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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死吧!

周围骤然如死般静寂。

罗妮塔觉得艾薇不会将她带回埃及,而一旦艾薇离开了代尔麦地那,她再也没有机会要挟她。不,如果有天艾薇想要回头来报复她,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罗妮塔本能地认为,自己不该给她留这个机会。于是,她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继续高亢地尖叫着:“我作为代尔麦地那第二地方官的女儿,我决不能容许你这样欺骗陛下。你根本不叫那萨尔,你是女人,你明明是一个叫奈菲尔塔利的女人!”

再也没有人说话,再也没有人移动。刚被从山谷里带过来的阿纳绯蒂被卫兵强迫着一起跪到地上。阿图看着艾薇的眼睛由慈爱转为质疑。

而他们的静默,却不是因为罗妮塔说话的内容,却是因为这样失礼的举动,突兀地出现在刚刚从队伍的最前方走到最后的年轻法老面前。

他骤然驻足,双唇抿起,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艾薇。而仅仅是这样微妙的动作,就让他周身所有的人,都垂下头去,看向地面,不敢看他。

除了艾薇,和几乎疯狂的罗妮塔。

“陛下,这是个女人,女人不能进入建筑院。她是个欺骗您的人,请您将她处死。”

罗妮塔跑到队伍中间,对着拉美西斯跪下,嘴里却从未停止地喊着这样的话。拉美西斯却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他只是看着艾薇,仿佛世上只有这一件事物是值得他关注的,其他全若细小的灰尘,不足挂齿。

艾薇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视线,阿图的视线,阿纳绯蒂的视线。脑海里一片混乱,只想着如果他命令别人抓她,她要怎样逃跑,阿纳绯蒂怎么办。越是想着,思绪就越不知所终,可头发猛地被抓住,头皮仿佛要被揪起一般,她被强迫着看向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她慌张的脸,手指间乌黑的头发下隐隐闪着金色的光芒。

她无助地扬着小小的下巴,纤细的眉头微微蹙着,双眼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面孔。

晴空下,那双水蓝的眼睛宛若蔚蓝的大海。

“奈菲尔塔利……”他的声音轻轻地,融入吹过耳畔的风里。她甚至不确认他究竟是否说过这样一句话,因为他的下一句,力道适中而语气坚定,“那个满口胡言的女人是谁?”

阿图松了口气,连忙跑上前来,对拉美西斯恭敬地回复:“可能是工匠村里的女人,对陛下失敬了。”

“陛下……陛下!”罗妮塔依然在凄厉地叫着,“她明明是女的,她说她叫奈菲尔塔利!她这样说……”

“够了。”

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法老的命令重若磐石。

“诋毁法老的臣子,拉下去,剪掉舌头,然后送到死亡谷。”

卫兵没有表情地架起罗妮塔,罗妮塔一脸惊恐,只是一边大哭一边重复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罗妮塔的父亲跌跌撞撞地从队伍前面跑回来,却竟始终未敢上前承认罗妮塔是他的女儿。

只过了数秒,周围就又恢复了先前的秩序与寂静。拉美西斯总算松开了扯住她头发的手,代之,他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微热的手指似乎过于用力,狠狠地嵌入她的皮肉里,错觉般,她竟感到他指尖微微地颤抖。

许久,他垂下头,视线轻柔地落在她不知所措的脸上。

“走吧,回底比斯。”

阳光倾斜过百年神殿卡尔纳克,光芒散落下来,巨大的石柱在地面上投射出交错的黑影。

文书官抱着西岸死亡之家送来的文书,恭敬地跪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朗读着。黑发的大祭司坐在厅中宽大的座椅之上,身体靠落在椅背,双手轻轻地搭在椅侧,黑曜石般的双眼里如常般带着似有若无的微微笑意。

从古实把艾薇公主送回来已经有一月的光景,“衣部”已经完成了尸体的净化,培尔·那非尔大约还有三日即可完成香料的填充,之后就会送到最后死亡之家进行最终木乃伊的制作。为了艾薇公主生命的轮回,神殿的祭祀从未停止,其规模和频次均已远远超过了“王家的女儿”——小公主的葬礼。

