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赤炎带着紫妍追随神王来到了天界神族的领地。神王在自己的神殿前停了下来,众神聚于神殿之前,警惕地注视着怀抱着紫妍的赤炎。
“赤炎,让我站起来我想站起来!”紫妍低低地说道。
他明白她的心意,她只想为自己保持最后的尊严。他默默地将她放下,扶着她,让她倚着自己站立于神王庄严宏伟的宫廷之前,站立于天界诸神的身前。她默默地看过周遭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看见了他们眼中的悲悯,她的脸上不禁苦苦一笑,继而淌满了苦涩的泪水。
“紫妍,你怎么了?”有神灵向她发出了关切的询问。
她轻轻地摇头,只是淡淡地说:“紫妍终于回来了,回到了天界,回到了千年前的家。只是不成想,会是以这样一种悲哀的方式。”
赤炎的心大痛,他满心的愤恨,冷冷地向神王大声说道:“神王,我已经来了,你要怎样处罚我都行,但你必须先救紫妍!”
神王站在神殿高高的台阶之上,并未理会赤炎,而是向紫妍殷殷探询:“孩子,你仍在恨你的父亲吗?”
她摇头,微微一笑道:“母亲教诲,无论你做过什么,你都是给予了紫妍最美好生命的那一个人。所以,对你,紫妍不应有怨恨,而应带着感激和敬仰之情。父亲,你是我的父亲,紫妍对你没有丝毫的恨意!”
神王露出一个淡?白的微笑,点头道:“洛杉果然有一双慧眼;而你,果然有一副冰雪般剔透灵慧的心肠。紫妍,我很高兴,历经千年的劫难,你慧根不断,没有辜负你母亲的希望呢。”
“父亲,你会怎样处置赤炎和紫妍呢?”她不禁要问。
神王收起了温柔的情绪,声音不怒而威:“赤炎,你说过,为了救紫妍,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我便相信你的真诚。更何况,紫妍终究是我的女儿,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万劫不复?”神王说罢,突然御起了灵力,当着天界众神的面,就在赤炎的眼前,在所有的人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之时,他驭使灵力硬生生将紫妍的精魂从她的身体中抽剥了出来。
“神王,你在做什么!”众神惊呼。
赤炎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御起法力想要抗拒,却是太迟。神王灵力无边,无论他的法力如何强大,都已来不及拯救紫妍,只纟眼看着她的眼睛在神王强大的灵力中逐渐失去光彩。“紫妍!紫妍!”他3样急切地将她呼唤,千呼万唤,她却是再也不能为他回头了。“不!”赤炎痛苦地嘶吼着,他的眼睛变得血红,眼中杀意顿生,怒发冲冠,整个身体仿佛燃烧了起来,“神王,你欺骗了我你杀死了紫妍!我要让整个天界为紫妍殉葬!”他将紫妍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于地上,然后,御起无〖强大的法力,要与整个天界玉石倶焚。
天空风云变色,像是突然燃烧了起来,整个世界飞沙走石,龙的咆哮响彻天界。从神龙使一族的聚居地也传来了排山倒海般的呼叫声,那是在响应着赤炎的呼唤。天界诸神无比震惊,他们甚至还没有从神王的残暴中醒转过来,便需要面对赤炎的暴怒和疯狂了,心中却都是百般迟疑,不知究竟是否该出手。
“王!我们是否应该前往神龙使一族的聚居地?属下担心……”神鹰侍者急忙大声说道。
“赤炎,你想做什么?莫非你想一错再错,联合整个神龙使一族颠覆天界吗?赤炎,你以为你做得到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取代我吗?”神王的声音冷冷地响彻天界。
赤炎硬生生地收起了法力,声音里是锥心刺骨之痛:“神王,你还要怎样?她终究是你的女,你怎么忍心如此残忍地将她折磨?”
原来,神王的手心灵光闪烁,紫妍的精魂正在其中。她双眼紧闭,脸上都是悲哀的泪水。“赤炎,你强大的法力即是万恶之源;你的存在,会让整个神龙使一族不安于本分。为了消灭你,我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女山你若要玉石倶焚,我便先让紫妍魂飞魄散!”神王冷冷地说道。
“神王,你这样做,是太过残忍了吧!”有神灵心中不忍,不禁站出来高声反对。
“诸神少安毋躁,只管冷眼旁观,权当这是我的家事!”神王看向诸神,“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天界既定的秩序,为了诸位不至于被恶灵所扰。我今曰所作所为,自会给各位和佛祖一个交代,若是错了,我自会去领受自己应得的惩罚”
听神王如此一说,诸神面面相觑,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姑且作壁上观。
“父亲,你难道真的不肯给予我们丝毫的慈悲和怜悯吗?你真的要将赤炎和整个神龙使一族置诸死地才肯罢休吗?”紫妍的精魂在神王的手中痛苦地问道。
神王眉头紧锁,没有将她回答,只是冷冷地逼迫着赤炎:“赤炎,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你到底要做何选择?”
