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魔道通天’
听说八方阁的少东家初来乍到,为了能博个好彩头,直至大年三十店铺歇业之前,八方阁所有琳琅满目一律半价,不图盈利,图的是江湖人朗朗上嘴的两个字‘爽快’!其实平日里八方阁里的物资价格,小到一把梳子,大到一尊鎏金嵌玉的镇宅吼,其价格都比同行要高出一筹,用他们家秦老太爷的意思,这实则是叫让人一筹。
说来也怪,明明是同一样物件,甚至是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尽管价格比其他店铺略贵,但老百姓却就是愿意多掏这份银子去八方阁里买,说是店大不欺人。由此可见,从商之道其根本还是在于一个‘诚’字,这也是秦家让一些个同行竞争对手,最没脾气的地方,已然让你一筹,这叫礼,如若不识抬举,先礼后兵的手段,秦家还真不缺。
无商不奸不假,可真正实打实的物件到了铺子里,一律半价,那可是要亏银子的,万一遇到哪个不上道的同行大户,一口给你全吞下,那这整整一年的盈利怕是都不够往里贴。因此,原本就没拿秦家那位小六爷当盘菜的,胡大掌柜,这几日是越发的不待见这位小东家,估摸着这会,八百里加急的诉状,已是奔驰在半道上咯!
用一路保驾而来的秦家客卿宋四郎那句,话糙理不糙的外行话论:东家没少你一个大子月俸银子,哪来这么多狗屁唠叨的废话。”得,既然人家少东家都开口说,年底分红不变,反正又不亏我个人家银子,爱怎么着,怎么着,胡大掌柜干脆来了眼不见心不烦,一甩手,只当是提前给自己放上年假了。
八方阁,谐音,霸气阁,整个店铺上下共分八层,只是越往上层,面积越小,物件价格自然也是越上越高。其实稍微有些眼力劲儿之人,进了天苍都不用张嘴问路,入了南门口,直接抬头往上瞧,一座顶上卧着一只十丈金蟾的八角楼阁便是八方阁。
若是论高,这天苍,除了九天塔之外,也就通天府原先那座凤鸣楼可与其一较长短,可惜前几年老府主说是嫌高,爬着卵疼,便差人将那口凤鸣钟挪到了一株大愧树上吊着,至于空钟楼,则是拆了木料,盖上了一方练武场。从此以后,那活阎王动不动就小酒一咪,挥手道:小的们,别闲着,没事干都给老子操练起来。
眼瞅着离除夕也没几天了,一听说八方阁一律半价,这些日子,铺子里就跟提前过年似的,那股子热闹劲,简直称得上是百年难遇。最为欢心的当然得数寻常百姓,听说一些个平日里抠抠搜搜的老人精们,这回都是揣着买棺材板的银子直往里冲,说是怎么着也要给家里头大孙子,小孙媳妇讨个稀罕物件。老人家么,即便到了黄土埋脖子,说到底最心疼的还是小辈子子孙孙。
今个,原本一直在店铺上下来回瞎晃悠的秦家小六爷,约莫实在经不住以玉春楼老鸨,萧姨为首的一干烟花女子上下其手,只得在里里外外被摸了个透彻的调笑声下直接从二楼,顶着寒冬腊月,一头扎进了铺子后方院落里的一面池塘,急的宋四郎在胭脂堆里是拔不出上剑,捂不住‘下剑’只得干瞪眼大呼:“六爷,老虎委实凶猛,等等我呀……!”
而自打白家知道,御老头请了门守杜大人吃了一顿老酒,不但白文远好几日没上御家,姐夫长姐夫断,就连白家那位大小姐都是亲自开了口:强扭的瓜不甜,就让那些往事,随风而去吧。可一转眼,便听说这情痴女子最近又被八方阁,秦家少爷夺去了一缕芳心,气得白纪容在家是起了满嘴水泡,这脸皮子算是丢到姥姥家去咯。
换了一身干净衣袍,秦枫闭着眼摸出后门,一头撞上终于杀出虎口的宋四郎,二人一阵交头接耳,出了后院便一路狂奔。“六爷,这通天府的衙门口有这么高?这可是大通宝一万两的银票,买十间茶楼都还有剩余,您大白天眼神一向不好使,是不是又看花了眼,给拿错了?”