不应该这样的,在他们君臣相处的十年间,他从未见过他在王家葬礼上如此铺张浪费、感情行事,况且,他从不认为法老与那个“艾薇公主”间会有什么感情。这次法老的心思,他确实揣测不出来。礼塔赫轻轻呼了口气,文书官的声音一抖。年轻的祭司又戴上了微笑的面具,缓缓道:“和你没有关系。汇报得不错,下去吧。”

文书官收起莎草纸文件,拜礼,面对着礼塔赫倒着退了出去。

礼塔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视线凝滞着,仿佛想着什么事情,而突然急促的脚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刚抬起头来,年迈的大祭司已经完成了拜礼、问安、开口一系列动作,直奔主题,“大人,秘宝之钥果然已经被调换了。”

礼塔赫猛地抬眼,依然温和的表情里已经蕴含了几分锐利,“差了几枚?”

“本来……”大祭司犹豫了一下,“本来我们以为已经凑齐了四枚,结果现在确认风之钥和地之钥早已经是假货。古实王子拉玛弓上的水之钥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保管起来了,哈特谢普苏特祭庙的火之钥还不知道。等陛下回来后,我们就立刻开始鉴定。”

礼塔赫揉了揉自己的额侧,“什么时候调换的?有没有线索?”

“对不起,应该是有段时间了。陛下登基前,或者更久。”

礼塔赫骤然抬起自己的左手,修长的手臂似乎要狠狠地拍落在自己的椅侧,但是他却没有,只是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收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说无论如何要得到这四枚秘宝之钥。”

大祭司噤若寒蝉,不敢回应。

他又是叹气,“算了,你准备好鉴定火之钥的相关事宜,让可米托尔早点回到底比斯。对掌管秘宝之钥的各位的处置,要等法老回来之后定论。”

大祭司踉踉跄跄地退下了。礼塔赫拿起莎草纸,在桌前落定。

世人只知道陛下视艾薇公主陵墓的修建为头等大事,然而他却知道,拉美西斯对秘宝之钥的重视程度,远远超出一切。他嘱咐过,一定要拿到荷鲁斯之眼,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如果秘宝之钥已经被调换,那恐怕,荷鲁斯之眼早已落入了他人的手里。神庙精心守护了上百年的秘宝之钥莫名丢失,从未现身的真正的荷鲁斯之眼,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这个传说已经多年无人问津,而如今却被各国广为重视。水之钥出现在古实使得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流传多年的古老寓言在即将破碎的壁画上逐渐变得鲜活。礼塔赫的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他又展开了自己从古老神庙墙壁上抄写下来的寓言——

神秘的梦境扭曲时间。

荷鲁斯之眼的封印被拆解,时空的车轮滚滚向前。

命运将埃及推到悬崖之畔,抉择,奠基未来。

埃及的未来。

艾薇跟在拉美西斯身后。

他的马在队伍的前方,她的马就在他身后斜侧的位置,甚至在他亲卫队的前面。年轻的法老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与她交谈。

从位于西岸的代尔麦地那回到底比斯王宫只需大约半日的光景,但是这半日的路程,却是艾薇最难熬的半日。经历了上午的那一场,心里是极度的紧张,虽然拉美西斯只是拉着她让她跟在身后,她却始终不敢松气,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

阳光如常炽烈,周围光秃秃的连个树影都没有。这帮在沙漠地带生活习惯了的人们似乎没有感觉。早前有卫兵上来报信,第一句寒暄的话竟然是今天是个舒爽的好天气,适宜出行。

听到这话的时候,艾薇觉得讽刺得可笑,但还未及笑出来,她已经被晒得有点恍惚了。

偏偏在她咬着牙保持清醒的时候,拉美西斯开始问话了。他让卫兵放慢脚步,拉开与他们二人的距离,但是他却并不回头看她,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她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他会问她的家在哪里。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她出生在埃及,之前一直住在西奈半岛的小渔村。

他似笑非笑地追问道:“哪个村,我对那一带还挺熟悉的。”

这几年天天跟叙利亚在那里较劲,他确实很熟悉。但是艾薇其实并不熟悉,她有些后悔,于是又说:“只是小时候住在哪里,后来因为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和哥哥来了底比斯谋生。”

“你住在底比斯?”

