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有来有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年真阳派看似扶摇直上，甚至一度被人视为，已超越西淮武夷山与东延宝灵教，其实真阳老掌教李玉清的苦闷，则是如茶壶煮饺子，有口难开呀。就像有一次李玉清在湖边偶遇百花和尚时曾说道：肉多了，廋的塞牙，肥的腻人，倒不如一碗清汤寡水，反而舒泰。尽管是一句肺腑之言，可仍是被百花和尚追打了小十里水路。
树大招风，林子大了自然鸟就多，光是整天叽叽喳喳一片呱噪就早已让这位老道人干够了这掌门的差事。派中几位老真人也都看好李玉清大弟子吕含真来顶这个坑，比左丘鹤就早那么一天上山的中年道人，起初也是死活不干，说是只想一心炼丹，不想当什么掌门，可后来李玉清说啦，只要他肯上位，就将那口镇派至宝，混元炉交由他发落，吕含真这才勉强答应先干上个几年。
万事俱备，只欠规矩，这么大的事总得要派里，那位活供奉点头才行啊，可一说起这事李玉清就气不打一处来。早些年，活供奉下山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常事，一般十天半个月，吃饱喝足也就回来了，可自从上回出门仙游，这一溜达就是十来年，好不容易寻着了踪影，还是在那无人敢管的天苍，为了替师父解忧，这才有了左丘鹤二闯天苍，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翻过那座山外之山啊。
“轰隆隆！”随着一骑绝尘踏着片片白芒，来回奔跑于各峰之间，大平山一天的‘生死搏斗’算是正儿八经拉开了序幕。这位真阳派有史以来最为不讲规矩的女冠正是李玉清三个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名为江灵儿。小姑娘碧玉年华，自打儿时起被李玉清从二龙江边抱回大平山后，便成了真阳派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敢不穿道袍满山瞎逛游的主，理由么很简单，就一个字‘丑’！
平日里，除了能勉强听师父扯几句闲篇之外，就连几位执法老真人的谆谆教诲，都一概视为了耳旁风，左进右出呗。五年前，小姑娘也不知在山里哪处旮旯中逮着了一头云豹，云豹个头本就不大，一时间架不住小姑娘折腾，一来二去也就沦为了小姑娘坐骑，取名为小花，从此以后这一人一猫便在这大平山为虎作伥，人人得而避之。
约莫是吃够了李玉清那一嘴清淡，江灵儿一大早骑着小花四处撒野，总算是没白瞎了那一套真阳剑法，硬是拖回了一头野猪，说是今个要请观外那位‘百草师兄’吃一顿地道的大平山猪肉炖粉条。从师兄吕含真那里要来了几株回仙菇，又从师叔宋老真人那偷来了几壶灵芝水，粉条倒是不缺，只缺师父那口混元炉啦。
望着一路拖猪，挎壶，嘴上叼着回仙菇的大青山第一霸，刚刚准备去前去大竹峰潜心练剑的左丘鹤先是一愣，接着假装没瞧见，依旧大步流星。江灵儿何许人也，当即踹了一脚座下小花‘嗖’的一下拦住了去路，大喊道：“二师兄哪里走？”
左丘鹤见逃不过此劫，索性将手中那柄‘啄日’往山道上一插，直接抬起双袖在周身一通拍打，瞅见小师妹仍是不放心，干脆原地转圈跳了十来下，这才蹙眉道：“小三儿，师兄的品性你最清楚，从不喜欢窝着藏着，今个除了剑，什么都没有，放师兄过去吧。”
排行老三的小姑娘放开用软鞭拖着的野猪，骑着大猫围着左丘鹤绕了几个来回，挑着一对柳叶弯眉，将身后一把佩剑随手抛给眼前那位高举双臂的二师兄，愁眼道：“二师兄，放心，小三不欺负老实人，只是前些日子在山上练剑，随手砍了几刀石壁，这不，今天说好请人吃饭，得杀猪，怕剑不快，先借师兄这把使使，师兄就用我的练，练完了顺手帮我磨磨，小三先谢谢师兄了。”
平生从未弃剑而去的左丘鹤顿时欲哭无泪，没等堂堂地仙抹去心中伤痕，江灵儿突然转身，语重心长道：“二师兄，不是小三说你，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好歹你也比我多吃了几十年的饭，怎滴连个寻街的都干不过。哎，说到底师父还是得指望着我，师兄你放心，你丢了的脸面，小三一定给你讨回来，小花走着。”
“三儿，能不能给师兄留下点尊严……，回来啊三儿……！”
