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感觉他移到身边不再走时,猛然知道上当了。来不及了,她整个身子被他山样的身躯压倒了。
该发生的还是注定要发生。
他感到她在下面反抗,但这种反抗只具形式,它缺乏应有的力度,充其量只是种抵挡,当那最后一道关口多少经过一点周折,被攻占之后,事情豁然简单化了。
他们各自穿好自己的衣服,等两人再次面对面,中间的距离明显缩短了,但是又分明感到一种新的陌生。他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第三棵烟。她到卫生间擦洗的几分钟里,他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她回来,靠在床头,低下头静了一会儿,突然严肃地拍拍床让他过去,坐在她身边。
B镜子里的温柔厮杀
(一)
你开了门,简短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下巴的位置。还是那件白色短衬衣。你用余光瞥了他的眼睛就错开身,让他过去,然后去关外面的防盗门及里面的木门。门咣哨关上,你的心不知是紧一下还是松一下。现在,屋里多了一个人,尽管你们单独在这间屋里有过几次,可你明显感到了这一次与以往几次的区别。他站在客厅,等你先进里屋,才跟在后面坐到靠梳妆台的沙发上,在这短短的几秒里,你更明确地感到他这次来的目的。
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有极为纤细敏锐的直觉,同时,你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你的初恋、你的前夫、你后来的一次恋爱和一次准恋爱。人们生活在经验里。人们无时无地都生活在过去的延续中,人们逃不出个人历史的掌控。这次你对他的预感就是来自于过去经验的判断。但是,在共性之外,还有难以猜测的新的个性化的东西。他会以什么方式表现,你却一点无法猜测。
你明白他爱上了你,他这次来就是公开他的感情。爱上你的人很多,公开感情的人也很多。所不同的是,在这多日频繁的接触中,你也喜欢上了他。他不是那种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外表还没让你感到心旌飘荡,他的性格也没让你倾情神往,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和他在一起你很开心,有种与众不同的信任感,你甚至还隐隐感到一旦和他相爱会别有一番情趣。这就是你同意见面并为他开这“大门”的关键所在。
你已经好久没有启开这扇“大门”了。
他说,抽棵烟,平静平静激动的心情。可你坐在梳妆台前,并不激动。你只是有点紧张中混和着期待。很像是在考场,在复习期间往往会产生对考试成功的幻想,但是一旦上了考场,幻想就会消失,你会认真地对待试卷,审视、冷静处理每一个难题。
换句话说,这个考场上的考官是求爱的男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因年龄、经验、性格,有着自己的切入点。亚当的切入点与众不同,不落俗套地以假托爱情名作来排演你们即将发生的故事,这样既把前几天的笑话巧妙地转换过来,又把自己隐到后面。你讨厌那种惯常的直抒胸臆的动情的道白,那样让人难受。
“该发生的是不是注定要发生了?”他说。
你坐不住了,你预感下面可能要出现语言方面的麻烦,停了两秒钟,你本能地想躲避语言上的进攻,拿着空盒子,起身到外面扔到垃圾桶里。你偏偏选这会儿去扔空盒子,并不是空盒子非要去扔,而是你突然感到坐在他面前的难堪,你有了想推迟事情发生的念头。这个念头随着他从后面跟过来抱住你加强了,可是马上占据你的是与生俱来的羞涩,你现在被一个熟悉的男人抱着,却对他的身体的接触感到陌生。他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往前发展下去,你把头偏得远远的,是预先躲避那随之而来的吻,结果他的那个动作没有出现,其实他要吻你并不难,只要把拦在你腰部的手移到你的肩头,往他这边搂,你的脸就会移到他的嘴前。
你让他松开。你的语气并不坚决,你曾经很坚决地喝斥过别的男人,你心里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可以有效地中止对方的行为。而你对亚当的语气不可能使他松开;当你再次提出时,他竟然把那揽着你的双手当成别人的,仿佛那是一个与他无关者的手,这使你迷惑,并在瞬间的迷惑之后,心里突然轻松甚至产生了高兴。你感到你可以避免强暴(这个担忧的成分虽有但极少),又可以避免令人难耐的倾诉衷肠。他把这场面引入了一场近似游戏的情境里。
这种轻松的感觉却被一个意外的画面破坏了,这个画面来自于距你们两米远的梳妆台上的那面大圆镜里。它映出你们的脖子和大腿之间的身体部位。也就是说,大圆镜里出现的正是他的双臂和两手抱着你的部位。这使你陡然感到十分的难堪。
平时,你总是喜欢坐在它的面前,那里有你美丽的如秋水般的眼眸,有你清秀挺直的鼻子,有你经过粉底液、经过脸油淡淡涂匀后的春月般的脸庞,有你用口红轻轻在下嘴唇描个弧线然后两唇一合“吧”地一声绽开的艳若桃花的嘴唇。它是你的朋友,它使你仿佛在清澈湖水中沐浴后美化。可是,此刻它却映出另一个画面,甚至是丑陋的画面。
所以你几乎是欢快的情绪一下子罩上了阴影,你不忍再看到它。你允许那两只胳膊在你的身上缠绕,却不允许这两只胳膊在镜子里出现,它们就像两只大蟒破坏了湖水的清澈。你从他的怀中挣扎着,拖着他的身子摔到了沙发里,去掰他那带有玩耍色彩的手指。
“把你的手松开。”
“把你的手松开。”他竟然又一次模仿起了你。
“是你抓着我的手。”
他却声明,那双抓住她的手不知是谁的手。结果你又差点笑出来,你以一种赞赏的心情,却是以严肃的面目骂他一句“流氓”。