“神王,你要我怎样做,才肯放了紫妍的精魂!”赤炎双拳紧握,强压住心中悲愤的火焰,沉声问道。
“交出你的九转玲珑心!”神王的言辞中毫无回旋的余地。
“你在要挟我”赤炎脸色阴沉。
“我只是要你选择。在紫妍和九转玲珑心之间,你会选择什么?”
“父亲,为何要赤炎在九转玲珑心和我之间选择?”紫妍急忙说道,“没有九转玲珑心,他会死的!”
“他不可以死吗?早在千年之前,他就该死了!”神王是那样冷酷。
“父亲……”
“紫妍,多说无益,需要做出选择的是赤炎!”神王毫不犹豫,将她打断。
赤炎看着神王,看着神王手中紫妍痛苦不堪的精魂,眼中燃烧的火焰慢慢冷了下来。他惨然一笑,天地之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无依无傍之人呢。身负绝世法力又如何,他的心只为她而锻〖动,没有了她,一切便失去了意义。“赤炎,可怜的赤炎!没有了我,你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紫妍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令他心痛不已。他仰天大吼一声,仿佛要将这千年以来,苍茫人世所给予自己的所有悲哀与不幸通通从胸中咆哮而出。他暗运法力至右手之上,倾力而出,手掌直入左胸,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抓了出来。这惨烈的一幕直看得天界诸神目瞪口呆,天地为之变色。“神王,当着满天神佛说过的话,希望你不要食言!”赤炎将九转玲珑心抛向了神王。他脸色变得惨白,胸口血流如注,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不要啊!”紫妍泪流满面,无论如何痛苦地挣扎都是徒劳,她救不了他,千年前如此,今日亦然。也许,一切在千年之前便已注定,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堕入魔道也好,还是一心向善也罢,都注定在劫难逃。母亲,紫妍错了吗,还是你也错了,父亲没有一颗慈悲的心呢。他要的,只是毁灭!
神王眉头一挑,却并未放开紫妍的精魂,而是御起了灵力,用灵力将空中8颗九转玲珑心团团包裹。不待众神收起诧异的神情,神王用力一推,将九转玲珑心送回了赤炎的胸膛。只见赤炎抵御不住那力道,急急地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了身子。再看他的胸口,已在九转玲珑心回到胸腔的刹那愈合了骇人的伤口,刚才的一切竟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赤炎惊异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又看向神王:“你究竟想要怎样?”
“佛祖对我说,渡人何妨先渡身边之人。赤炎,我已封闭了九转玲珑心的八窍灵识,只留一窍与你。如今,这颗心和寻常之心已无差别。而你,也无法借助心的灵识成就无上的法力。赤炎,你可会怨我?”神王淡淡地说。
赤炎没有多想,只是急切地说道:“何须问我怨与不怨,我只要你还我紫妍!”
“让她的精魂回到她的身体中吗?她的精魂会和她的身体一起,在你的真龙之气中消耗怠尽,再无复活之法。你愿意是这样的结局吗?”
“那你要如何才肯救她?”
“随我来吧!”神王说罢,带着紫妍的精魂向神殿中走去。
众神仍呆立于神殿之前,茫然无措,却似乎隐约地猜到了神王的用意。
赤炎急忙跟了上去,随着神王穿过神殿,走过曲折的回廊,来了一片花香弥漫、绿树成荫的园子里。神王在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前停了下来。他看向手中的紫妍的精魂,她也正在注视着他。她没有说话,眼中没有悲哀的乞求,只是3样安静地在等待他最后的裁决。“孩子,你能明白父亲的意图吗?”神王切切地问。
她略一迟疑,终于点头道:“父亲,女儿相信你!”
神王微微一笑,用灵力将紫妍的精魂层层包裹,化为一粒种子,然后闭上眼,将她抛人了湖泊之中。
“你在做什么?你还在骗我!”赤炎急了,便要跃人湖泊,却被神王一把。
“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么?”神王幽幽一叹,“赤炎,这是唯一能够拯救紫妍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赤炎狐疑地看着他,并不肯相信。
“紫妍有百灵怨集护体,原本是不死之身。可你体内的真龙之气与她相冲,即使是百灵怨集也无法抵御。所以,紫妍的精魂若仍留存在身体之中,只会随着身体一道,被你的真龙之气灼烤殆尽。我只能用自己的灵力将她的精魂化为一粒种子,种在这神界的灵湖之中。她会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萌发生长,并终将重新修炼出人形。她依旧会将你爱恋,依旧是你千年前的妻子,因为她的精魂从未散去。赤炎,你可明白?你可有耐心再度将她等待?”
