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枫送尚娜娜回宿舍之后,他来到29号楼下给438宿舍打电话找梅子韵,被告知梅子韵和罗紫绫跑步去了,还没有回来。
晚上十一点多,郅枫才收到了梅子韵的短信。短信很简单:“刚回来后一直在洗漱,这会儿宿舍的姐妹们都睡了,不和你聊电话了。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梅子韵每天晚上都和罗紫绫在外面跑步到很晚。白天,梅子韵似乎也很忙碌,郅枫几次想和她见面,梅子韵都推说有事。郅枫隐隐感觉有些异样,他不知道梅子韵究竟是真的有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愿意和自己见面。总之,三四天没有见到梅子韵,郅枫开始有点魂不守舍起来。
转眼又是周六。郅枫想晚上和梅子韵见个面,结果得知心理学系有个讨论会,梅子韵要参加,只好作罢。
晚饭后,班长钱一飞来通知大家,说有位日本东京大学的历史学教授来访问,晚上在系里的会议室有一场讲座,希望大家都去参加。三个舍友都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只有郅枫没心情,推说有事。钱一飞也不计较,带着大家去了。
晚上本来是给尚娜娜“开小灶”的时间,可是这个周六郅枫实在没有心情,他打电话给尚娜娜,推说有事,让她自己坚持练习。尚娜娜痛快地答应了。
钱一飞通知了历史系男生宿舍的所有人,大家都去听讲座了。结果紧挨着406宿舍的几个历史系宿舍都黑了灯。隔着历史系几个宿舍,是中文系和哲学系的宿舍,这时候也显得很安静。周末的晚上,大家各有各的娱乐安排,整个楼道基本上要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才会慢慢热闹起来。
宿舍里只剩下了郅枫一个人,他打开电脑,听着音乐,随手翻着书桌上的东西,感觉很是无聊。连续好几天没有看到梅子韵,郅枫的心里不禁有些想她。
充裕的时间和寂寥的空间总是能放大人们的内心世界,才刚刚一会儿,郅枫就觉得自己陷入对梅子韵的想念中无法自拔了。
尽管知道梅子韵这会儿正在系里参加讨论会,一定比较忙,郅枫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条短信。
没一会儿,梅子韵就回短信来了。
我们还在开会呢。你这会儿做什么?
系里有讲座,大家都去了。我不想去,一个人在宿舍发呆呢。
就你一个人在?
是啊。
过了好一会儿,梅子韵也没有回。郅枫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门吱地响了一声。
郅枫吓了一跳,他倏地一下站起了身。金属的椅子腿儿摩擦过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郅枫四处看了看。橘黄色的壁柜,漆成绿色的床架,蓝色的床单,三个舍友书桌上黑着屏幕的电脑,淡绿色的已经拉上的窗帘……
一切都很安静。
宿舍里除了他自己,的确没有其他的人。
宿舍门虚掩着。郅枫记不大清自己刚才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是反锁了门还是把门虚掩着。门口很安静,安静得有点过分,那感觉就像有个人在外面静静地聆听屋子里的声音。
这个念头让郅枫打了个激灵。他悄悄挪开身后的椅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宿舍门的后面。他的手握住了门内侧的把手,寒冷的感觉通过门把手迅速传遍了他周身的神经。
郅枫猛地拉开门,走出门外。门外空无一人。走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郅枫转过身,又走回宿舍。宿舍的门正对着窗户,在他关上宿舍门的时候,对面的窗帘飞快地摆动了一下,那样子就好像什么人刚刚从那里跳了出去。
郅枫疾步走上前,刷地一下拉开了窗帘。窗户也没有人,别说是人,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树叶被微风轻轻吹动,婆娑的树影映在窗台上。
郅枫让窗户开着,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刚坐下就收到了梅子韵的短信。
今天的讨论会是我们班长主持,没有老师在,一会儿我偷偷溜出去,去看看你吧?
郅枫喜出望外,急忙回复。
太好了,那我在宿舍等着你!
等梅子韵的当儿,郅枫决定把宿舍大致收拾一下。从心理学系的办公室到这里差不多要十分钟,再加上梅子韵需要找机会“开溜”,少说也要二十分钟,时间还有的是。想到这,郅枫慢腾腾地叠着被子。东西收拾了一半,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这会儿是谁来呢?