这位大白天见光睁不开眼,而夜里却能一里外,看清小娘在窗户前给娃儿喂奶的儒雅公子哥,摆了摆手:“银票是早上在家里跟来的刘管事那取的,刘管事别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是对于这银票么,不用看,只要用鼻子一闻一准不会拿错。还有这银子是好,可有些东西,花再多银子人家都不一定卖你,比如说人情。”
要说用剑,宋四郎还真敢在秦枫跟前托个大,毕竟自己闯江湖那会,恐怕眼前这个小六爷还在娘肚子里打着转,可生意场上那些个人情世故,对于这位手提钝剑的中年剑客来说还确实是道难题。江湖人么,一剑在手,天下我有,道理也好,人情也罢,都是打出来的,什么七弯八绕那是读书人的把戏,颠来倒去也就二字‘矫情’。
果不其然,二人刚进通天府大门,便被拦住,自报家门之后,那位当值巡护人也没多大反应,并未磨磨唧唧贪图那几两口水银子,只是不咸不淡说是进去通报一声。等到那巡护人出来时正巧撞见提拎着一条腊羊腿的魏魁,当即将门前侯着的二人晾在一边,开口问道:“魁子,就你每月那几个大子,上哪弄了这么大只腊羊腿,哟,还是带皮的,咋滴,媳妇知道疼人了?”
平日里说话总是牙边漏风的魏魁咧嘴一笑,‘呼风唤雨’道:“老杨,你还不知道?御老头这回进山,拉回来整整一驴车野羚羊,若不是家里少爷出了事,回来赶得及,估摸着还能多。老头子说去年咱尽拾人牙慧,没捞着好的,前些日子咱们头又替他们家少爷挡了刀子,今年啊,由着俺们先来,瞧瞧,这可是御家大琴子亲自给俺挑的,这肉,这膘,嘿,头一份!”
“头你媳妇,大琴子,大琴子,是你叫的吗,赶紧在这蹲着,给老子顶上一会,我也去把羊腿领回来,今个晚上也好先过过嘴瘾。”没等魏魁应承一句,被叫做老杨的巡护人已是一溜烟看不见人影,瞅的门前秦枫与宋四郎皆是一阵蛋疼。
重复的话又来了一遭,魏魁将那只羊腿直接往肩膀上一扛,只是还没进去传话,大司空贾大人已是徒步而来:“在下大司空贾书贤,早就闻得秦家有一位文武双全的少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秦公子里面请。”说完还不忘对提剑相伴的宋四郎行了一个江湖礼数。
秦枫随后微微作揖:“晚辈对大人那篇《问学语摘》敬仰已久,只是年纪尚轻,远不能通达深意,今日能见着大人,也算是了了晚辈一个夙愿,还望贾大人,贾大学士,能不吝赐教,晚辈自当洗耳恭听,已解茅塞。”
一阵例行客套,贾书贤领着二人进了专门待客的一间大堂,坐下之后,门下一位小书童上了些茶水,便乖巧离开。这时秦枫些许睁眼,一阵刺痛后,只得无奈道:“晚辈自幼患有惧光症,大白天里已然睁不开眼,还望贾大人恕晚辈失礼之罪。”
“这夜明眼,贾某倒是听说过,据说白日里寸步难见,而夜晚却能目行十里,看来秦公子注定不是凡人啊,光是八方阁一律半价,这等手笔之下那气吞山河的霸气,便不输给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代大侠。”贾书贤玩笑道。
“贾大人说笑了,我秦家能在赤原武道之巅竖起一块招牌,若不是通天府上下照应,哪里能站得住脚,吃水不忘挖井人,取之于民,还之一二,已是厚着脸皮装好人,索性晚辈今天就装到底,这是我秦家还于府上的一点心意,还望贾大人代府上收着。”说完秦枫当即从袖口内取出那张大通宝的银票,恭敬递上。
贾书贤略微瞄了一眼,淡定接过后往桌子上一搁,笑道:“秦公子大气,只是今个不凑巧,我们府主大人去曹巡护家体察下属去了,但是老府主说了,秦家老太爷的那份人情,咱通天府得接着,还让给秦老太爷捎句话,‘魔道通天’天苍在,秦家就在!
告别了这座高门府衙,一时间没回过味来的二人,没敢直接回八方阁,而是绕着道儿四处瞎溜达。想不明白的事,自然有人会去想,正好还能落得个无事一身轻,何乐而不为呐,倒是如何才能脱离上杆子穷追猛打的那一张张虎口,才是眼下这一大一小两只肥羊的头等大事。
而此时,就在离天苍不远的小土坡上,有三道身影蹲成了一排。首先是一位穿着道袍的奇葩和尚,正愁眉苦脸数着手中一眼便能扫清的几个铜板。中间那位是一身灰头土脸,嘴上叼着下过大半嘴地瓜的小姑娘。最后是那晃悠来晃悠去,一头倒在雪地上的一只‘瘦脸猫’。
“小三,别啃了,留着点夜里嚼咕。”
“……草师叔,为什么要夜里进城,你不是说天苍这边地儿,你说了算吗?”
“那你还说,这一路上只管跟着你吃香喝辣,结果呢?”
“人家这是第一回下山,哪里知道山下连只耗子都寻不着。”
“那你下山前不会多带些银子,你看就剩这几个铜板,怎个买最好的胭脂?”
“我师父说银子是身外之物……。”
“我师兄还说一个铜板在外头能买一只鸡呢……。”
“……!”
“……得亏我偷偷在人家地里扒拉来几个地瓜,要不咱都得饿死。”
“小花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