她想了想,“之前一直待在底比斯,后来哥哥不知去了哪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的代尔麦地那。”

他顿了顿,然后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说谎”。

他的语气平淡,但那两个字却响若雷鸣。艾薇不由下意识地感到压力,双手也就更用力地握住了眼前的缰绳。胸口发闷,眼前骤然泛起阵阵黑色,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她的视线。而他却回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波澜不兴,似乎失去了与她兜圈子的兴趣。

“你的样子,若曾在底比斯出现,我十年前、十五年前便会找到你。”

他的话淡漠而武断。艾薇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很久前就开始寻找她了吗?为什么?

脑袋被晒得晕晕的,艾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在这时,他又继续发问:“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在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艾薇只觉得眼前的他似乎特别的专注,甚至有几分紧张。然而她却已经无力思考,身体僵直,连额头都渐渐渗出冷汗。她的眼前已经全部黑了,只有意识还在勉强地运作,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陛下,请饶恕我。我确实是女人,我叫奈菲尔塔利。”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突然,她似乎觉得他的呼吸停止了那么一秒。而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向来从容不迫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你不认得我吗?”

肯定的语气里却似乎有几分不确定,而词句间已经有了些许不容置疑的逼迫。自她回到这个时空,他一直是那样地高高在上,淡漠地、冷静地,将周遭的一切置于一盘被他牢牢操控的棋局中。她从未听过他这样失控的声音,他略带焦急的断言,使得她几乎想起了另一个时空里,那样在乎自己的年轻人。

他仿佛期待着她,作为奈菲尔塔利的个体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真的吗?

“可是,我从未见过陛下……”确实,在这个时空里,她从未以自己真身的样子见过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哼”了一声,“你第一眼就认出我了,甚至连一丝不确信都没有。我要听实话。”

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她的神经达到了最高的紧张程度,随着他回过头来又一次的质疑,彻底崩溃,“我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

熟悉的声音凝近而遥远,艾薇终于无法继续坚持,黑暗包围了她的视线,也包围了她的意识。手脚一片冰凉,她失去了平衡,斜着身子沿着马匹的侧面翻落下去。

黑暗里,却能感到温暖。

如果睁开眼,如果看着他,他就是一个毫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

而只有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醒来与睡去的边缘,耳边听到他的声音,就仍然可以相信,他就是她的爱人,从未离开过她、向她承诺永远的爱的人。

每次睡去,她都是这样想的。若能梦到他,她宁愿永不醒来。而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这样令她感到真实。耳边似乎听到比非图的声音、礼塔赫的声音、孟图斯的声音。他们这样近,就好像是鲜活明朗的昨天。因此,她更舍不得醒来,若闭着眼,她就会一直待在她如此钟爱的昨天。

但是谁却毫不怜惜地摇着她的肩膀,命令一般地要她睁开眼睛。抱着她,如同禁锢一样地扣住她的肩膀。轻微的、柔软的声音,坚定的、强硬的命令。淡淡地飘进空气中,重重地划在心里。

“奈菲尔塔利,醒过来。”

奈菲尔塔利……是在叫她吗?

“醒过来了,殿下醒过来了!”

“太好了,快去告诉陛下!”

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耳边喜悦而嘈杂的人群声。脚步声四下散开,睁开眼,自己穿着洁白的长裙,胸前放着金色的圣甲虫,双手合十,躺在石制的台子上,周身堆满了祭祀的神器。眼前是高高站立的阿蒙拉神像,四周围满了衣着正式的祭司。

祭台上似乎捆绑着祭祀用的生物,礼塔赫手持祭祀的利刃,缓缓地回过头来。黑曜石的眼睛里映出艾薇虚弱的身影,他的笑容依旧犹如阳光流水。

若这是个梦,这将是她过去数百个日夜间最真实的梦。

“艾薇公主,欢迎您的归来。”

他这样说着,艾薇却蒙了。她伸手去拉自己的头发,依然是短短的,只是盖过了自己的脸颊。然而拾起额前的一绺,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染过的颜色已被洗去,透露出了柔嫩的金色。

礼塔赫微笑着,将手中的祭刀放下,走到她的身边,礼貌地向她鞠躬。

“欢迎您从欧西里斯神的住所归来。您的转生是神的恩赐,尼罗河的祈盼,法老的荣耀。陛下一直期望着您的归来。他之前一直守在您的身边,现在很快就会从底比斯王宫赶回来见您。”

艾薇想要直起身体,但是却虚弱得没有力气。礼塔赫连忙继续说道:“您崭新的肉身失去意识已经有三天的时间,身体必然比较脆弱。请您暂时留在这里,我们还需要完成祭祀的最后一个部分。”

三天时间……中暑之后竟然昏迷了足足三天。她看来真是累坏了,大概一直在熟睡吧。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叫我什么?”

