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银泽不会爱我。
哪怕我知他心里装了别人,我依然不信他不爱我。
南宫府的别苑中,我正坐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对着湖中成群结队的鲤鱼发呆,那些鲤鱼甩着尾巴游来游去,一见到馒头就开始哄抢,仿佛这世间诸事都比不上那馒头屑重要。
我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我羡慕地看着,恍恍惚惚地想起我的深海岁月,我也曾那般无忧无虑,可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便心甘情愿的放弃了那一切。
这是我来到南宫府的第十天,昨晚南宫主找过我之后,银泽也就再未出现过。
婢女云烟慌张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我脚边,泣不成声。
“云烟?”我一惊,慌忙扶起她,“什么事,这么慌张?”云烟啜泣着站起来,我脑子“轰”的就蒙了,发了疯似的往飘渺阁跑去。
云烟说,南宫主,薨了。
昨晚还和我说话的南宫主,今日薨了。
虽然他杀过我的族人,还是以那么残忍的手段。我不愿的,我虽恨他,却是真的没想过杀他。
到飘渺阁的时候,银泽和柳青青已经在了。
他依旧俊朗,紧锁着眉头,“阿璃……”黯哑着嗓子:“求你……救他……”柳青青倚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我心中蓦地一痛,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他应是纵情欢笑的男子,这样的忧愁是不属于他的。
侍女为我撩开莲帐,我欠身进去,已有巫师在帐内设法坐镇,他手中转着骷髅头做的蛇纹手杖,面色凝重地对我说:“怕是中了巫蛊之术啊。”
我瞥了一眼巫师,嗤笑一声:“惺惺作态。”
我跪坐在南宫主身旁,示意这帐内不得有闲杂人等,婢女侍卫和巫师纷纷退出帐外。
我握紧他的手,他的手还未凉透,强迫自己的意识进入他的识海。
识海并不是海,每个人的意识形式都是不同的,最浅显易懂的便是记忆,可在最隐秘的地方都有座关着秘密或猛兽的牢笼。比如,临死前的记忆。
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漆黑一片又空旷的地方,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了母亲。
我看到母亲被捕杀,被活生生的剥开胸膛,胸膛有一处跳动着火光,散着妖异的香气,馥郁缠绵,跳动的火焰映着冰凉的岩石壁,以及,南宫主丧心病狂的扭曲的脸。
我看到南宫主把鲛珠炼化成日月凝,吞入自己的胸膛,以及,香鼎会上他兴奋的双瞳。
在识海内时间是静止的,我看到的这漫长的记忆,其实不过一瞬。
退出识海后,我把手抵在他额上,这才看清他的面容。昨日精神焕发的南宫主,此时只剩下一把皮包着白骨,好似八十耄耋,已是大限了。
我看不到他临死前的一幕,看来这真是中了巫蛊之术,我锁紧眉头,催动法力的那一瞬我才惊觉。那股来自血液的压力还在,不是消失了,只是还未出现而已。
我救不了他。
用尽法力丧失意识的瞬间,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杀的不是我的族人,而是我的母亲。原来,庇护南宫府万年强盛的,一直是我母亲的元神。
原来,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