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干得可以冒出火来,肺闷闷的,头也有些晕腾腾的。冯永心无意识的皱着眉,缓缓睁开眼。
干净的淡蓝色天花板,淡蓝色墙壁,几个毛茸茸的黑脑袋正瞪大着眼睛,守着她,此时,都绽开了笑脸。
“你听见教练说不用跑了,也不用那么激动吧,直接晕过去?”侯志明站在离她较远些的床尾,开玩笑的说。
褚铮端起床边小柜上的水杯递给她。
冯永心喝了口水,缓慢而略带沙哑的说:“我没听见。”
“全班都陪你一起跑步,教练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放过你了呗。”王哲挑着眉头说。
冯永心闻言眼神闪烁,两道细细长长的柳叶眉蹙紧了些。
谢传奇瞪了瞪王哲,“医生说你没什么事了,是体力不支导致的晕厥,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他看了看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冯永心靠在枕头上没有说话,看着白色的被单默默出神。突然安静下来的病房让侯志明有些不习惯,他如猴子般抓耳挠腮,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的打了个响指,嬉笑着说:“咱们几个先回去,大师兄你留下来做陪护吧,我们就先走了。”
褚铮听闻此话,忙回头去看冯永心的脸色。
谢传奇皱了皱眉,也看着冯永心。
抬头见四个人都在看着她,王哲眼中是果然如此的暧昧,侯志明则是一脸得意,“不是没事么,那我回寝室休息就可以了。”
“谁要回寝室?”病房的门被推开,张晓峰带着歉疚的笑意站在门口。
室内的五个人听到声音,都转身看向门口,冯永心也抬头看向教练。
正在这时,门外一张好奇的向里张望的脸庞,一闪而过。
冯永心像是被电击般,从床上一跃而起,没顾上穿鞋就向外跑去。显然没想到自己到来,会让她这么激动的张晓峰愣在门口。冯永心冲到他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推到了一边。
站在床边的四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飞奔出去的身影,愣愣无语。
“我就说嘛,我的魅力怎么可能那么大,会让她连鞋都不穿就跳下来迎接。”张晓峰自嘲的笑笑,看着四个学生,指指门外问,“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教练,您先坐会儿,我去看看。”褚铮拉了把凳子放在床边,跟教练说着,就向外走。
“还是我去吧。”谢传奇抢先跑了出去。
冯永心光着脚站在校医院楼下,茫然无措的左顾右盼。
谢传奇看着她单薄却固执的挺得笔直的背影,脚下的步子不觉间变慢,单单一个背影都让他怦然心动,是什么时候起有这种感觉的?第一次在练功场上看她毫无经验却顽强不屈的和褚铮对打?还是在那天早上她一言不发的从队里出来,打了报告又入列,自始至终脊背都挺得直直的?亦或者是在……
无奈的苦笑,她光着脚站在那里翘首企盼,却不为寻他,他站在她身后,想要靠近,想要给她帮助,却害怕她如受惊的刺猬般竖起自己坚硬的刺缩成一团躲得远远地。他不怕受伤,只怕她会离她更远。
脚步放的再慢,也终是要走完,谢传奇深吸了口气,缓缓的问:“你看见李浩了?”
冯永心转过身,淡淡的说:“是啊,可是,又找不到了。”
校医院楼下,来来往往很多学生,走过她身边时纷纷侧目,有些凌乱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却不失乌黑亮泽。红色的校服上衣,稍有些宽大,更显出她的纤细修长。黑色的运动裤拖着地,却没有完全盖住那一双****的脚,光洁莹白。有些萧索,有些落魄,却更添她的楚楚动人。
但最吸引人目光的并不是她的楚楚动人,而是她在狼狈中仍然漠视一切分外坚定的神情。
“今天我在校医院看见他了,等我追出去,他就不见了。”冯永心坐在寝室的床上,跟父亲冯龙视频通话。
“不是已经知道他的班级了么,不要操之过急,慢慢的接近他,不要让他产生怀疑。”冯龙口气严肃的叮嘱女儿。
“知道了。”
冯永心挂断,把电话扔在一边。脑中不停地闪现病房门口那张一晃而过的脸,以她的眼力决不会认错,那个人一定就是李浩。自己似乎离他很近很近,知道他在哪个班,知道他在哪里训练;却又似乎离他很远很远,只能努力的一步步靠近,却不能直接去找他。
闭上眼,靠着枕头,回忆着教练讲过的散打中的技巧,要点。
第二天中午,寂静的只有阳光和树影的跑道上,有一个似乎不知疲倦的穿梭在树影间。
冯永心皱眉看着那团红艳的如同火苗的身影,咬了咬牙,转身欲走。
“别走了,一起努力吧,”小火苗已经跑至她身边,“我知道你想进重点队,我也想进,所以,一起努力。”
冯永心猛地回头,口气生硬,声音清冽,“褚铮,你怎么知道我想进重点队?”
