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出货,谭越七点回到厂里,货仓里的人都已经在忙了。
收货组的人也全部都在加班,谭越看到他们在位置上坐着走了进去。
“谭经理。”
“嗯,你们今天都加班啊?”
“今天晚上要出两个货柜,老大安排我们回来帮成品仓。”
“哦。”
“斌子,快来帮忙。”
谭越的话刚应完,陈晨就在货仓门口叫斌子了,她怀里抱着一个不是太大的箱子。
“老大,你怎么又抱东西,不是跟你说了有什么要搬的给我们打电话的吗?”
“香港寄给我的密码贴纸,本来还想着让你们帮忙出货,现在看来你们都要人帮忙了。”
“哇,老大,这里有多少啊,这么重。”
“20万。”
“这些贴纸平时不是跟货车一起上来的吗?怎么改快递了。”
“你机会的话你问香港公司去吧,你们几个人快点点,每个人点了做自己的记号,绝对不能再在发料时跟我说少了。”
“哦。可是老大,你能不能再跟香港那边说一下让做这贴纸的供应商注意一下啊,这些贴纸那么小,还每一大张的数量都不一样,这我们点起来多费劲啊。”
“你是不是还要我跟香港那边说一下把收到货二十四小时内签回改成四十八小时或更长时间签回?”
“如果能那样就更好了。”
“我为这贴纸给香港发过多少邮件打个多少电话你不是不知道,那边的人有回过吗?有当我们的提议是一回事吗?你们没有福气有那么有能力的老大,所以多踏实做事少说费话。”
“老大,人事真给你外部警告了?”
“这是我的事,你把你的工作做好别给我惹麻烦我就谢谢了。”
“上一次也为了同样的事情,她已经害你被外部警告过一次了,再一次你就会被辞退的,我想不明白这次你为什么不给她警告?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给了她警告,陈经理是不会责怪你更不会要人事给你警告的。”
“斌子,如果你认为你更适合做科长的话,我到收货组来你到办公室去。”
“老大……”
“我被警告要扣三百八十块,这个月你和菲菲多请我吃几顿吧。”
“老大,你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害死的。”
“那就早死早超生吧!志宇,我先帮你点一下,你和军明帮我去外面买两箱王老吉、一箱矿泉水和几大包冲剂的凉茶回来。”
“哦。”
“来,钱拿去。”
陈晨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刘志宇。
“老大,我可不可以喝一点别的。”
“可以啊,你自己掏钱想喝什么都行。”
“小气的老大。”
“我也来点吧。”谭越也蹲了下来。
“斌子,给谭经理一个记号笔。”
“不用了吧老大。”
“没事,给我一个记号笔,我自己点的我负责。”
“哦。”
“老大,买凉茶的事情人事还没批下来啊?”
“人事嫌一个月五百太多了,要我减到两百,我没同意,所以还在僵着的。”
“他们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干,一个月都有五百的茶、咖啡、凉茶钱,我们货仓累死累活的为什么就什么都没有啊。”
“拜托,人家是职员,你们是员工,能一概而论吗?还有哪次出货我让你们少喝了吗?”
“那不一样。”
“想要一样你们只好祈求我快点滚出这个厂,你们好来一个有能力一点的科长。”
“老大……”
“快点点数,废话少说,我还想着你们快点点完帮忙出货呢,今晚两个大货柜可能要出到十二点。”
“哦。”
陈晨刚点了十多张,刘志宇和李军明就提着两箱王老吉,一箱矿泉水和一个装着几大包凉茶的袋子回来了,其中有一箱王老吉被拆开了。
“老大,门卫室的保安拿走了六瓶王老吉。”
刘志宇话刚说完,陈晨还来不及说话,斌子就站起来了:“六瓶,他们怎么不去抢啊?志宇,你怎么让他们拿那么多啊。”
“算了,拿就拿了,这也够多的了。”
“老大,那是你辛苦赚来的钱,你自己都舍不得花,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啊?他们凭什么这样,太欺负人了。”
“凭你们下班不锁门保安发现了只通知我,凭你们少发了料再补时没有放行条他们给你们放行了,凭前天他们让我从电子仓没单拿下来了10000个512的IC,凭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出错他们没有告发你们。”
“老大……”
“我不想跟你们废话,快点忙吧,自己的事情都还忙不完,瞎操心什么。车子应该快要过关了,我到报关科去帮沈姐绑定了。”
陈晨说完站起来就走了。
“斌子,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凉茶和矿泉水啊?”
陈晨走后谭越问斌子。
“这些都是等一会给出货的人喝的。”
“哦。”
“出货的时候在货柜里又热又闷,大量的流汗,是要补充大量的水分。”
“我知道了。”
“谭经理,你能不能跟张总说一下把我们的凉茶钱快点批下来啊,老大现在每个月给我们出好几百块钱买凉茶的。”
“我尽力。大斌,陈科长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这……这……”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这……”
“斌子,你就告诉谭经理是我们害的就行了呗,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刘志宇一下子说了出来,听得出来,他有些烦恕。
“你们害的?我进来虽然只有三天,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很维护她,你们怎么可能害她啊?”
“志宇说得没错,老大手上的伤是我们害的。”斌子稍稍的停顿了一下手中数量的动作。
“为什么?”
“那是三个月前,老大刚从计划部调到我们货仓,看到现在的货仓你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三个月前这个货仓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我们很闲,整天无所事事,但货仓很乱,很少有料能跟账对得上的,平时发料仓管都让车间的物料员自己拿,我们收货组收货也不点数,供应商开单多少就多少。”
“为什么?”