礼塔赫微笑着回答道:“艾薇公主,怎么了?”

艾薇一愣,皱着眉想否认。礼塔赫却仿佛拦住她的话一般,继续说了下去:“您刚从欧西里斯神的庇护下归来,一定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是有陛下与诸神的祝福,您一定会很快就恢复原先的记忆。”

欧西里斯神的庇佑……

艾薇抬起头,看向自己周身。巨大的阿蒙拉神像冰冷地注视着远方,数百名祭司手持青葱的植物向她进行诚挚的祝福。初升的太阳将骄傲的光线横扫进空阔的神殿,空气中飘浮着金色的尘屑,远处随风飘来沉沉的低乐,大祭司雄浑的声音回荡在卡尔纳克上空,重复不止的繁冗祷词,祈求着艾薇公主的灵魂,回到她的肉体。

他们崇敬死亡。他们认为人的死亡,只是短暂的分别。死者可能通过试炼,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生者的身边。他们认为,她是艾薇公主灵魂的归来。

礼塔赫收起了温和的微笑,他拿起利刃双手合十,口中咏唱着祭司的咒文,刀锋向台子上迅速地落下去。那一刻,艾薇看到了一抹带着哀求的眼神,她踉跄地冲下自己躺着的地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他人的阻拦,她扑倒在礼塔赫身上,将年轻的祭司连拉带拽地扯到一旁。

祭刀掉在一边,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周围的祭司都惊呆了,他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他们,远处的礼乐声没有停止,厅内却是一片静寂。艾薇顾不得确认礼塔赫的情况,就匆忙地赶向祭台。年轻的少女被捆绑着,嘴被堵住,双眼惊恐地看着艾薇,止不住地流着眼泪。

“阿纳绯蒂……”艾薇慌忙用手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礼塔赫在她身后站了起来,他两边还是少年的年轻祭司小心地扶着他。他皱皱眉,温和地说:“艾薇公主,必须向阿蒙拉神献上我们的尊敬。这个女奴是纯洁的,请您让开,祭典很快就可以结束。”

“你说什么!”艾薇转过头来,身体护在阿纳绯蒂前面,“我不会让你们杀死她。”

礼塔赫抚着自己的额头,微笑间似乎闪过“真是麻烦了”这样的神情。他侧过头去,与旁边的人小声地嘱咐了几句。年轻的小祭司匆匆地转身跑了出去,礼塔赫又转过来对艾薇慢慢地说:“殿下,您在古实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请允许我们带您回到后面休息,祭祀的事情,您不用费心了……”

艾薇闻言,反而更加大力地用身体紧紧护住被堵住嘴的阿纳绯蒂,大声地说道:“我不是艾薇公主!我不是他的妹妹——”她的声音变得那样冰冷,就好像极地的雪水一样,激烈地流动着,冲撞在尖锐的岩石上,激起了剧烈的水花,“看着我的样子!”

她仰着头,神殿里她湛蓝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妖冶的光芒。她直视着眼前全埃及上下最权重的第一先知,精致的眉头锋利地蹙起,“我的头发是金色的,我的眼睛是蓝色的。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妹妹!”

