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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2)

土地资源管理专业,简称土资系,一共有三个班。一班是一表分考进来的,都是传说中的学霸,二班、三班是中外联合办学,半自费的,只招收本省生源,因此周洲的七个室友都是老乡。闫鹏飞一边转脖子,一边一一介绍每个室友,周洲忙挥手打断,说先回寝室吧,别出了人命。

到了寝室见其他几个室友正大侃特侃,三人赶忙加入队伍。男人聊天必不可少要聊到女人,只是周洲尚未从夏沫的阴影中走出来,因此,只做了倾听者。闫鹏飞一谈到女人就来劲,顿时滔滔不绝,然而话里话外听得出来,这位女性专家其实并未交过几个女朋友,只是限于理论跟兴趣而已。好像经济学家不一定会用计算器,军事专家不一定扔过手榴弹一样。闫鹏飞的故事只有很短暂的生命,每每讲到关键时刻,便会立刻戛然而止,而后跳跃到其他话题上,听得周洲仿佛中了无数个500万的假彩票,空兴奋一场。

倒是跟周洲床铺离得最近的方涵,讲得实在的多。方涵是个标准的富二代,方父是个搞工程的,帮着政府修修桥、铺铺路,偶尔还盖盖楼。以方涵的话说:“这年头,想赚大钱就得跟政府沾上边,领导吃肉,你喝口汤就够你香一辈子的。”当然,这只是方涵的一家之言,方涵对床的于垠伟并不同意,于垠伟是半个书呆子,精于研究,因此对社会形式更加了解一些,在他看来,腐败是存在的,却只是偶然事件,并不能当做必然形势来分析。方涵不屑于跟他争辩,便开始讲起自己的恋爱史。周洲刚被闫鹏飞的纸上谈兵弄得差点心脏病发,听方涵说要讲自己的故事,顿时又来了兴致,心想方家是搞工程的,方涵定然实在得多。谁想这方涵的实在大大超乎了周洲的预料,什么****啊,什么30多岁的女老师啊,讲得周洲脸一阵红一阵黑,于垠伟更是大叹社会腐败,道德沦丧。可见听别人的故事,无论精彩还是平淡,都是一种折磨,全不如自己实践来得享受。

几人聊得投缘,闫鹏飞提议道:“以后咱们要在一起生活四年,不如咱们拜个把子,认个兄弟怎么样?”大家一致赞同,于是便纷纷报出生辰八字。朱勇长得最小,年龄却最大,其次是闫鹏飞。闫鹏飞说:“以后大家见了我要叫二哥了!”于是迎来一片鄙视,看来这小子提议拜把子是早有预谋的。方涵是老三,于垠伟是老四,这一对极现实主义跟极理想主义的组合,被称为不三不四。周洲排了老六,只比他大半个月的刘洋就住在周洲上铺,周洲抬起头来打招呼,差点撞在刘洋的方头大脸上。老七叫许建明,是个半方外之人,话不多,却字字苍劲有力,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一眼看破。最小的是赵兴宇,典型的游戏腐男。几人都是独生子女,从小最羡慕的就是人家有兄弟,如今一下子多了七个兄弟,各个都兴奋不已。

只是这兴奋,并不比闫鹏飞的故事更有生命力,没过多久,话题就又回到了女人。老五刘洋说他在暑假的时候,在人人网上认识了几个土资系的女生,聊得挺投缘的。几人慌忙问:“有照片吗?” 老五见几人一副饿虎扑食的架势,赶忙交出手机,生怕这几只猛虎饥不择食,将自己破了身。几人对着老五的手机一通狂按猛点,好像苏联专家在破译美军密码,老五一阵无奈,说:“在文件管理下的收藏夹里的生活中的我的图片1里面。”几人齐齐看了一眼老五,眼神中充满感激之情,而后再次将目光转向手机屏幕。老三迅速打开各种文件夹的子文件夹,终于寻到一处金屋,果见几位娇滴滴的美女正静卧其中,几人看得口水流了一地,只差抄起家伙冲进女寝行凶作恶一番。

