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逐渐放晴,东方天际处微微透亮,可以看到启明星遥遥升起,一场夜雨后,天地间更添加了几分秋意的萧索。
展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在心里默默的将人体内的二百零六块骨头从头到脚挨着默背了一遍,又从脚到头的再背了一遍,直到可以勉强压正心头窜起的那股子怒火。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选择蔺修言吗?”
“我并不肯定,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选择的。听闻你从来不在乎那些与你不想干的人命,所以我就想看看,他们二人之中,谁在你的心里位置会更重一些。”
“如果我选择了那人个,而放弃蔺修言,你也不会感到意外,是吗?”
“是的。”
展洁起身,走到窗前,这扇特制的玻璃完全不受雨水和温差的景象,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风景。屋外被雨打湿的青草树木,远处还依旧被黑暗笼罩着的山顶,以及缀在天边的那颗明亮的星星。
很多事情在她的脑海里像翻书一样的一页页翻过,每个信息,每句话,甚至每个字都在脑海里反复的刻画一遍又一遍,生怕是漏掉了哪一个信息。
展洁的思绪闪动飞快,几个呼吸间她已经把这二年来所有的信息都分析了一遍。
是什么让他们找到了自己?
那个让她主刀手术的病人会是谁?
她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又会有什么意义?
她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信息整合,再交叉比对,试图能够在这些混乱里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怀疑最初他们谈及的那个病人,不一定就是蔺修言,因为他的病虽然严重,但那是因为他迟迟不肯同意手术的原因造成的,实际上他的手术非常简单,任何一个有过主发经验超过十年的心外科医生都能顺利且成功的完成手术。
所以设计让她回来的目的,也许有包含蔺修言的手术在内,但必定不只是为了蔺修言的手术,那么会让他们费尽周折,不惜任何代价把自己设计回国又是为了谁?
还有,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在蔺修言和那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蔺修言不肯同意让他们动手术的原因就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们焦急蔺修言的身体状况也是真的,因为在此后最为关键的十四个小时里,必须要有蔺修言在场,他们才能保证所有计划都能够成功实行。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可以肯定,蔺修言一定会相信那个远在中东,叫做展洁的一个疯子呢?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自信蔺修言一定会同意自己为他主刀手术呢?
一个不信任全世界的人,为什么要如此去相信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年的人呢?
无数条凌乱交错的线索,在展洁有脑海里渐渐清晰明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一根最重要线在她的脑海里绷紧,这根线上串连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展洁眯着眼,望着窗外的在天光下渐渐清晰的景色,心头所有的不解和疑问在朝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全都随黑暗一起消失在阳光下。
她转身再次坐到了原先的位置上,背脊挺直,闭目沉思着,面无表情,让人读不出任何信息。
房间内再一次静寂下来,完全静下心的展洁仿佛可以听到有人的心跳急躁不安。
时间如细沙一点一点漏尽,双方都没有人要说话,似乎在比较着谁更有耐心一些,其实展洁并不是想拼谁的耐心更久一些,她只是瞬间想通了一些事情,需要一些时间来缓缓那股冲动和兴奋罢了。
“你想好,要选择谁了吗?”帘后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调还是不缓不慢的。
“有什么选择的,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院长震惊的抬头望向她,他没想到,展洁竟然已经猜到了蔺修言就是他要找的人,即已如此,那下面琮有什么可谈的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蔺修言,就是我一直以来要找的当年救我的那个人。当年的他因为车祸半边脸被毁容了,在那半个多月里,他的脸一直隐藏在纱布下,而我观察过蔺修言的脸,有做过整容的痕迹,就在相同的位置上。”
展洁指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接着说道:“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只是一直以来我都被他牵着思路,照着的他的想法去思考这件事,才会忽略了很多已经摆在了眼前的事实。”
比如蔺修言第一次遇到她时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明明才刚认识的人,他却愿意无条件相信她,而自己对他也是毫无防备完全的信任,在遇到蔺修言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安然入睡过了。
“不如我们从头说起吧。”展洁换了个坐姿,又是那个惬意的斜靠在抱枕上的姿势,左手支撑在太阳穴那儿,右手放在沙发上,食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
这是她最放松时的姿态,也是她最自信时的表现。
“三年前,我动用了所有关系和人脉,要在这里找一位故人,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没能查到这个人一星半点的消息。我知道这很不正常,一定有人在幕后阻挠我,故意隐藏了他的信息,让我什么也查不到。但我不知道,是谁在阻挠我。于是我便公开他的线索,不惜重金要找到这位故人,整整二年的时间里,我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展洁停顿了一下,因为有人送了点心进来,四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碟,每个小碟子里各放了四样款式不一的点心,小小的很精致,正好一口一个。
展洁拿起叉子挑了一个炸得金黄酥脆的蟹壳酥放进嘴里,味道咸甜适中,很不错的口感。
“你倒是不客气,也很心大。”帘后的声音听着居然有些无奈和……欣慰?