整个大厅里祭司们骤然变得沉默,礼塔赫依然带着微笑,笑容却有些僵硬,“殿下,您一定是太累了,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陛下一直很担心您。”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看来礼塔赫要将她的身份做戏到底。艾薇伸出手,指向身后的阿纳绯蒂,“我不管你们想要怎样,阿纳绯蒂不能杀。”

“殿下……”

“一个女奴而已,给她。”

淡漠的声音在偌大祭祀厅间缓缓地回荡,年轻的君主伫立在大厅的入口,金色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他如沐神光。周围的祭司纷纷弯下腰去,拜倒在地上。礼塔赫退开几步,恭敬地向他拜礼。艾薇仰起头来,水蓝的眼睛里映出法老的身影。

黄金的尤阿拉斯在他额顶闪耀着,他迈着步子,来到大厅的中央,孤独而颀长的影子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疲倦,波澜不惊的语调下似乎隐藏着汹涌波涛。而他的面孔如常平静,琥珀色的眼睛扫过艾薇,又落到他身旁的礼塔赫身上。

他并未期待艾薇的回答,只是继续吩咐着,“你们下去吧,改用母羊继续祭祀。从今天开始,这个女奴是艾薇公主的财产。”

祭司们恭敬地应承着。礼塔赫一挥手,他们从祭台上将阿纳绯蒂放了下来,随即架着她,有秩序地向殿外退去。

“阿纳绯蒂——”艾薇有些担心地叫着她的名字,想要跟上去,但是却被拉美西斯伸手拦住。

“她是你的了,不会有人动她。”他似乎安慰一般地说着。

祭司们一个个地都离开了,就连礼塔赫也悄然退去。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依然伸手拦着她,或许,更似是揽着她,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厅那么大,他们却离得那么近。

“你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垂下头,他看向她。

她张大眼睛,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明明是金色的短发,碧蓝的双眼。

她看着他陌生的神情,琥珀色眼里泛着轻柔的光芒。这是她处身于银发的艾薇公主时,未曾见过的样子。他知道她不是那名远去古实的艾薇公主,可他还是在刻意地强调她作为他妹妹的身份。

为什么?

明知贸然开口可能会让自己落入不必要的危险,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她小心地措着辞,试探地说:“我……不是你想的艾薇公主。”

空气中一片凝滞的沉默。他的眼神难以捉摸,这种不安好像将她置于深邃的海底。

她紧张地继续说:“虽,虽然我有她的记忆,但我不是她。”

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在听她的话,却不知不觉地拉紧了她,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愉悦,“奈菲尔塔利,你很快便知埃及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她愣愣地看着他。这样的回答,到底算是怎样的意思?

他便松开了揽住她腰的手,代之拉住她的手,手指紧紧地与她相扣,拉着她来到了卡尔纳克神殿的入口。数百只公羊石塑连接着前往王宫的道路,夕阳渐渐由金转橙,不远处尼罗河水起落的声音宛若大地的呼吸。他带着得意的笑容,轻轻地垂首,看着她茫然的脸颊,径自地说着:“埃及是属于太阳的国度。这里有丰饶的土地、不息的尼罗河和忠诚的子民。”

他继续拉着她,走出神殿,沿着公羊连接的祭祀道,向底比斯王宫走去。夕阳即将落入尼罗河,蔚蓝的河水上映起一片赤橙,对面的西岸仿佛遥不可及。祭司们依然留在神殿,法老的卫兵不敢踏入祭祀道,只敢在外面远远地跟着。长长的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继续说着:“我是埃及的法老,我拥有埃及。”他随即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隐抑着她久未见过的热情,仿佛他等了她好久,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他的话里依然带着王者的武断,但却始终带着某一份浅浅的不安,他的手抓得她很紧,紧到生疼。

他继续说着:“你留在埃及,留在哈比女神的身边,壮美的尼罗河畔,我的手侧。”他顿了顿,“总有一天,你会同我再一次一并走过这条道路,接受子民的祝福……”

他的话说得如此诚挚,艾薇却觉得格外置身事外。他并不知自己是谁。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对谁而说,她要的不是这样一段没头没脑的话。然而问题没有问出口,他却又一次将她打断,一双眼睛仔细地看着她,言语里已经带有了几分决然,“奈菲尔塔利,我不想听到你的回复。我并未打算征求你的意见。”

心脏在狂妄地跳动着。

权力给了他资本,命令是他的职责。臣子们敬畏他的冷酷,子民们崇敬他的决断。一直以来,活得宛若午前的太阳般自信而耀眼,此生却从未像现在一般狼狈。

嘴里如常说着那样武断的话语,心里却紧张到无法呼吸。就连扣住她的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他若不用力,她便能感到他的脆弱。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只想让她看到自己最强的一面。