既然一场求爱场面导入了游戏方式,你也就像孩子似的在他下一轮扑来的时候一跃而起,跳到大床上,翻了过去,并且在他绕床追逐中,你一连好几次翻来翻去。可以说,正是他给这种求爱方式定下了游戏的调子,使你像个顽童在大床上翻越。你每翻越一次,都开心地笑。你笑一次又都增加了欢乐。这种游戏直至他又设一计骗取你的注意,谎说窗外有人偷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山一样压倒你。在大床上的“肉搏”中,你都有种是在游戏的基础上新发展的感觉。
你接受了这种新发展,与其说你在抵抗,不如说你的抵抗本身就是一种撤退,你在撤除自己的一道道防线。你的前沿阵地被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他攻克你的军事要塞也不费多大功夫,直至攻进你的最后堡垒。但你最忌讳的是裸体,你坚定地拽着连衣裙的下摆,你无法接受那么袒露地面对。连你都觉得奇怪,你甚至准许他进入,却仍不愿让他的眼睛看到自己。幸好他没有坚持,他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只是要冲破这道防线明确两人的关系,并非要头一次在肉欲上达到多大程度的欢乐。
他在占领最后的堡垒后迅速猛烈地动作,你闭上双眼,并不是领略快乐,你在想快快结束。几分钟后的一秒里,他突然像中了弹似地绷直身子,继而剧烈地痉挛着瘫倒在你的身上。在你和他中间是流淌的汗水。你挪过身,从他的身下抽出,那种羞涩感又一次地袭来,以至于你都没看他一眼,以至于你下床连鞋都没找,就穿着打湿领口、打湿胸部、打湿腰部的像护身符似的连衣裙,一路小跑地跑进卫生间,把门插上……
(二)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他走进了你的房间,他好像明确地看到自己翻开了又一个美好故事的一页。他说抽支烟,平静平静激动的心情,实际上是种进攻前的信号,观察你对这个信号的态度,他猜测到,如此出众的姿色,谁也无法计算追求者的数量。
你的标准又是定在什么度上?你收拾桌子,意味着默许。于是他的信心在瞬间增强。他要通过俩人身体接触的部位,确定关系。
那天他拦腰抱你的时候,并不是爱欲强烈到控制不住,他很清醒,没有冲动,他这样做是为了以这种方式推动关系的发展。
这里有个重要的细节,他并没有吻你,尽管你以为他下一步一定会这样做,把头偏得很:远。他抱着你的本身,就是一种明确的语—一日。
他最为关心的问题是,你被他抱着的反应。这个反应即使再有经验的情场老手,也难以预料,因为这时你很可能翻脸。一是你本身对他并没有认可,情感拒绝;一是你缺乏准备,因一种本能的自卫而突然爆发的恼怒。庆幸的是,那种可怕的一幕没有出现,于是此后他就完全有把握按部就班地发展了。
你让他松开,在此时,恐怕不会有人愚蠢地接受这种要求。
他看得出来,你最多是不喜欢这种方式,然而,上帝造人,在所有的领域里,都能有多种多样的方式,惟独在男女的事情上,只有这一条途径。
你让他松开手,他也同意,你说很恼火,他说他也很恼火。
你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这是他即兴的创造,事先没有准备,他也从未在其他女人面前使用过。他把自己的手,当成了另一个人的手,好像有个第三者,他对那双手的指责,本身带有轻喜剧的色彩,有力地释放了两人间的紧张,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你对他缺乏敌意地责骂“赖皮”、“流氓”,在他来说很新鲜,既是对他行为的一种评价,更是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必不可少的态度。这个词不但没有让他停手,反而鼓励了他。换句话说,“流氓”这个无实际意义的词,倒给了他有利于放开手脚的一个指示,他的行为的一个包装。他姑且用“流氓”打扮自己,起到了举重若轻的效果。后来的情况更证明了这一点,你从大床上翻到对面,带着胜利的欢笑,没有一点憎恨和恐惧,就令人无法探究那“流氓”的含义了。
你俩经过短暂温柔的厮杀,互相揭开了对方的心理暗箱,连拉带拽顺利地进入了爱情的大门,并且返身把门锁上,谁也跑不出去了。亚当的目的达到了,你们下次见面就可以像情人一样了,可是你在床对面胜利的欢笑,给人一种游戏正在中途,还没有完结的感觉。于是他只好趁势做出去追逐的样子,你在床上又像调皮的孩子那样翻了几个来回,就决定他必须在今天以游戏的形式把最实质的东西推向高潮。
那张双人大床成了你们激战的舞台。你在下面推他,扭动着身子,嘴里不住地骂他。可是他敏锐地发现,你的每个动作都是恰好达到只要正常努力就可被制服的程度。有一次,你抱怨把你的衣服弄皱了,差点让他笑出来。到了最后,当那个内裤拉到脚脖,他顺手捋下,像面小旗似的扔到沙发上。临到关口,你突然露出第一次真正的严肃,威胁他要喊人了。他已经占据了制高点,俯身逗你,建议喊得要让全市人民都听见。他话音刚落,那道防线就被突破了。
整个过程,有两件事让你在事后总是回忆,一是,你坚决反对脱掉连衣裙,用力拉着一角拼命盖着你的下部,不让他看自己的身体,并且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二是,天气酷热,那台空调无济于事,他大汗淋漓,接近尾声时,像雨点洒在你的连衣裙上。
你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抬胳膊用手掌一点点在他的脸上擦拭着……他体会着一种醉人的温柔。在进屋到下床的一个小时里,你俩的传呼机、手机和沙发中间的电话,善解人意得要命没有一个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