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拒绝小姐意味着主任工作出了漏洞,局长就会怪罪,他楼上楼下地跑都没发热,这会儿却急得满头大汗,他又忙找老板要小姐,老板打了几个电话向其它地方求助增援也无济于事。
老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对亚当过于挑剔有些好奇,他的小姐还头一次碰到这等冷遇,就专门过来打量了一会儿亚当,并帮助主任做工作,“其实,你不懂,朋友,你真不懂,你看中的,别人一样看中,都玩,脏得很。再说这小姐哪点不好,就算不好又怎么啦?
你想是不是?长相不太好的呢,干净,还特温柔,她会感谢你,好好地侍候你,你没听说,南方的大老板都玩丑的了?”
马天行搂着挑中的小姐歪在沙发上亲热,看看大家劝说无用,知道他一意孤行的毛病又犯了,就把他拉到包间外面恳求道:“你这也太过分了,人小姐哪点丑了,我看挺好的。”
“我看不顺眼。”
“好吧,不顺眼,你全当困难时期,全当扶贫好不好?”
“你说这小姐不要,当个洁身自好的人也这么难吗?”
马天行捺不住火了,“你这人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就不会替别人想想?你不要小姐主任没法给局长交待,我也玩不成,还有那个小姐也挺失望伤心。”
亚当听到伤心,想到了金玫,这会儿她才真正伤心呢。
马天行继续不满地说,“哪怕这是你情欲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你也要做。”
“情欲史上最黑暗的一页?”亚当悲哀绝望地唠叨,这句话从另一个角度敲击了他,那就是,有本事让暗恋的女人伤心,有能耐在自己钟情的女人面前丢人。他现在真正明白郁闷的原因了:想到医院看望金玫。他编了谎推说刚才来了电话有急事。
马天行没等他说完气急败坏地叫道“拉出去枪毙”,让主任开车送他回市里了。
亚当在医院门前下车,手表正指到十点整。在走向一楼注射室的走廊上他感情很复杂,有内疚,有谢罪的意思,还有一种即将见到她的欢欣。一间四个病人的大屋子里,没有金玫,对面小屋躺两个病人,外面的一个农村人模样,靠窗的另一个在看杂志,挡着脸面,从裙子上还能判断出是金玫。尽管金玫的病因会多种多样,亚当目睹这情景还是归罪于自已头上了。
他没有直接进去,想起那天下雨在报栏前面她娇巧的身影闪动,想起他假托约会的玩笑,就退了几步拿出手机,他说来医院看她来了。他知道她当然不相信。亚当说,也许你不相信,但你放下手机就会看见门口有个人,很像我。
B离异女人在病床上的愁思
现在不单是稿子迟迟发不出的问题。你知道,既便采访专家的报道发表了,后面一系列的计划、采访照样会难产或流产,照样会一步步沦入麻烦的泥淖。几天来,你一直陷入烦燥、焦虑和怨恨中,宋叶除了骂就是流露出因你介绍的亚当而有不可推卸责任的意思,你们商量,中断协议,重新打电视广告。然而说归说,并没有去实施。进入六月中旬,没什么顾客了。正好宋叶跟着情人范老板去西部考察别的项目,合作的事也就先放一放。
城市东西两个销售专柜的事情落到你一人身上。你总觉得不惩罚胡经理太便宜了他。
在那炎热的六月中旬,你本来体弱多病的身体因为心情恶劣,更是没有胃口。你在房里呆不住,还因为墙边码了一堆的货给你造成难受的视觉压力。你有时到销售点,大多数是到商店、商场、精品屋转转。你有个毛病,只要心情恶劣,就有种购物冲动,仿佛只有花钱购物才能平复你的心情。有时到卫星城你妈家,可老人总禁不住问长问短地关心你,比如说,你的“爽飞燕”的销售情况,比如说,你的个人问题是不是有了眉目。你现在离异,离异的人都有种怪心理,对别人的好心敏感而排斥,一句话,你现在干什么事都没兴趣。
晚上睡不好,支离破碎的梦沾满一床,清晨总是醒后再补上个迷迷糊糊的小觉,临近中午时分起床,而吃饭呢又像小猫似地一点点地喂。这点饭仅能维持你的生命。所以你处在精神恍惚中。好几次你拦住出租车,坐上去,司机问你去哪里,你竟然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次你踩空了楼梯的台阶,就像有个歹徒突然推你一下,猛地向前栽过去,幸好你本能地抓住了扶手,沉重的金利来皮包因惯性的作用从肩头甩到你的手腕,并在手腕和扶手的结合处激荡了几个来回。结果你的手腕被勒了几条深深的红印。你有种不祥的预感。
商场里的店员对你的生意突然萧条比你要明白得多,她们知道什么叫淡季和旺季。那天中午,你的“爽飞燕”专柜没卖掉一套。