埃及是众神之国。法老则是万事万物的中心,集神圣与世俗于一体,沟通人世与神灵两界。法老是神的化身,是神在人间的代理人,被所有埃及的子民所热爱。但他对神的存在始终半信半疑。

世间的事情都可以用道理来解释。战争的胜负,亚曼拉,安宁节,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阴谋。人生宛若棋局,身为帝王,他要掌控的就是这部名为国家的棋。而两件事情,他无法解释,也控制不了。一件事为命运,还有一件就是这位名为奈菲尔塔利的金发少女。

奈菲尔塔利,在埃及是一个并不少见的名字。

最美好的事物、最美丽的人,同时也是埃及唯一的王后、独一无二伟大的妻子的名字。

但对他而言,这个名字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特别含义,十年来,没有一天不在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名字。似乎从未真正谋面,却在模糊的记忆间占据了他全部心思的少女。

说起来,一切就好像一个孩童的梦,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直梦到她。梦到她与他坐在底比斯的集市,她与他站在深蓝的水池旁,梦到她与他一起参加奥帕特祭典——好像她一直陪伴着他,度过他的人生,她与他探讨外族人的问题,他与她分享自己的胸怀与策略。

梦境与现实纠缠在一起,在无限的重复里,开始影响他的决断。

接纳外国人为埃及王室服务,憎恨缇茜的女儿但从未痛下死手,以第七王子之位成为法老。

孤独惯了,他却信任了她。他们的过往如此真实,就好像她活生生地曾经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他们的命运紧密地交缠在一起。

等他发现时候,自己已经对梦里的人动了心。期待在梦境中见到她,期待看到她展颜一笑。

她教他在池子里扔下硬币,许下愿望。他修建了他们一起去过的蓝色的莲池,扔无数个金色的硬币进去,默默念诵无数次同一个愿望。

逐渐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从那个时候起,他偷偷派人在底比斯寻找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少女。但时光流逝,怎样也得不到她的消息。

当不时的会面变成了习惯,心情就变得难以控制。他开始问她的名字。第一次得知她的名字,是在最后一次真实的梦境里,他想提出让她来到属于自己的现实。他相信她的存在独立于他的幻想,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如果她愿意,她就可以来到他的身旁。

但是,她却告诉他,他应该娶的奈菲尔塔利,是一个埃及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不仅如此,她还要他对她好,不遗余力。

一种极为强烈的、被玩弄的感觉攫走了全部理智。醒来后,他只觉得耻辱、愤怒,摔碎了床前的花瓶,拔出剑来将四周砍得一片零落。他肆意地嘲笑自己,竟对梦里的幻境动了真心。

“你就是个梦而已!一个荒谬、虚幻的梦而已!”

他如是叫着,抗拒着自己被扰乱的现实。

就在那一天,世界好像变了。梦里,她出现得少了。只是偶尔,可以隐隐看到她,一举肃清多克里和塔塔等一干朝中毒瘤的时候、穆莱村之战后、登基的时候……但是,她却只是站在清晨的大雾后,笑得赞许,却再也不来到他的身边。不管他说什么,她再无回应。

之后,他便再也梦不到她了。

他突然怕了,他好像一个疯狂的教徒,拼命地履行着他们的承诺。只为再见到她,哪怕是梦也好,幻境也好。他如此虔诚,他相信,若她能感受得到,若有半点情意,她总会出现的。

但没有。

那段时间,每夜若不饮酒,就无法入睡。睡前总是期盼着做梦,而快要睡着时又怕梦不到。喝到疯狂时,不知抱了哪些女人,又砸坏了多少工匠心血之作。有次他醉了,迷乱中,竟将怀里的女人当成了她。他格外热情,喃喃地对她说着话,带着恳求一般地说:“你不要生气。你要我娶她,我便娶了。我不问为什么,你要怎样我都给你。别离开我,不要再这样消失不见……”

那女人似乎没有听懂,但又受宠若惊,当早晨醒来时竟然不知死活地又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给他。他自然是大怒,立刻叫人将她拉出去斩首,曝尸西岸,任秃鹫咬啮了她的尸体。那女人是朝里贵族的独女,为这件事情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连礼塔赫都不由有些紧张,隐晦地探问他为何如此反常。