“我不明白。”赤炎皱眉,看着平静的湖面,“你不是恨我人骨,想我死,想要将我神龙一族诛灭、放逐吗?你真的肯放过我和紫妍?就不怕我要与整个神族玉石俱焚?”
神王微微一笑道:“每个人都会做下错事,我也错过,但最重要的是仓旨够回头。赤炎,好好守在这灵湖之畔,好好守着紫妍,用你的法力助她修持,让她早日化为人形,再与你共结连理吧。”神王说罢,不待赤炎再说什么,转身去。
看着神王毫无防备的背影,辛酸的往事历历在目,赤炎不禁御起了法力。紫妍已经获救,那么,只要杀死神王,尽管没有九转玲珑心,但他的法力在整个天界仍旧无人可敌;只要杀死神王,他便可以一偿千年的夙愿,重建天界的秩序,让神龙一族成为整个天界的统治者。是的,只要杀死神王,他便能一吐心中积郁了千年的怨怒之气。思忖良久,直到神王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他终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他收起了法力,默默地看向平静的湖心,心中却是如释重负。紫妍,你看到了吗,你的赤炎并未将你辜负!
神王没有回到自己的神殿,也没有召见满心疑惑的天界诸神,而是径直去到了佛土,见了佛祖。
“神王,你为何会这样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让他们选择?”佛祖殷殷相问。
“弟子只是想向满天神佛证明,紫妍和赤炎当得起这样的救赎。”
“神王,你仍在执着。既然是救赎,明有当得起和当不起之别?”
“是,弟子愚屯,无法大彻大悟,弟子至今仍囿于世俗之情中,不能自拔。”
“可是神王,你的心境与适才大不相同呢,可是又有了新的悟境?”
“弟子以前一直执着于是非对错之中,如今,弟子已无暇再想这些。弟子痴愚,不能自渡,又如何能渡尽天下之人。弟子是想勘破这滚滚俗世,回到自己的本心之中。”
“神王可是想效仿先贤,遁入佛土之中潜心修行?”
神王微微摇头道:“弟子还不能大彻大悟。洛杉虽已化身为山,但将这挂念珠留给了弟子。弟子从未曾想过,千年以来,为人妻、为人母,她的心竟然如此之悲沉,她的泪竟然如此之疼痛佛祖,弟子纵然纟悬崖撒手,丢弃一切,却是不能将她丢下。所以,弟子想进入凡尘俗世,与她永世相伴。”佛祖不禁动容,叹息道:“这也当是人生一种明心见性的别样选择。神王,跟随你的本心吧。”
神王恭敬地叩拜而去。
天界神风灵雾都在身畔氤氲缠绕,神王却是没有丝毫的眷恋。他离开佛土,便直奔凡尘而去,却在天界的入口处被闻讯赶来的神鹰侍者拦住。
“王,不做任何交代,您便要离开吗?”神鹰侍者追随神王多年,两人虽为主仆,却别有一番情谊。
“我已想得清楚明白,神界不同于人界,神界自有其不乱的秩序,根本无须刻意维系,又何须再做无谓的交代?神鹰侍者,我应当感谢你呢,是你一句话,让我悟道了呢。”
“王!”神鹰侍者有些茫然,讷讷地说,“属下驽钝,不太明白。”
“慈悲的救赎,是佛道,也是神道。我没有菩萨心肠,想不到要普度众生。但我却可以做到慈悲,对敌人,对魔怪,更何况,那是我的女、我的女婿。所以,神鹰侍者,你一句话解开了我心中纠缠千年的结。”
“王,让属下随您而去吧。天上人间,属下愿追随王生生世世”神鹰侍者说得那样笃定。
神王淡淡一笑,点头,带着神鹰侍者返身走进了烟火人间、滚滚红尘。
从此,龙族王城外的神女峰中多了一块隽秀灵异的顽石,被人称作神王石。神王石旁繁衍着雄鹰的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着神女峰以及神王石。后来,凡尘俗世中的人已经忘记了神王石的来历,只是记得,神王石聚集天地日月之精华,乃是一方灵石。
天界秩序井然,诸神解除了对神龙使一族的圈禁,大家只是各安天命,自行修持罢了。
灵湖之畔,神龙日夜守卫在侧。湖心,青莲亭亭玉立,在阳光下慎重地开出了洁白的鲜花。
“紫妍,你会旨听到我说话吗?”赤炎颤抖的双手轻轻捧起柔嫩的花朵,喜极而泣。
花事无语,只是温柔地倚在他的胸口,微醺的风中,都是她脉脉的情愫。
他知晓,她仍须修持;他同样明白,千年、万年,他都会将她等待。因为,她已为他种下了不断的慧艮,他要同她一道,再修千年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