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傍晚还真的有点凉意。
第二天一大早,在太阳还没有露面之前,我想去河心洲看看,这里的人们都说那里是散步散心的好去处。到这里之后,我很少带手机手表,所以我只能说大约五点多六点的样子,我步行经过了一座桥,到了河心洲。
河的名字叫清溪河,由于时间尚早,河面上有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两岸耸立着很多高大的树木,有些年份久远,枝叶庞大,根系发达,盘根错节,细看之下,居然有不少老人或靠或躺在树根上假寐,不知道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多少回忆,多少故事,多少历史,又有多少向往缠绕在老树旁,老树只是默默地倾听着,静静地张望着,人世间的欢笑、烦恼、忧愁、痛苦,它无辜地若无其事又煞有介事地承受着,把根扎得更深,把头昂得更高,没有谁比它更卑微,也没有谁比它更高傲。就像那些终日不言不语好像也不吃不喝的老人。
沿着河岸一直向前,就来到了人们所谓的河心洲,是一个孤立的小洲,跟外界连接的就是我先前经过的那一座桥。小洲上有一个公园,有一个废弃的幼儿园,有一个卖日常杂货的小商店,有一个靠着大树的卖鱼的档口,有一个烧腊店,有十几户或者更多一些的人家,沿途经过几户人家,几乎家家门前都用矮墙砌了一个小花园,里面开着各种花,有的是丁香,有的是夜来香,有的是君子兰,有的是紫罗兰,也有鸡冠花、鸡蛋花等等,还不时有小狗小猫的叫声。有一片很大的荒地,上面长满了各种野草野花,周边也有一些整齐的小土块被洲上的某户人家开辟出来种了绿豆、丝瓜、南瓜什么的,那些秧苗整齐碧绿,一看就是经过打理的。来到这里,就像来到了世外境地,安静。
我沿着新修的非常整齐整洁的河堤护栏慢慢向前踱步,看见一个蜷缩着身子的老头和一只小狗,原来老人在给新种的柳树苗护苗,就是用绳子在小柳树上绑一根木棍。我好奇又俗气地问老人:“你是政府请的工人吗?”老人抬头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边低头干活一边顾自地说:“雨季快来了,到时候刮风下雨的,这些新种的树苗就会遭殃了。”确实,这里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夏天午后的狂风暴雨,有时可以把参天大树连根拔起,何况这些小树苗?整理好树苗后,老人又徒手从周边刨来泥土给树根培土。弄完一棵后,他带着他的工具和小狗继续往前。我看着他的背影,银灰色蓬乱的头发,灰色的短袖T恤,黑色松垮的中裤,黑色的拖鞋。并没有穿工人服。
河堤旁边停了两条小船,其中一条船上靠船舱坐着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穿着朴素,头发梳得很整齐,梳着五股辫。记得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扎头发,换着不同的花样,三股、五股辫是常见的,但现在流行着各种烫染,扎辫子显得土气。但她看起来却那样清爽。另一只船上有几只鸡、鸭,还有一条黑狗,看起来有点凶狠,但毕竟在船上,我也就放肆地盯着黑狗与它对峙。船停靠的岸边斜坡上蹲着一个男人,他好像在抽着烟,好像在低声地跟那个女人在说着什么。我对河上人家很好奇,眼光不停地往船舱里扫射,希望看到他们的生活细节。这种饥渴的眼神被那个女人觉察到了,她抬头看着我,有一点笑意,我瞄了一眼她的脸,赶紧撇开眼睛,假装看向远处,然后侧转身继续向前踱步。
我大约走到了二十米开外,又回头望向河上的这一户人家:静静的小河边,悠悠的小船,男人,女人,家。风平浪静时你侬我侬,风口浪尖时同舟共济,任水漂流,相伴江湖。这是俗世男女,也是神仙眷侣。
我竟然有一种愉快的满足感。说不清。就像那天色,红得有点橙,橙得有点黄,黄得有点黑,不过,终究持续地暗淡下去,模糊着,最后黑乎乎的。有点冷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