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封弟辨
柳宗元
本文是柳宗元就《吕氏春秋》对周成王以桐叶封小弱弟的故事进行的借题发挥，认为周公不当做也不会做这类事，说明君主的言行应该仔细考虑，“不可戏”，可以修改，直至正确。而重臣则不能用巧言逢迎君主，要耐心地启发诱导，使君主走上正确的道路。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①，曰：“以封汝。”②周公入贺③。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④。
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邪，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邪，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邪？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
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邪！是直小丈夫（quē）⑤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
或曰：封唐叔⑥，史佚成之⑦。
注释
①成王：周成王，姓姬名诵，西周武王之子。即位时年幼，由叔父周公摄政。小弱弟：指周成王之弟叔虞。
②此指《吕氏春秋?重言》和刘向《说苑?君道》所载周公促成桐叶封弟的故事。
③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周朝开国大臣。
④唐：古国名，在今山西省翼城西。
⑤：耍小聪明的样子。
⑥唐叔：即叔虞。
⑦史佚：周武王时的太史尹佚。《史记?晋世家》载有史佚促成桐叶封弟之戏的故事。
译文
古书上记载说：周成王拿着一片桐树叶子和年幼的弟弟开玩笑，说：“把它封给你。”周公进去祝贺。成王说：“这是开玩笑的。”周公说：“天子不可以开玩笑。”于是成王就把唐封给了年幼的弟弟。
我想这件事不会是这样的。如果成王的弟弟应当受封，那么周公就应当及时地告诉成王，而不应该等到成王开玩笑的时候，才趁机用祝贺的方式来促成它。如果成王的弟弟不应当受封，而周公竟然促成他那不合情理的玩笑，使成王把土地和人民封给了年幼的弟弟，让年幼的弟弟作为这里土地和人民的主人，周公这样做能算是圣人吗？况且周公只是认为君王言谈不可轻率罢了，难道一定要顺从和促成君王的言谈吗？假设不幸，成王拿桐树叶子与亲近的妇人、宦官开玩笑，周公难道也将按照成王的言谈去推举他们吗？凡是君王之德，在于政事施行得怎么样。假如施行得不恰当，即使反复地改变也没有关系；关键在于恰当而不能让它更改，而何况是用它来开玩笑的呢！如果开玩笑的话也一定要执行，这样做就是周公教唆成王铸成过错啊。
我想周公辅佐成王，应当按照中道去诱导他，使他的举止行动以至嬉戏、娱乐，总要合乎中道就行了，周公一定不会去逢迎成王的过失，为他巧言辩饰。又不应当对成王管束太严，使他终日忙碌，像牛马那样，管束太严就坏事了。而且同为一家人的父子，尚且不能用这种方法来约束，更何况名分上有君臣之别的人啊！这只能是那些见识浅薄而又自作聪明的小人所干的事，绝不会是周公所应该采用的做法，因此不可相信。
又有的古书记载说：封唐叔这件事，是太史尹佚促成的。
一文一语
天子不可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