他淡漠地看着窗外渐渐沉入尼罗河的夕阳。

他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不过是梦中,最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不管怎样折磨自己,却感受不到活着的真实。然而带给他真实的人,却是存在于梦境中的虚幻。

千万人眼中最高贵、无忧的存在,活得这样矛盾、这样不堪。

他能做的,只有在清晨时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到蓝色的莲池,背着身体,扔下一枚硬币。

多年之后,池中铺满了金币,池底美丽的蓝色被全部盖满。

愿望却始终没有实现。

他突然意识到,她永远不会来到自己的身边,不管自己是多么狂热地爱着她、迷恋着她、恪守着他与她的一切诺言,她毕竟只是个梦而已。

距离第一次梦到她的第十年。有一天早上,他起身,太阳还没有升起。那一天,宫殿的外面少见地弥漫着薄薄的大雾。淡淡的白色缠绕在空气里,随着每一次呼吸变成了柔软的棉絮,慢慢地、致命般地压入胸口。他突然觉得,或许,根本不可能再见到她吧。他想笑,但是俊挺的眉头却不听指挥地锁着,无论如何都笑不出声来。一开口,言语却变成了命令——“把那池子里的金币都捞出来,送到祭司院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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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千金大小姐都是学霸,一次,她们来到了重庆,遇见了tfboys,之后他们开始了一段恋爱旅程,可在他们的恋爱旅程中还经历了许多困难,不过都一起挺过去了
  • 吾之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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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对比没分段标点符号不全面移除此小说以新的代替内容有所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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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城苏府,苏泯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襦裙,莹白的右手捏着一个小风车,回头娇笑的看着后面的男子,说道,“哥哥,来追我啊!”男子宠溺的看着妹妹,轻笑着说:“你可得慢点,别摔了!”苏泯开心的往前跑,却不看路闷头撞上一块软墙。苏泯揉着头哎呦的唤着,轻抬眼帘,只见一个五官俊朗的男子看着自己,说:“小姑娘,没事吧?”苏泯刚想叱他两句。后头的男子赶了上来,嘴里还叫唤着:“小昔,要你跑那么快!”男子却看见和小妹站在一起的男子,面容颇正,对其拱拱手恭敬道:“见过霍小将军!”苏泯侧过眼打量那位身姿挺拔的男子,只见他扯唇一笑,轻慢的回礼,“见过苏公子。”三年后,凉城里一片废墟,苏泯站在苏府的院子里眼见荒凉之景,泪眼滂沱,缩在角落低声哭泣。一阵马蹄声由近及远在她面前停下,她抬头用红肿的眼睛想要细看来人,只见一匹骏马上一位英朗的男子逆着火光,把手递了过来,温声道:把手给我,苏小妹。”她看着那只手,鬼使神差的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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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妹坑新书《我家夫人脑子有坑》,欢迎试毒!【双救赎病娇宠文,天界病娇战神V重生嫡血真龙】自被种下了那颗魔心,身为天界战神的他成为了温养这颗魔心的容器。他离无恶不作的恶魔,只差一线,而这一线,却被她牢牢把控着。他问:千年前,我在你的龙窟,你为何不直接将我囚了?他说:我愿成为你一个人的,全天下都与我无关!他因为血液被她快速吸食而微微眯了迷眼,他轻轻笑着问,“好喝吗?”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她,那种融入骨子里的爱,粉身碎骨的爱。他一遍又一遍地求她,求她活下去,求她不要放弃希望。……一千八百年前,他无意中进入了她的龙窟,她用封天链将他锁起,关入冰火双窟,他受尽折磨,却发现自己的伤势和根基竟在飞速提升。他逐渐爱上了她,但她只当他是个新鲜的过客。一千五百年后,他为了救她,以心换之,终是被种下一颗魔心,从此情绪不稳。却依旧没能救下她的性命。三百年后,一只又胆小又好哭的地仙毛毛虫来到了他的方壶……“你若是一直对我好,哄着我,宠着我,我便能一直控制下去。若……若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看向她,“也许,我会失控,残忍冷漠地屠了这方世界,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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