郅枫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打开了宿舍门,只见梅子韵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郅枫没料到会是梅子韵,他抬头看了看宿舍门上方的钟表,距离刚刚梅子韵给自己发短信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怎么了,不欢迎我啊?”看郅枫一愣,梅子韵故意撅起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
“怎么会啊?我不正在收拾宿舍迎接你嘛!”郅枫把她让进宿舍。
梅子韵在他的书桌前坐下,顺便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梅子韵上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T恤,下身穿着一条短裙,显得青春洋溢。
两人聊了会儿,梅子韵好像是被正在播放的音乐吸引住了。她专注地听了会儿,问郅枫:“这是什么音乐?真好听。”
“《妈妈咪呀》的电影原声。”
“哦?听说音乐剧很轰动,没想到电影的音乐也这么好听。”
“是啊,电影是根据音乐剧改编的,名演员超多的。”
“这个电影你看过了吗?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没看过的话,我们俩一起看吧。”梅子韵扬起好看的脸,笑着问郅枫。
“好啊。”郅枫从旁边又搬来一把椅子,和梅子韵坐在一起,打开了电影。
尽管是音乐剧,但却一点都不使人觉得沉闷。精彩的故事情节,轻松的音乐,希腊岛上迷人的风景,这些都使已经看过一遍的郅枫再次沉迷其中。梅子韵显然也被情节吸引住了,看得很入迷。
电影演到一半的时候,梅子韵有点口渴,宿舍里正好没水了,郅枫下楼给她买饮料。
郅枫走出宿舍楼,在距离宿舍楼不远的一个冷饮摊买了两瓶茉莉清茶回来。
郅枫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就听见梅子韵喊他:“赶快,赶快,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郅枫急忙坐下来,果然,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的德娜带领的三人团开始登台演出著名的曲目《Super Trouper》,这是这部电影中的一个小高潮,也是郅枫最喜欢的情节之一。他跟着熟悉的旋律哼唱着,梅子韵依偎着他,听得很认真。
美妙的旋律使人沉醉,就在郅枫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时候,忽然,他听到身边的梅子韵惊叫了一声。
郅枫急忙转过脸,看着梅子韵,只见她正满脸惊恐地看着窗外。
郅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也朝窗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也叫出声来。
在宿舍的窗户外面,一颗人头赫然悬在半空中。斑驳的树影投射在那张惨白的脸上,使那张脸显得无比恐怖。尤其瘆人的是,那张惨白的脸上还洋溢着诡异的笑。
正在播放的电影一点也没有受这个突发事件的影响,依旧放送着旋律欢快的歌曲。这歌声和窗外的那颗人头一起,构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诡异氛围。
郅枫和梅子韵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坐着,看着那颗头。
这时候,那颗头开始旋转起来,脸慢慢地背过去,郅枫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因为他看到那颗头的背后梳着一条熟悉的马尾辫!
郅枫的脑袋一下子炸了!那不是赵元吗?!他猛地站起来就要冲上去,可是身边的梅子韵却抢先一步站起身来,她一把推开身边的椅子,朝窗户那边跑过去。
郅枫愣了愣,也急忙冲上去。
梅子韵首先冲到窗户边上,她腾地一下推开了纱窗。就在她推开纱窗的那一瞬间,赵元那颗悬在窗外、露着诡异笑容的头却倏地不见了!
这时候,郅枫也来到了窗户边。
“没有了……”梅子韵站在窗前,脸上满是恐惧。
郅枫顾不了许多,他把纱窗彻底打开,然后从窗户探出脑袋,向上下左右四面看,可是哪里还有那颗人头的影子?
郅枫扶着梅子韵回到书桌前坐下,关掉了电脑上正在播放的音乐。
宿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从刚刚的电影剧情中骤然回归到现实,让郅枫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虚幻感。说真的,如果不是梅子韵也和自己一起看到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幻觉。
怪不得今天晚上自己一直都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窗外确实有颗头在向宿舍内窥望。
它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郅枫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各种联想:或许……或许从赵元坠楼而亡的那天晚上开始,这颗头就一直在他的宿舍窗外晃悠着。他在宿舍里看书,它在看他;他一边照镜子一边剃胡须,它在看他;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它也在看他……
会不会自己每天晚上睡下之后,那颗头就躺在自己的枕头上,靠在自己肩膀的位置,侧着脸看自己?想到这里,郅枫的脊背开始感到阵阵发凉。
梅子韵依然没有说话,看她的样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郅枫强打起精神,把饮料递给她。梅子韵喝了一口,清凉的甜丝丝的味道似乎让她清醒了很多。她看看身边的郅枫,又看看窗台,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赵元?”
