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夜雨临门
林昱与天机宫何主事跋涉两日，到了廖家庄。离庄子还有数里，就看见庄前的风水树，威严的顶着擎天的华盖，昂然挺立。不知道为什么，林昱看到了这株巨树以后，便有一种神圣的感觉从中浮现了出来，本来这种大树呈现出“亭亭伞盖”的形状，从风水学上来说，就是大吉大利的说法。比如刘备在卖草鞋时候的旧居，后面的桑树就是类似的形状，表示乃是有王侯的大运势！再加上若隐若现的气质显露出来，看见的人都会叫声“好神树”。
林昱走到近前一看，却真是一颗五丈多高的樟树，去年遭的雷击痕迹在主干上依旧清晰可见，不仅不影响美观，而是凸显出一种远古沧桑的感觉。周围残留着一些村民祭祀后的香烛纸灰，显然这些村民将这颗被雷击后死而复生的大樟树当成了神树来祭祀了。
“莫不是已经成精了吧。”林昱嘀咕一声攀爬而上，在雷击处找到几株嫩芽，小心翼翼的摘了下来，和那五钱四月的腊梅花贴身放在了一起。还未等林昱下树，之见庄子里十数人冲了出来，男女老幼都有，手拿锄头镰刀草叉气汹汹而来。
“那小子，快滚下来。”为首一个白发老者神情愤怒，怒吼道。
“廖老，误会，误会。”何主事连忙道歉。
林昱一时慌了神，也知自己放了忌讳，急忙走到老者面前深鞠一躬，道：“都是小子鲁莽，望长者莫要生气。”
“何主事，你也不小了，怎可如此鲁莽，触怒了神树怎么办？”老者也是与何主事相熟，看林昱一行也不是来闹事的，气也就消了一半。
“是何某莽撞了，望廖老和众乡亲多多包涵。”何主事和林昱连忙鞠躬道歉。
“罢了，罢了，都回去吧，该干活的干活，该干嘛干嘛去，围着喝西北风啊。”廖老将一群手拿农具的族人赶走，又对何主事道：“要不是看在你对庄子多有照拂，今日定不饶了这小子。”话虽说的凶恶，却拉住何主事的手朝庄子走去。
“眼看今夜就要下雨了，何主事，来，今夜喝上一杯，老夫好久没喝上你那美酒玉冻春了，让老伴将昨日打到的鹿肉烧了，肉管够。”这廖老也是好杯中之物，转眼间就将林昱忘在了脑后。
“何老，这次美酒可是足足带了三坛，够喝。”
黄昏时分，春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春雨绵绵，春雨和着春雷、随着春风、淅淅沥沥飘来。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
“啪啪啪……沙沙沙……”
夜已经深了，窗外风声雨声大作，鼓动院中竹枝连叶拍打在窗纸上，不知道哪里破漏，风顽强地钻进来，锲而不舍地摇动烛火，带得屋中晦明晦暗。
屋外的风雨声，隔壁何主事一行人醉酒后熟睡的呼噜声，风声雨声呼噜声不绝入耳。林昱的思绪如同摇动的烛火起伏不定，他总感觉今夜要发生点什么，识海中的妖星，，黑洞也在蠢蠢欲动，或许是在天机宫压抑的久了吧，林昱如此想到。
午夜时分，心有所感，林昱猛然坐起身来，只见房门被一阵风吹开，一股寒气夹杂丝丝春雨铺面而来。
南方的树几乎都是常绿的乔木，在这春风春雨中沙沙作响，一股神秘的韵律由远即近而来，那风吹绿叶的沙沙声，那雨打芭蕉的叮咚声，那春雨中新笋破土的微弱声响，好似成了这股韵律的载体，最终连成了一片，传到林昱的脑海里。
“公子，老朽这厢有礼了。”这声音不尖锐，不雄浑，更不急促，以一种奇怪的腔调不缓不慢的在耳边响起。
“你是人是鬼。”林昱将匕首横在胸前，眯着眼睛看着夜色里的春雨低声道。
“老朽是村前的那株老樟树，去年惊蛰时候得道成的精，自取了名字叫木朽，今夜贸然来访，打扰公子休息，望公子恕罪。”又一股奇怪的声音在耳边解释道。
“果然是成精了。”林昱嘀咕一声，朝雨中道：“既然渡过了天劫，为何还不离去，等着被正道侠客除魔卫道么？树妖的木心可是他们炼器的绝佳之物啊。”
“木朽也想啊，这一年中从老朽面前离去的修士已经有十数人了，他们看到小妖受了此地黎民祭祀，身陷信仰之力中，也都摇头离去了，万幸今日遇见了公子，只求公子一助。”
“你受此地香火，可不正好安心修炼，护得一地平安，总好过在野外逃避正道之士追杀的强。”林昱第一次听说信仰之力还有如此用处，稍一思索明白过来，若是有人灭了这数千人祭祀的树妖，这数千上万人的愿力化作的业力临身，可真是立刻就引来天劫导致必身苦修化为灰灰，即使是借凡人之手也不行，因果循环，谁种的因，最后的苦果也是要自己尝的。
“公子却是不知这信仰之力的恐怖啊.”
