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冷珏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诉衷肠,可怜的孩子,怕是有些烧糊涂了。还是赶快离开天山吧。
“所以说,师兄不许你再说我,不许你在我和白荷吵架的时候帮她,不许你。”珑焓突然觉得倦意袭上心头,看来一晚上不闭眼睛,她还是受不了。
“傻瓜。”冷珏轻声笑着。
珑焓再次醒来时,外边阳光明媚,她睁开眼睛,半天还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直到冷珏递给她一块湿帕子,“我们正在往回赶。看你睡得那么香甜,就不想要吵醒你。”
脑子并没有睡过很久而感到精神充沛的感觉,反而愈发的沉闷了,如果不是她的肚子正在咕咕叫着,恐怕还要继续睡了。
“你先擦擦脸,前面就有一个镇子,我们在那里再吃饭。”冷珏又道,那双桃花眼始终带着笑意。
珑焓与他相处总算也有七年,却从未发现他真正动怒过,永远都是满脸不羁放肆的笑容,仿佛谁也近不了他的内心一般。白蔷算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他不羁的人难得正经。当然,人家可是沧源大陆上的百美榜前三甲,才情又非凡。珑焓想,她若是男子,恐怕也是会钟情的。
“不要这样看着我,每次你这样看着我,都好像要把我的心刨开一次。”冷珏挑开车帘,望着窗外,对于珑焓这样看着他,有些不自然。
珑焓嘻嘻地笑了几声,她的直觉是天生的,每次他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开心,伤心难过,都难逃自己的法眼,更重要的是,她与师兄一同混了六七年,彼此也算是心意相通。
“师兄,等我帮沐少爷治好了病。你就可以解脱了。此后,再无白荷与珑焓之争了。”伸了伸懒腰,总觉得头沉闷的有些不正常。
“一直以来,我多少都会偏颇白荷一些。你难道不怪我吗?”冷珏放下帘子,很正经地问她道,对珑焓的内疚也是多出自于此。
抓起桌上的水,珑焓漱了漱口,吐了出去,这才面对着他,“当然不开心了,不过,记得有次你帮我,白家大小姐好久不理你,你虽然伤心,一直未表现出来,可是我感觉到了。虽然你没有对我发泄任何不满,可是你知道吗?人的感应是最准的。我本来孤零无依,进谷以来,多是你照顾我。所以,为了你,我愿意忍,毕竟,我还是有盼头的。我和白荷的争吵,又是自于沐少爷,总有一天,沐少爷的病好了。我就可以自由翱翔了,就像空中的鸟儿一般。想到这里了,我就不那么郁闷了。也不会怪你了。”
冷珏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涵儿,左手拿出来,师兄帮你换药。否则,这一个月若是好不了,怕是有人要心疼了。”
心中微微一动,独孤沐会心疼。记得她刚到独孤别院,什么都不熟悉,磕绊总是难免,有次手被炉火烫的起了泡,独孤沐当时帮她擦药时的神情她都还记得,双眉紧蹙,眼中是满满的疼惜,他说着,“好孩子,若是疼,就哭吧。”那时的她十三岁,还算个大孩子,自她记事以来就和爷爷姐姐一起流浪,后来在凤翔镇落了脚,却没有想到爷爷先走了。她和姐姐的那段艰苦日子里,姐姐一滴眼泪都不会流,但总是会纵容她狠狠地哭,狠狠地闹,直到将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再跟着紫宸一来到药王谷,就算再不懂事的她,也渐渐懂了人情冷暖,看多了生死离别。眼泪对于她已经是奢侈品了。在药王谷,没有人真正拿八岁的她当孩子看,师父没有,其他人也不会。而冷珏总是设法不让她流泪,他最怕女孩子的眼泪了,错了,一切雌性动物的眼泪都会让他逃之夭夭。独孤沐,是除了姐姐以外第一个纵容她在他怀中哭泣的人,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还在豆蔻年华的她心动了。
“阳炎果真厉害,若非你的体质异常,火莲怕是十个我也不能安全拿到。”冷珏感叹着,一边却皱着眉看她的伤口,竟然没有愈合的迹象,药王谷的药怎么会这般无能,“怎么好得这么慢。”
珑焓看了一眼,伤疤毫无结痂的意图,便道,“冰谷里的阳炎最是厉害,怕回去之前是好不了了。”却不知道,这次的伤疤竟然跟了她一辈子。
回到独孤别苑已经是十月,天知道,今年的天气委实奇怪,连塞外江南也难免大雪的提早降临。
独孤沐独自在落雪的梅苑里品着陈年雪水酿的百花茶,珑焓已经离开快要两个月了,好在半月前传来了好消息,她帮自己找到了盛开在火焰口的火莲。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自是欣喜,只是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为发现惆怅。几乎已经习惯了珑焓在自己的身边,这两月竟然过得有些煎熬。闭上眼睛,微微有些嗜睡。
而他不知,此刻珑焓已经在他身后看了他许久。
屏退了四周的佣人,珑焓悄然地将雪毡披在他的身上,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五味陈杂。过了年关,她的使命就要完成了。
师父救了她的那一年,她就答应了师父要听他的话,包括他要自己去做独孤沐的专属丫鬟,她也答应了。
“好好地叹什么气?”独孤沐睁开了眼睛,望着正在看着他蹲在地上叹气的珑焓道,眼中带着几分惊喜与疑问,这丫头,这样看了自己多久。
珑焓脸微微一红,腼腆地笑道,“沐少爷你才是,这么冷的天还在外边,要不是我及时回来,岂不是又要冻着。”
“我记得你才十六不是六十,怎么和刘婶一般唠叨。”他唇边带笑,眼中满是戏谑,心情大好。这两个月来的闷气竟然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哼。回房了。”珑焓扶起他,避免自己正在加速红的脸被他看得太仔细,“沐少爷,我这次帮你在天上上采到火莲。师父说,等到了开春的时候,你的腿就可以恢复了。”
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这丫头还是这么爱脸红,独孤沐嘴边噙笑,却在看到她带着手套的双手时,眉毛一颦,迅速地抬起她的右手,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之色,打量了起来,“有没有烧伤?”
“没有,”珑焓赶忙摇头,将左手藏起来,独孤沐的眼睛还是这般毒辣,“您多想了。我可是药王的入室小弟子呢!怎么,怎么可能有什么伤呐。”
“左手。”他沉声。
珑焓不拿。
“左手。”再次沉声,周围的气压顿时低了许多,而独孤沐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珑焓继续抗争。
独孤沐冷哼,深若寒潭的一双凤目挑了挑,那是他要动怒的样子,珑焓只好伸出来,左手手腕处还拿着布裹着,“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么烫。”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不是她的错,她的气场却都比谁都要弱。
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独孤沐将她拥在怀中,“焓儿。不是告诉你,不要太拼了么?”依稀记得她初来乍到的时候,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大孩子,圆润可爱,很是会揣摩人的心思,却不失率真朴实,和大家都相处的很好。他不喜欢的她从来不做,他喜欢的她总是努力地迎合,又是个执拗的丫头,每天盯着他喝药,害得他都不能将药倒入桐树根下。她来了以后,别苑里热闹了许多。不再如以往那般冰冷,而他冰封多年的性子也柔和起来。对未来竟也没有那么悲观了。这样的她是不是自己的福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