虽然郅枫也想到了那颗头是赵元的头,可是被梅子韵说出来,他还是感到一种别样的恐惧。
这颗死人头飘忽不定,来去自如,这会儿不知道又在校园上空或者哪个犄角旮旯里停留着。而现在它那苍白的脸上或许带着诡异的笑容嘲笑自己的狼狈。
郅枫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起身走到窗台前,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梅子韵的眼睛还不时看着窗台的位置,不过情绪与刚才相比显然安定了很多。
“你信不信世界上有鬼?”梅子韵忽然问郅枫。
“我……我也不知道。”
目睹了刚才的骇人情景,他们俩再也没有心情干别的,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呆坐了一会儿,梅子韵说道:“我想回去了,她们的讨论会估计也已经结束了。”
“我送你下去。”
“嗯。”梅子韵答应着,和郅枫一起往外走去。走出宿舍门的时候,梅子韵又回头朝宿舍的窗户看了一眼,郅枫也机械地回头看了看。
绿色的窗帘微微抖动着,不知道是被风吹动,还是那颗刚刚不知所终的赵元的头又回来了。郅枫不敢去想,他逃也似的将门在身后锁上,和梅子韵一起走向了楼梯口。
在28号楼门口,梅子韵转身止住了郅枫,“不用送我了。”郅枫本来想坚持,但是看到梅子韵坚定的目光,就只好点了点头。他安慰梅子韵说:“晚上的事情……你不要太在意,我想总会有办法解释的。我们没做过什么错事,更与张友祺和赵元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梅子韵听了,神色竟然显得有些凝重。
“好的,我知道。”梅子韵刚走出一步又停下来,“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
郅枫目送梅子韵消失在远处的拐角,这才转身回宿舍。
想到要孤身一人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忍受窗帘后那未知世界的煎熬,郅枫的脚步就有点停滞不前。他在楼长室附近的楼梯口处磨蹭了半天,也没有下定决心走上楼梯。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从楼梯上走下来了两个人。郅枫一看,是张傲飞和刘沙。
张傲飞和刘沙读中文系,和郅枫同级。他们住在402,和郅枫的406之间就隔着一间。虽然不同系别,但文史不分家,文史哲三个系的男生彼此混得倒也熟识。
俩人说说笑笑地走到楼梯口,看到郅枫一个人在那儿站着,就向他打招呼,“等人吗?”
“哦,没有。宿舍有点闷,出来遛遛。”
“没事的话,和我们一道吃夜宵去,南门外老城隍。”
郅枫正愁没地方去,这提议帮他解决了眼下的难题,他忙点头同意。
三个人一起走出宿舍楼,前往南门。
上海老城隍小吃在京华大学南门外有分店,小吃的种类多,价格也还不算贵,因此晚上的生意特别好。三个人要了一些点心,坐在靠墙的位置边吃边聊,聊得很投机,一直坐到十点半,这才兴尽而归。
从走进28号宿舍楼的大门开始,郅枫的心就又渐渐沉重了起来。那颗在宿舍窗台外晃悠的人头又闯进了他的脑海,开始骚扰他的神经。
刚走上四楼,郅枫就朝着406宿舍的门外张望,生怕宿舍里没有人。看到406宿舍的门开着,他才总算放了心——如果这会儿宿舍还没有人在,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下楼还是该一个人待在宿舍。
宿舍里只有陈默一个人在,他正啃着一根粗大的甜玉米。看到郅枫进来,他随口打了个招呼。
“他们俩呢?”
“去超市了。刚出去,你进来的时候没遇到他们?”
郅枫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发现窗帘已经拉开了。他忍不住走过去,警觉地往外面看了看,然后刷地一下又把窗帘拉上了。
“拉窗帘干什么?多闷啊。”陈默奇怪地问。
“大家晚上穿这么少,小心被人看到。”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害臊了?再说了,我们这些个大老爷们儿,谁会偷窥我们啊?”
忽然听到“偷窥”这个词,郅枫的心一紧。他很想把晚上看到的事情告诉陈默,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今天晚上怎么了?回来就怪兮兮的。”看郅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陈默忍不住问道。
“没事。协会活动太累了,今天晚上要早点睡。”郅枫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们协会还挺活跃的,好多协会一年下来都没几次活动。”
“那是,我们轮滑协会可是最受欢迎的社团,你以为呢。”说起协会的事情,郅枫忍不住有些自豪。
陈默啃完了玉米,把玉米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用纸巾擦着嘴,继续说道:“我说,好像好久都没有看到梅子韵了,你们俩闹别扭还是怎么的?”
“没有,挺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