得够多了,只告诉他到时候再说,便和他告别了。
池凌云回到等待状态,除了不安,别无选择。傍晚时分,他接到张医生来电,她说她和文恬在陵园。原来,张医生回到医院没多久就接到文恬的电话,她让张医生过去陵园找她。张医生过去后找到了文恬,但情况有些不妙,所以她让池凌云也过去看看。
池凌云挂掉电话就往陵园奔去,一路上本还奇怪文恬为什么这时候到陵园去,既不是清明节,又不是她家人的忌日,后来想起扑克出事的地点就在那附近,恍然大悟,继而担心焦虑起来。
池凌云去到陵园的时候,张医生说她们已经离开了,正在陵园外的一条小径走着。池凌云知道那条小径,据说扑克就是在那遇到外来的几个小混混的。他赶过去后,看到文恬和张医生一前一后缓慢走着。张医生听到池凌云走近的脚步声后,回头对他示意不要惊动文恬。
池凌云看着在前面恍惚走动的文恬,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她现在是不是扑克,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是扑克的衣服。张医生告诉他,文恬一直默不作声,在陵园里转了一圈,有时候笑,有时候沉默,出了陵园后,看了这条小径好久,终于走了过来,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池凌云提醒张医生这里是扑克的受害地点,张医生看着文恬的眼睛多了一丝愁绪,文恬在小径中停了下来,侧身看着一个小石凳,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忽然惊慌地抬起手,好像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池凌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再顾张医生的阻止,冲到文恬面前,才把双手放到她肩上,她便像发了疯那样挣脱,布满泪水的眼眶终于决堤,泪珠大颗大颗地滑落。
“别碰我……别碰她,别碰她,求求你们,我不走了……求求你们,别碰她……”文恬哭得声嘶力竭。池凌云从未见过她这样,心里像被火烧一样难受,他知道文恬现在神志不清,但他不愿松手,尝试着把她抱入怀里安抚。
“好好好,不碰她,没人碰她,没事……大家都没事……”
“我错了,别碰她……我不走了……”文恬边哭边跪在了地上,池凌云也跪在了文恬面前,他不知道人要受到多大的创伤才会哭成这个样子,但文恬的难过让他看到那创伤大得无法想象。
文恬哭了很久,终于在疲惫中睡去,池凌云抱着她蹲成一尊雕像,直到张医生过来提醒他,该把文恬送回去了,他才把文恬抱起来。
最后他们把文恬送到了医院,张医生认为文恬主动找她,表明她主动配合治疗,而且她的情况发展到这样了,也应该到医院去住院观察。池凌云没有异议,他只希望文恬好起来,其他都不关心。
文恬并没有昏睡多久,醒来的时候池凌云在门外守着,她却只想见张医生,并告诉了张医生她和扑克之间的故事。
一年前,文恬和扑克在一次意外中认识,文恬那天晚上夜归,在路上被几个小混混堵住,扑克出手救了她,两人年纪相仿,尽管性格迥回,但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我们各自生活的活动范围和活动时间很少有吻合的地方,能碰上面的机会很少,但我们尽量制造见面的机会。扑克说女孩子没有防身术,没法在江湖上混,所以逼着我跟她学武。我怕疼,不愿意学,但拗不过她,后来学了点皮毛。我也有教她养花,不过,她好像不感兴趣,哈哈。
我跟着扑克到她所谓的江湖上看过,但她没有到我的生活中来过,她说她自己的生活都没能处理好,哪有时间去看别人的生活,所以,她对我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包括不知道我认识张婆婆,而我也并不知道她就是莫莫。
但我们之间是相互了解的,所以……所以,那天她叫我走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走……”
凶杀案那天,文恬到陵园拜祭外公,扑克刚好有空,便陪同过去。她们离开的时候为了方便,抄近路走小径,却遇上了三个外来的小混混。小混混看中了文恬,并且一开始便亮出了枪,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文恬当时很害怕,扑克却很淡定,她命令文恬赶紧走,自己对付他们。文恬没有主意,为了不把事情弄糟,只好听从扑克的指挥,但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枪声。
“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该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要报警,所以播了110,后来……后来我就变成了这样子。”
文恬不再激动,但一直抹泪,“我后来才知道莫莫是凶杀案的受害者,才想起扑克,我的好朋友,也是凶杀案的受害者……如果那天我没有去陵园,如果扑克没有陪同我,如果我们没有走小径,如果我没走……”
“文恬,人生没有如果,如果你没走,或许你就不在这儿了,也不会经历后面的事情。扑克让你走,这就是她的想法,她最后希望的事。幸好你没事,不然扑克得多遗憾?”
文恬本以为扑克的死会让她的人生从此灰暗,本以为自己永远无法面对张婆婆,但生活在继续,她的生活也在继续。
清晨,朝阳,微凉。
文恬一大早就到了花店,店门前不远处的水管被道路施工人员不小心割裂,水花谩溅。池凌云和庄明从外面出差回来,看见情况,把车子靠边停放。庄明下车和道路施工人员处理水管,池凌云下车站在花店门前,透过水幕看着店内的文恬。文恬察觉,走出花店,站在朝阳下,和他相对,笑得如同孩子一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