“因为工资低,别的部门的人也都瞧不起我们,有错没错最终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被骂习惯了也就得过且过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
“那你们之前的科长或经理不管吗?”
“科长,货仓的科长老大是第一个做满三个月的,经理你是第一个。老大到货仓的第一天就跟我们说要整理货仓,她也从第一天开始做了,只是我们都不理她,那时那么低的工资,谁愿意做那么多事啊。”
“三个月前你们的工资是多少?”
“跟员工工资一样,基本工资六百,天天晚上加班到九点半,一个月最多也就能拿到一千一吧。”
“现在呢?”
“现在我们基本工资一千一,加班费每个小时更是比原来多了一倍,现在我们不怎么加班,一个月也能拿到两千多一点。”
“总体来说工资加了一半。”
“嗯。”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害她啊?”
“老大手臂受伤是在她到货仓的第三天,那天下午下班后香港公司突然打电话给老大,说晚上要出一个系列的十五种样品和一款订单只有五千个的相机。那时已经下班,而且那时候货仓还是要先写加班申请单才能加班,那天晚上只写了几个仓管的加班申请单,老大想到15种样板,一种一百个也就十五箱,另外五千个也就五十箱,一共只有六十五箱,我们几个仓管帮她把货装车,她和郭武文点数出了就算了。”
“跟今晚的八万个相比,那天要出的是不多啊。”
“嗯,如果我们几个人帮忙装车,她跟郭武文清点,不用半个小时就能装完,可是我们没有帮她装车,在她去成品仓清点样品的时候,我们下班了,连郭武文一起走了。”
“走了?为什么?”
“当时我们只想让她吃点苦头,让她知道货仓不是好管的,想让她也跟之前的科长一样早点滚出货仓,这样就没人管我们了。”
“那天晚上货出了吗?”
“出了,老大一个人把六十多箱货从成品仓搬上卡板,用叉车拉了出来,然后又一箱一箱的搬到货柜上,再一箱一箱的往货柜里面移,六十五箱货,她从九点一直搬到凌晨一点半,到货搬完核对完后她终于累得不行了,从货柜上摔了下来把左手的手臂摔断了,三十多斤一箱的货,她一个那么瘦弱的女孩子,我们真******不是人。”
斌子的情绪非常激动,连拿着贴纸的手都微微的发抖着。
“那厂里一定都给了你们很严重的处分吧!”
“第二天我们一来上班,保安就告诉我们说老大昨天夜里从货柜上摔下来,被送到医院去了,当我们跑到昨晚货柜停放的地方看到地面的一滩已干了的血迹后,我们都以为我们要被开除了,但我们等了好几天人事一直没来询问我们,到最后才从保安和人事的嘴里得知,老大跟人事说她摔下来是因为她自己不小心,跟我们没有关系,不允许人事过来货仓调查。也因为不允许人事过来调查,所以老大住院的钱全部都是她自己掏的。”
“这让你们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嗯,从那天起,我们的确对她好了一点,至少不再跟她对着干。真正让我们彻底服了她的是她为了给我们加工资,一次一次的和张总争吵,张总都说要把她开除了,可她还是在为我们争取,还有就是她很维护我们,尊重我们,只要不是我们做错的,别的部门骂我们,她也总会为我们讨回公道,慢慢的厂里的其他部门也都不敢再欺负和小瞧我们了,到老大到货仓上班的第二个月,张总终于答应按照老大的要求给我们加工资了。”
“看来这三个多月她在货仓吃了很多苦,挨了很多骂。”
“嗯。她对我们真的很好,之前出货,累死累活,白天黑夜从来没人管没人问,别说喝凉茶或矿泉水了,下午正热的时候,货柜被晒得像蒸笼一样连个电风扇都没有,每次出货都有搬运工晕倒在货柜里。”
“我明白你们现在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了。”
“今天晚上回来加班我们听说老大被警告了,我们都非常难过。”
“我能理解。”
因为香港的货柜晚来了半个小时,当天晚上八万的货出完已经将近一点了,三个多小时的出货里,陈晨一直呆在闷热丝毫不透风的货柜里核对型号,清点数量,谭越看着她的汗大滴大滴的从脸上滑落,亲眼看到并亲自跟搬运工一起出过货后,谭越终于知道三个月前陈晨一个人装了六十五箱货是多么辛苦和多么了不起的了。
他真的很难想象,她那么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是怎样把那六十五箱货上装车的,是怎么熬过这漫长的三个月的。越是对她了解多一些,便觉得自己越是心疼她,越是觉得因为不明原因维护明艳而对不起她。
装完货,仓管都下班了,陈晨还在办公室里给香港总公司发邮件,谭越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谭经理,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几分钟就完了。”
“你先忙,忙完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
“我忙完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为我昨天没弄清楚事态维护小杨向你道歉。”
“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跟我道歉?”
“是的。”
“那你大可不必,其实昨天我给明艳警告书也是一时冲动,其实我根本没想过真要给她警告,你能维护我们部门的员工我很高兴。”
“可是却害得你今天被警告了,还被骂了一天。”
“那是我没有督导好自己下面的人。”
“看到你一直不开心,我很难过,很……心疼。”
谭越停顿了很久才把心疼两个字缓缓说出口。
“对不起谭经理,我无意让你难过,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情绪。”
“我不是那意思。”
“很晚了,出了那么长时间的货也很累了,我们都下班吧。”
陈晨不敢对望他的眼睛,低下头说完后就站起来往外走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