经过一番交谈，林昱终于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樟树妖木朽在这廖家庄生长了数百年，本应该老迈枯死的，也却是如此，前年这老樟树就已经奄奄一息，夏天时候的枝叶也没多少了，万万不能活到来年春天的。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那遁去的一就是那一线生机，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老樟树也是大福缘，竟然在临死之前悟了。
一朝顿悟，这棵快要枯死的老树竟然化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这叫做进化，九州人叫做渡劫成妖了。
林昱问它如何得的道，他也是一问三不知，樟树妖思前想后，方想起前些年的炎夏，一老道在树荫下休息了一日，那老道在树荫下说了什么“相见是缘，又得你一片阴凉，就送你一场大造化”之类的话后，念了一段经文离去。林昱追问之下，老樟树那时还浑浑噩噩的一棵大树，哪能记得许多，只首句记忆犹新，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林昱暗道一声:可惜一篇大道真文。
后来林昱在廖家庄多方打听验证，才明白樟树成精的原因。这廖家庄原也是书香名邸，后来家道中落，虽不再显贵，但族中弟子也是多有读书。那时大樟树绿盖成荫，笼罩方圆数丈之地，却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后来渐渐成了廖家庄的传统，不管春夏秋冬，炎日寒冬都有一群少年人在树下朗朗晨读。这一读就是数百年，老樟树也听了数百年，渐渐的也开了窍，虽然浑浑噩噩，但也算步入了修炼的门槛，后来得了那道士的一句点拨，终于在去年惊蛰时度过了雷劫，成了三百年道行的小妖。
它本应该在雷劫后及时离去的，却因为一时留恋多待了十数日，哪想却被村民当做了神树来祭祀。这一祭祀麻烦来了，村民的哪知这是渡过天劫的妖怪，只当做神物来祭祀，信仰之力滚滚而来。即使是在后世，某地出现一日长三寸的人形菌类，也是扔香钱、放炮仗、烧纸钱、磕头祈福的，更不要说九州神通现世的世界了。
廖家庄周围十里八村的数千村民的愿力就落在了大樟树身上，愿力就是信仰之力，道家三清得之成就道祖，女娲伏羲得之终成人祖，帝王得之就是惶惶国运，总的来说，这信仰之力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这老樟树成了妖，也只是区区三百年的小妖，哪能消化的了这信仰之力。简单来说就是，航空汽油是好东西吧，不管是走后门还是去偷去抢得到了一些给家里的奇瑞QQ加满了一油箱，然后一点过开始准备上路，你能指望它能比法拉第跑的快么，没出事就算祖宗保佑了。
老樟树见识少，又是没有传承的野妖，哪能明白这些，只在廖家庄前停留月余又吸收了村民祭祀后产生的信仰之力，当它想要离去时，却发现身体竟然被信仰之力禁锢住了，已经悔之晚矣。这就是黎民百姓愿力的强大之处，没有一点道行的修炼者万万沾不得，即使具有了信仰之力，也要得到人间朝廷或天庭的册封方能安心运用。
若是真能得到册封，要不了多久老樟树可真是能成为一棵神树，成就山神、土地之类的小神，随着信仰之力的增多做个城隍爷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确实没了自由啊，你想一辈子困守在方圆几里之内，可不是把人，哦不，是把妖逼疯了。
大樟树木朽已经在此树立数百年，静极思动，希望有一日能自由的行走在九州大地之上，所以它极力抗拒着信仰之力的同化，它感觉还是做妖来得逍遥。人各有志，妖也各有志，只是一线希望，也被它利用起来。
不自由，勿宁死。木朽差点就要仰天呐喊出这六个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