“这东西就是一阵风,我们见多了,你再打电视广告也就那回事了,其实你已经很成功了。”部门经理再次告诉你,“减肥这种玩意,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有的连本都回不来。”
你多日的懊恼,也就变得有些释然,也觉得不能再这样怪罪亚当。他原本是帮你的,为你少花钱多办事,结果却落了负担。
那天你在电话里指责亚当的朋友愚弄人,并说耽误了十天的大好时光,如何赔偿等等,并不是你本意。你看宋叶大动其火,也就随之表示出了附和姿态。毕竟亚当是你引入的朋友,应有个态度罢了。其实,你也好,宋叶也好,都知道“爽飞燕”的销售窘况,软广告只是增加了一种可能,不是它的上与不上直接影响了销售。当你指责过亚当,反倒有种“加害于人”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进入了心理储存,对下一步关系的嬗变有着“补过”的抚慰作用。
多年来,你早已熟悉了来自异性世界的种种进攻手段,同时也演练了一套阻挡的方法。在你看来,亚当的手段是软性的,徜徉式的,发出潜台词的信号,等待回应。调侃的闪烁其词的外表捎进点私货,话里话外,真真假假进行着撩拨和渗透。这是种无伤大雅的方式,你即可以忽略不计,又可以淡然一笑而不得罪其人。你对亚当的举止不反感也不怂恿,说到底,哪个女人对这种没有危险的进攻真正敌视呢?
前些天亚当电话约请的不是你一人,而是宋叶你们两个,你觉得这心理值得玩味了。你知道,实际上亚当想单独和你会面,事情办坏了又怕见你,只得拉上宋叶。更让人明白的是,宋叶情绪很坏根本不会赴约吃饭,那么,既然邀请两人,宋叶不去,你也不会去了。你捉摸出亚当心计的妙处,放下电话很欣赏地嘹望到他在看不见的远处暗暗庆幸的样子。
中午你有点发烧,你本该回你妈家,又不想听她唠叨。傍晚时分亚当打来电话,他说想看看你这会儿干什么,他那不好意思的认错的表情又浮在面前。你的嘴角撩起一点笑意。
你告诉他你有病了。
他显然还带着深深地负疚,用坚决的口气说,这回一定发稿,哪怕他出钱给编辑请客送礼也得发。
你没有再说什么,你知道发了也没什么用处。
“你在干什么?”
他说他正在经济开发区。
通完电话,你的心里有点小小的甚至不易察觉的失落。现在你无事可干。你发觉几天来你没听到亚当的声音了,现在你有病,倒想见上一面聊聊天。连着多天,他一直带着负疚的心情跑着报道的事。你觉得这个人还是很可交的朋友。接下去的时间,一个人在屋里郁郁无聊。沙发旁的那个小瓷碗,里面有两个烟蒂。那是前几天亚当第一次来这里抽的。也就是那一次聊天你告诉了你的离异情况。他当时的表情是愣怔了一下,问你一直这么住吗?你说有时回你妈家。尽管他不再问下去,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他还有你需要解答的疑惑,只是男人不便深究的原因才住了口。
八点多钟你还是发了烧,晚上只喝了点纯净水。你躺床上怕半夜烧得更厉害,决定到附近的市医院打吊针。出门时,你的泪不由地落下,此时此境,你悲苦交加,非常渴望有个疼你的男人。你,一个离异单身女人,尽管平时光彩照人,招人喜爱,有时还被男人惯出来娇骄气味。内心深处,却是凄苦脆弱。所以说在这天晚上,在这有病的时候,你想到了亚当,想让他陪伴。他对你的钟情,对你的忽明忽暗的冒犯,在你躺倒病床上的时候显得格外重要,这就是一个离异女人在病床上的愁思。你当然知道他不可能从开发区回来,还是想给他打个电话。你心情复杂矛盾,可以说这不是你打的,而是你凄苦脆弱的内心发出的呼唤和吁请。
不知他在干什么没有接听,你放下电话,觉得自己有点胡来,等你到了医院大门他的手机终于回了过来。
手机里传出了浑浊有力的音响声,显然是寻欢作乐场所,你恼火了,知道这处场合,这种男人倾泻的地方,亚当不可能听你诉说,不可能跑过来看你。便愤愤指责道:“亚当我没想到你会到那种地方?!”
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看杂志,一个关于婚变的报道。这类报道你看的很多,真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你突然收到亚当的手机,你以为只不过是关心地问候,当你准备用带刺地口气呛人,意外地听他说他来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
他在手机里让你把杂志挪开。
你照办了,门口闪现一个童话。你心头一阵颤抖,泪水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