“你那么努力,那么拼命,不是想进重点队还能是干嘛?”褚铮笑着说,但显然冯永心没有那么好打发,此刻质疑审视的目光盯得他脸颊微红,“呃,其实……我知道,你是想找李浩。”
冯永心在听到李浩两个字时,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你不用怀疑班长,不是他告诉我的。是那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你们一起,所以就跟了过去,才听到的。我,不是故意的。”褚铮有些别扭的转过脸不看她,微红的双颊泄露了他此时的局促,等了许久都不温她说话,他又忙回过头,忐忑的担心她会生气离开。
冯永心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讥讽,“你看见我和班长在一起,所以让侯志明去质问我,是么?”
褚铮怔了怔,“猴子?猴子问你什么?”
“你一定比我清楚吧,装作不知道很有意思么?没有胆量当面问我也不用找别的同学带问吧?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要接近我,努不努力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冯永心冷笑着离开。
褚铮捏紧了拳头,没有再叫住她,猴子问了什么他虽然不清楚,但必然跟自己有关,回头问了猴子,自然都会明白。
甩了甩短短的头发,他转身独自奔跑在干净的跑道上,越跑越快,似乎这样就能甩掉心中的不快,就能将刚才她脸上浓浓的嘲讽忘记。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呢?
冯永心脑中没来由的就出现这么一句话,那天晚上侯志明站在女生寝室楼下质问她的一幕幕清晰的重现,他说“要不是大师兄喜欢你,我才懒得来问”时的愤愤不平,他说“大师兄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时的羞怯不安,他说“不为什么,他是我兄弟”时的诚恳真挚,都不像是伪装。
难道,自己会错么,会冤枉了他么?
冯永心冷哼了一声,脚步愈加快了起来。
放学铃响后,教室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下来,走廊,楼下扬起一片尘土,黄烟滚滚气势浩荡的杀向餐厅。
五零一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一个悠哉闲适的身影正在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课本和已经搞定的作业。
“对不起。”声如蚊呐。
冯永心放下课本,抬眸见侯志明别着脑袋,看着黑板,浑身透着不自在。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跑去问你,喜欢谁是你的事,轮不到我干涉。”侯志明转过头看着她,一口气说完。
“哦。”冯永心起身向外走。
“你,不生气了?”侯志明迟疑的问。
“嗯。”
“等等,你先别走。”侯志明绕过桌子挡在她,“你真的不生气了?就这么简单就不生气了?如果这么简单就不生气,那你昨天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师兄?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让他知道的么?”
冯永心看着侯志明瞪得大大的眼睛,涨得红红的脸,如炸毛般根根直立的头发,平静的说:“我不是不生气,而是根本就不在意。昨天我提起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关心,请他离我远一点。还有,好像当时我没有答应你不告诉他吧?”
言毕,冯永心绕过另一张桌子,潇洒的离开了教室。步伐轻松愉快,紧蹙的眉头和阴沉的脸色却道出了她内心的挣扎矛盾,这么做对么?这么做对么?
冯永心离开后,她刚刚站着的地方,被透过窗的阳光照出一道倾斜的光柱,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无从遁形,却又飘忽不定。
教室里的侯志明咬牙切齿,怒气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