老二认为这几张照片绝对具有收藏价值,于是央求老五转发到了自己手机里。大哥朱勇也嘿嘿一笑,立刻露出司马昭之心,老五无奈,索性将照片一一发给众兄弟。老三得寸进尺,将照片存好后,又问老五要这几个姑娘的手机号,老五说:“明天你不就能见着了嘛,自己去要好不好?”老三说:“你有所不知,所谓外来的和尚念真经,美女通常都喜欢吃野食儿,跟明星隐藏恋情是一个道理,保持玉女形象嘛!再说大一新生千千万,各个都像猛虎下山,我若是将自己暴露在明处,难免成了众矢之的,得不偿失。”周洲越听老三的口风越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差点没吓出好歹,心道:“这他妈不就是于文涛附身嘛!”只是觉得谈起于文涛就必然要谈到夏沫,周洲更愿将这份感情封存,于是便没有声张。拿起手机看着这几张照片,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如夏沫,腹中感叹“曾经沧海难为水”,便要将照片删掉,可转念一想,自己莫非到了“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境界?心中一凛,赶忙将照片存好,以证明自己红尘之心尚存。

这一夜,几人各有所梦。大学的初夜跟新婚初夜有些异曲同工之处,既有忐忑又有兴奋。别样的城市,别样的面孔,别样的生活,别样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学校下了通知:全校学生参加各自学院组织的迎新会。会场很大,足以容纳近千人,周洲几人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下,等待会议开始。老二刚一坐下,就开始扭转脖子,细细搜寻,寻了半圈,也没找到手机中的美女,正要继续寻找,却听“喀”的一声。身边老七提醒道:“别只动脖子,也动动身子。”老二憨厚一笑,回过头来从反方向又转了半圈,却还是毫无所获。一旁老三自信一笑,“看我的。”而后转过头,跟身后的几位恐龙攀谈起来。这几位恐龙当真是恐中极品,一个满脸痤疮,以多取胜,一个方天鼻孔,以粗夺魁,还有一个满口漏风,以奇制胜。周洲看后几欲作呕,却见老三谈笑风生,镇定自若,心想真正的高手不在于吃过多少菜,而在于口味有多重。周洲拼命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尽量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老三转过头来,大喘几口粗气,众兄弟慌忙投来敬佩的目光。老三做了几个深呼吸,沉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后问老五:“那几个女孩都叫什么名字?”老五低声喊道:“于爽……张晓妍……谢欣欣!”话音刚落,后排三位恐龙齐声问道:“你是刘洋?”

一瞬间,仿佛时空骤然凝固一般,众目相对,众口成圆。显然三位恐龙对于老五的长相不甚满意,皆面露鄙夷之色,可见三人虽无陈氏之貌,却皆有陈氏之骄。被美女鄙视会有失落感,被恐龙鄙视会有挫败感,好像泱泱大国眼中的弹丸小岛入侵中华一般,民族自尊心与自信心瞬间崩塌。身边老小拍拍老五肩膀,安慰道:“你该庆幸自己长得不咋地。”

转眼间,会场早已人声鼎沸,各种吵闹声、说笑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中国人开会跟西方人开会最大的不同,是中国人喜欢在会前喧闹,会中沉默,而西方人习惯于会前安静,会上争吵,由此可见西方人素质多么低劣。千呼万唤中,几位院领导终于缓缓走进会场。一位领导站到讲台前,咳了两声,“首先,我谨代表DN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欢迎同学们的到来。很对不住大家,我们几位由于私人原因,迟到了一些… …” 周洲倒是第一次听到有领导上来就认错的,心想大学果然大学,连当领导的都这么有水平,正应了那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众学生无不感动,皆期待着领导的下文,谁知这领导话锋一转,“……下面,有请我们的雷院长给大家讲几句!”同学们虽未尽兴,却也还是鼓掌欢迎。

雷院长果然有院长的派头,身宽体胖,昂首挺腹,即使站在人群中间,也能让人一眼瞧见。雷院长缓缓走到台前,朗声说道:“同学们好。天高云清,金风送爽,莘莘学子,来自八方,融入新集体,放飞新希望!首先,请允许我代表DN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党委及学院办公室全体老师欢迎大家的到来……”雷院长看似彪形大汉,说话声音却慈祥得很,仿佛听妈妈在讲故事,转眼间便有一半同学进入梦乡,呼呼之声不绝于耳,雷院长的声音还未传到后排便被抵消得所剩无几。也不知从何时起,中国的教育竟慢慢变成了觉育。

周洲困意萌生,环顾左右,见寝室众兄弟早已昏昏欲睡,唯独老四跟老七精神百倍,一边听雷院长讲述学院历史,一边还做着笔记。周洲好奇,伸直脖子看老四写的什么,只见纸上密密麻麻一片,为首四个大字——会议纪要!

周洲惊得念出声来,一旁老七冷笑道:“这种会,只听最后十分钟就可以了。”

老四反驳说:“那你还听得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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