又是一路横冲直撞，终于到了大平山主峰‘真阳殿’，这座大殿内外原先摆有大量特殊的陈设，殿前月台上摆的铜鼎，铜龟，铜鹤是大典时用来焚香的，现如今大鼎倒是还在，而铜龟，铜鹤早已变为在那方大鼎中畅游玩耍的，蛤蟆，王八。而殿内金色宝座正上方，一只仙鹤口中倒含着的一面‘轩辕镜’，也是不知所踪，后来据李玉清说是在一个天黑风高的夜晚被祖师爷下凡给收走了，爱信不信呗！
江灵儿原本是想直接骑着小花进殿，估摸着是怕被人看见，又要在背后说师父闲话，小姑娘‘懂事’的拍了拍小花额头，那只云豹当即趴在殿门前，死盯着被绑在大铜鼎上半死不活的野猪。尽管是寒冬腊月天，小姑娘仍是一套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只是脚上多了一双厚厚的红香羊皮小靴。
进殿前后绕了好几大圈，别说师父了，就连平日里总是喜欢见人就叫‘小三来啦，小三来啦，三姐饶命啊，老子和你拼啦’的那只死对头，大颚鹦鹉都没寻找。江灵儿闷闷不乐，心道，这大清早的师父不在被窝里缩着，难不成还能飞了，不对呀，师父早说过，山上不准御剑。正在此时，只见一只鹦鹉飞了进来念叨：“老头子拔萝卜，老头子拔萝卜。”小姑娘当即心领神会，连蹦带跳的向着大殿后跑去。
那是一方菜园子，说是菜园其实有些勉强，不过是稀稀拉拉种着些零零散散，若是比起无戒寺那方菜地，间直接是小巫见大巫，明显不在一个档次。望着稀稀拉拉半死不活的一大片作物，一身普通鹤氅的李玉清皱着老眉，略显郁闷，碎碎叨叨：“没少施肥啊，老道一天跑三回，肚子里那点食儿都搁在这了，怎滴光见萝卜长……。”
见师父无奈之下又拔了两根萝卜，江灵儿蹲在一旁突然道：“师父，萝卜掉了。”李玉清吓得赶紧夹住裤裆，一想不对，这才‘嗯哼，啊哈’缓缓道：“三儿，没事别从往师父这溜达，去祸害祸害你那几个师叔，省的这几个老不死的天天跟我嚷着什么要灭了无戒寺，人家不就是顶着咱这块招牌混嘴饭吃，至于吗。”
“师父，我要混元炉……。”
“咋了，轩辕镜都玩腻了？”
“我就要混元炉么……到底给不给？”
“乖，换个别的玩，那炉是留给你大师兄的。”
“师父，我上回瞅见，有人和武夷山那元香仙姑，眉来眼去……！”
“嘘……，三儿你又不会炼丹，你要那破炉子干啥？”
“炖肉……。”
“……，算你狠！”
瞅见真阳观多出了一口大炉，原本没啥稀奇，可在仔细一瞧，只见一个明眼没有炉子腿高的小姑娘蹲在香味腾腾的大炉上沿，右手托着一顶少说也得有千斤重的大炉盖，左手握着一根粗树杈，在那大炉子里来回使劲折腾，一时间看的陆续拥挤而来的信士们是个个瞪着对大眼珠子，那叫一个新鲜。
而原本在小摊上，正给一位良家女子看着姻缘的百草和尚，硬是被小姑娘那一手技术活给吓得死命揉捏着手中那只冬凝白脂，惹得那位许久未逢甘露的小娘尽是满脸红霞，偷偷从桌下伸出一只三寸金莲对着身前这位小冤家的裤裆就是一阵猛搓。
“死相，亲点，人家都快要……！”
“……！”
飞起一脚踹开抖的跟羊癫疯似的良家女子，小姑娘与百草和尚勾肩搭背说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就咱叔侄两对胃口，上回你请我吃莲花山的枣儿，今个我请你吃大平山的猪肉炖粉条，这叫有来有往。放心，以后只管在这敞开了混，小三我罩着你。”
没事喜欢和小姑娘瞎唠嗑的百草和尚抹了一嘴三尺飞流，轻声道：“小三，这人太多，草师叔我怕吃相不好，咱能不能换个地？”说话间，小姑娘对着地上大炉就是一拳，混元炉一声闷响直径飞过真阳观，直奔半山腰，二人一猫紧随其后。
二十来斤的野猪一炷香功夫，便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江灵儿捧了一把雪抹了抹嘴角，砸吧着嘴道：“草师叔，听我师父说你可是将来要成佛的人，可我一瞅着你那吃相，就觉得师父跟我开玩笑，对了，是不是西方极乐世界也缺粮啊？要是那真没得吃，我看干脆也别成什么佛了，就跟着小三混，包你吃香喝辣！”
百草和尚打着饱嗝：“谁说不是呢，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草师叔，这回你去那天苍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我是去送胭脂，你去干嘛？”
小姑娘捏了捏拳头，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一个完美弧度：“没多大事，就是去给我那不争气的二师兄了结一段恩怨。”
“打架我可不行……。”
“……胆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