展洁撇了撇嘴,本来就是想尝一下的,结果被他一说,又选了个定胜糕吃了起来,瞪着那面厚重的窗帘,吃得很欢愉,一看就是想存心气气人家。
她看不到帘后的人,不表示帘后的人看不到她,虽然不能直接看到她,也可以通过摄像机,看到她现在的一举一动。
“你也吃一点吧,我们要聊很久的。”
“不会太久,就像你说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是继续说吧。”
好吧,虽然她想欺负一下这个人,太也不能太过份了。
“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所以把他的一切信息都隐藏了,而我放出重金发寻人的消息也不过是下了个饵,然后就把你们给引过来了。蔺修言一直以为你们是想通过我来要胁他,而他为了保护好我,所以不想我被你们的事情卷入的太深,但其实他想错了,你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他来要肋我,那个真正需要我主刀的并不是蔺修言,而是您吧。”
一直半开的窗帘此刻终于完全打开,帘后的人走了出来,走到展洁对面的沙发坐下,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五官与蔺修言有些相像,由其是那双凤眼,与蔺修言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蔺修言的眼底没有那么浓重杀气。
“你猜得不错,那个需要你主刀手术的病人的确是我,原本他们是想用金钱做为交换的条件,但是又不放心。因为你的心情一直喜怒不定,不知道哪一天,因为什么就能惹到你,到那时你可以不要钱也要杀人。把我的命交在你的手里,他们很害怕。”
展洁不禁笑了起来,问道:“你说得是三年前我为那个中欧的元首做的那台心脏移植手术吗?”
对方点了点头,说道:“人人都觉得你是疯子,可又偏偏又不能把你怎么样。本来以为你爱钱,可自那以后,我们发现当你疯起来时,也不是那么的喜欢钱,就算开出再高的价位都不能让你平息怒火。”
“嗯……我确实爱钱的,那次是会失控是因为他们找来的那颗心脏是属于我认识的一个小伙子的。他们骗他说只要需要他的一颗肾,而他需要一大笔钱来救自己的新娘,所以他答应了这行交易。没想到,他们不仅拿走了他的两个肾脏,连同心脏和其他器官也一并拿走,最可恶的是,他们当初答应要给他钱,最后却并没有履行约定,那位新娘也因为没钱治疗病死了。我去的目的本身就不是为了救人,而是要杀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男人摸着下巴,低喃道:“可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另一个陌生人的手上。”
“切!这话蔺修言也说过。”他也谁都不相信,不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任何人。
“嗯,我知道,他说过,就算死也不会让我的人动他一刀。”
“所以你们设计让我回来,是想一箭双雕,即能通过我来要胁他就范,又能通过他来牵制我,让我为你主刀。很好的计划,可是怎么最后就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呢。”
“因为他宁死,也要保全你。就像你说的,他始终不想你与我们所接触,想让你做一个自由的人。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决定与我们对抗到底。”
“你说错了,不是与你们,而是与你对抗到底。他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做谈判的筹码,如果不是你把他逼急了,他是不会放任这个飞天计划不管的。”
所以,一定是他们对蔺修言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才会让蔺修言一时气得病发,昏了过去。
“所以,蔺修言现在的病情如何,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他。”
展洁收起了闲散,嘴角的笑容没变,整个人的状态却瞬间切换到了贝安濯的角色里,气场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从骨子里透着危险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