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顾小是开车,陈庆鸥和高小帅坐在后面,说着话儿。做母亲的,自有许多关心和叮嘱。高小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今天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陈庆鸥说:“啊?是啊,不是让你小是姐早就通知你了吗?”
高小帅说:“我是说,薛松妮。”
陈庆鸥笑,不以为然道:“噢,这个呀?我要能故意安排,我还不如安排你和奥巴马的闺女见面儿呢。”
高小帅也笑,说:“到时候你就又会嫌人家黑!”
陈庆鸥也笑,说:“帅啊,闹闹别扭就行了,我和你爸都领教你的厉害了,回家吧啊。本来人家白沁冰对咱们有恩,咱别弄个恩将仇报好不好?”
高小帅说:“怎么会?”
陈庆鸥说:“沁冰那个孩子,你爸能接受吗?她虽然善良,长得也不错,可一张白纸一样,什么世面都没见过,文化也不高,她怎么当咱家的媳妇啊?”
高小帅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就是嫌她出身低吧?她爸是个卖烧饼的。”
陈庆鸥说:“……对,我是有点儿,不可否认。这个不对,小帅,我知道不对,可你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会不会同意这么优秀的儿子找一个卖烧饼的媳妇儿,啊?如果仅仅她爸是个卖烧饼的,她很了不起,我也认了,可她也是个卖烧饼的啊。”
高小帅说:“一个人的品质难以改变,环境和地位都相对好改变,沁冰她也不会一辈子卖烧饼的。”
陈庆鸥说:“也许,当初我应该让她做我们高氏的代言人,顺便把她捧起来……”
顾小是轻轻道:“现在还不晚,我们的广告还没有正式发布。”
陈庆鸥温和而严厉道:“小是,你也糊涂了吗?公司和产品的事儿,是能这么出尔反尔、这么不严肃的吗?”
顾小是不说话了。车子开到白沁冰家附近,高小帅要下车,陈庆鸥突然一把抓住了他,说:“儿子,回家住吧,妈求求你,要不,先去你小是姐家住,啊?别再住在白家了!”
高小帅叹了口气,很是心疼,对他妈说:“回去告诉我爸,说我谢谢他,谢谢他把我扔了出来。”
陈庆鸥气愤了,喊道:“他把你扔出来你才和白沁冰在一起的吗?啊?啊?你是说你被家长逼得走投无路了吗?你这个坏家伙……,坏小子……”陈庆鸥打着高小帅的屁股,“你做的错事都要赖在别人头上吗?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没教养……”
高小帅享受了******打,说:“小是姐,把书给我。”
顾小是按动按钮,打开了后备箱,说:“在后备箱,自己拿吧。”
高小帅挣脱了他母亲,下车去了。陈庆鸥不由地哭起来,下车,抱住高小帅,不放手,说:“跟妈回家……”顾小是也连忙下了车,跑过来。
高小帅默默地拎了他的书,背起了自己的双肩包,说:“以后,打保龄球这种事儿,别叫我了……”就要走。
陈庆鸥追过来,拽住高小帅,央告着:“跟妈妈回家,啊?帅啊,跟妈妈回家……”
高小帅抱了母亲一下,轻轻说:“妈,你不是教过我吗?不可以强人所难……”
陈庆鸥一时无话。高小帅放开母亲,要走,陈庆鸥几次三番追上来,想要拉住他。
终于,还是陈庆鸥不再努力,苦哈哈地看着她儿子固执地离去。
高小帅却又转回身,走过来。陈庆鸥顿时惊喜,以盼望的姿态以渴望的姿态以一个母亲的姿态,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准备好了迎接她亲爱的儿子的回归。
高小帅走过来,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掏着什么,是两瓶玫瑰膏。高小帅把玫瑰膏递给他妈和顾小是,说:“给,沁冰给你们的。——玫瑰膏。”
陈庆鸥的表情和心情顿时降成零度,看着高小帅。潜意识告诉她,这儿子还是要离开。
高小帅尽量向他妈咧出一个乖的、温和的笑,转身,走了。
陈庆鸥站在风里,看着她儿子的背影,泪掉得啪嗒啪嗒的。顾小是过来,默默扶住了她。陈庆鸥气急了,玫瑰膏扔出去,炸在地上,香气四溢,带着幽怨。
高小帅听到那炸裂声,站住了,两个肩头一晃。
陈庆鸥喊:“小帅,你给我回来!”
高小帅的身影定了一下,还是去了。
顾小是连忙跑过去,从车子里拿出垃圾袋,小心地把碎玻璃拾起来。会扎人的,会出血的。
陈庆鸥哭倒在她的汽车上。
暗夜裹不住从心底升起的悲哀,自己养的儿子自己下的仔,原来是自己的冤家啊。
“冤家、冤家!冤家啊……”陈庆鸥疼得捶着汽车,心疼不已,哭到肩膀耸动,头发凌乱。
顾小是的手轻轻地抚弄着、梳理着陈庆鸥的背,无语安慰。
好狠心的高小帅!顾小是心里也不免怨恨了。
夜拥挤过来,夜扩散开来,在那笨笨的如一个大狗熊趴着的模糊的身影的车旁,有一位被伤透了心的母亲,有一位受够了伤的母亲。
她的泪忍不住地流啊流,她还不能嚎啕失声,她把自己的嗓子憋成一个大疙瘩,一个大结。
她这会儿还要坚强,她不能够嚎啕出声。
她这一声已经憋了太久太久。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仿佛压抑了千年的“噢——”的一声,她闭着眼仰天挂着泪,生生把这一嗓子拉回,锁住。
这纠结要怎样打开?
顾小是这会儿她已忘了想她不要过这样的人生,她全副精力关注着陈庆鸥,心都提到了脑门顶。
辛亏有夜,辛亏这夜的阻隔和体贴。
要面子的人啊,要强的人啊,这些女人啊……
等陈庆鸥终于止住了抽泣,顾小是把她扶进车里,让她在后座躺下来,拿了小枕给她枕好,又拿了些洁白的面巾纸和湿巾给她,为她关好车门,默默地上车,发动汽车,默默地开车而去。
陈庆鸥她也不知道车开到了哪里、经过了一些什么地方,她只是泪从眼角流下来、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