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坐在大堂的主座上,旁边有个父母还没来接的小孩低头在写田字格的生字。
为了不惊扰孩子,我们就坐在旁边跟她喝喝茶聊天。
女老师四十岁左右,或者年纪更大一点。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喊她妈,而男人手上的驾驶证写着出生年月日。不难算出男人二十三岁。根据女老师的面相和他儿子的年龄,也就不出一个大致的范围了。
“布布妈妈每天下班比较迟,所以他总是会在我这里待到天黑才回去。”老师跟我们解释小男孩的情况,随后给他递了饼干当做点心。小男孩乖巧地接下,说谢谢。
可是仍然不难看出,小男孩在很倔强的低着头,很努力地想要把眼泪缩回去。
我看着揪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以前爸妈也都忙,我总是最后一个回家的。好几次老师家都快睡觉了,我爸妈还没来接我。我就等啊等啊等,有时候要等到半夜呢。”
等我说完王邈邈也意识到了,跟着接上:“我爸妈也是,他们做生意忙,我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住。可是爷爷奶奶记性不好,总是会把我忘记在幼儿园里,然后我要等很久很久,我爸妈才会找到我。”
“可是不管多久,他们总会找到我的。我只要等就好了。我还可以画画写字,看书。爸爸妈妈忙到不能来接我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担心我担心的不得了,有时候都要急哭了。所以我才会更加坚强一点、乖一点儿,一点儿都不怕。”
我撅着嘴,“当然了,我一个女生都不怕,你一个大男生肯定也不怕。你看布布,他跟我们小时候一样勇敢。”
布布伸出细嫩的小手,用劲地摸了摸脸上的眼泪。他歪歪扭扭的坐姿一下子就改正过来,挺直了腰杆。他把小本子翻了页,开始认真地写字。
园长也就是另外一个女老师给我们提供了失踪小女孩蓝小蓟的照片,我们随手翻了一下,布布的母亲就来接他了。
布布的母亲年轻漂亮,衣服颜色素雅,却像是从民国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她来得时候布布激动地站了起来,脚步挪动明显。但他始终还是忍住了,很认真的收拾书包,收拾好桌子,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牵起母亲的手。似乎在这场亲子关系里,已经开始位置兑换。
我震惊于布布的变化。
他在跨出门槛之后回头,小眼睛里仍旧透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同时俨然多了一份孝顺的理解。以及,令我慌张的感激。
我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竟然想起了胡一琛。那个聪明有才极其克制压抑的好学生。他是否也曾像这般天真无邪,紧接着在一瞬间长大,又在循环往复的折磨里彻底灭亡。
我是不是成了刽子手、始作俑者,不经意间,举手投足,残害了一个初生的孩子。
“老师,你知道蓝小蓟父母叫什么名字吗?哪里人?”
两位老师都摇头。
王邈邈问:“入学不做记录登记的吗?父母身份证复印件什么的都不需要?”
园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幼儿园规模实在太小了,上头证都批不下来,其实就跟看护一样的,哪里需要什么身份复印件。”
“你们别看我们处在这座大城市里,其实跟山区一样落后。电话号码我们都不常留,好在很多是小区内的孩子,有事我等他们午睡了去找家长。”
“这些孩子吧,”老师叹了口气,“家长的重视程度应该算是全市最低的。”
“生活所迫,都怪不得。”
照片里的小女孩,扎了两根长长的小辫子,蓝格子裙,眉心是小星星的贴纸。脸很是干瘪,不知长期没吃饱还是没张开。背后是灰色的围墙,照片也有些泛旧。
“联系孤儿院。”
王邈邈愣住,显然没反应过来:“可你不是说……”
“我说了,联系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