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种报复,对于自己没有一点点好处,哪怕是两败俱伤,就像对待李姐,他宁愿自己失去一个患者,也不让李姐“背叛”的行为得逞。他花费巨资,贿赂医生,只是为了让李姐得不到自己要求的东西,尝受背叛带来的恶果。可是黄瓦,他在这件事中究竟能得到什么呢?
要说没有采取报复行动的,也许只有对我吧。我即使离开他,即使打乱了他的生意,让他损失了四百万,可是,他依然放我走了,难道这是爱吗?
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也许我是爱他的。从一开始,我就爱他,他的悲痛遭遇,他的痛苦和压抑,他所有的只对我诉说的“秘密”,让我对他产生同情,同情的结果,就是产生爱情!
那道门好像在招呼我,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我要去看看他,我要去问问他,他的良心不会是完全泯灭的,我信任他,因为我曾经爱过他,我希望我们的爱可以重新开始。
穿过回廊、阶梯,还有一道道开着的门,我走了下去,走近他的身边。
4.我们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欺骗李姐吗?”黄瓦立在地下室的一个器皿旁边,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我……”我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可是,你回来的时候不是为了爱。”黄瓦又一次悠悠地吐了口气,话虽不多,可是却让人心里升起寒意。
“黄瓦,你为什么欺骗李姐?她被法院传唤,最后一分钱也没得到,患者也死了。”我直接把话说到点子上,我不想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
“我知道你迟早会知道真相的,没想到这么快!”黄瓦回过头来,神情显得无比寂寥,好像忽然老了很多岁。
“我说过,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别人背叛我。李姐私自串通患者,这是我们供体营的大忌。每个供体营哪怕为了丢士保帅,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
黄瓦气势磊落,言语肯定,那神情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李姐的儿子因为没钱治病死了,那名患者也因为被送进了无菌仓,在等待治疗的时候痛苦地死去,还有,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你不知道李姐的儿子很可怜吗?”
我眼泪汪汪地说,因为一想到李姐无数次给我看的她儿子的照片,我的心里就感到无比地愧疚和痛惜。
“贾妮,我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不是白白供养别人的,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已经不会为了我留下了,说实话,今天我心情很不好。”
“你只知道自己心情不好,难道你不知道李姐整日沦落街头,成了一个乞丐吗?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家不能回,工作也没有着落的苦楚吗?我看你们供体营就是一个渣滓洞,不,渣滓洞的犯人走出去了还能重见阳光,供体营的人们走出去了,就是行尸走肉,没有自理能力的行尸走肉!”
我义愤填膺,豁出去了,他不是丝毫也不承认自己犯下的错吗?我就要振聋发聩,把他“惊醒”,要是我的“怒喊”能换回他的良知,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但黄瓦很平静。
“贾妮,假如我能换回你的爱的话,我很想继续欺骗你。可是我知道,你已经离我远去了,所以我只能说,我很遗憾。李姐的事情都是她咎由自取,而且,我还要说的是,少杰的肾已经给了张望,而且是今天做的手术。”
黄瓦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一个器皿,那是一件清代的青花瓷,古朴典雅,放在地下室里,却像穿了粗布衣服的富家姑娘。
“你、你在撒谎!昨天少杰已经和母亲走了,我亲眼看到他们收拾行囊的!”
虽然我否定了黄瓦的话,其实心里早就升起丝丝寒意,他已经没了人性,什么做不出来?
“好,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贾妮,既然你曾经对我这个人感兴趣过,既然你已经不爱我了,已经打算把我丢在可耻的回忆里,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少杰已经被切除了肾脏,现在正在医院里接受后期静养,七天后就可以拆线出院。他的母亲也在他身旁,这样省去了我们一个伺候的人。”
黄瓦微微笑着,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看到我仍旧一脸的质疑,黄瓦笑笑,继续说:“少杰是自己留下来的,我们对他说,你要是走了,你的贾妮姐姐将会因为失职,而要在供体营被豢养,直到找到合适的受体,当做赔偿你走了之后的损失。果然,这小子很听话,乖乖地回来了,现在可能他的心里还在盼着他的贾妮姐姐去看他吧!”
“你无耻!黄瓦,你没有人性,你简直灭绝人性,我算是看清楚了你!”
我气得浑身打哆嗦,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利用一个孩子对我的信任和爱,来哄骗他走上手术台。看着黄瓦一张布满皱纹和沧桑的脸,我怀疑我曾经爱过他。
我举起手,向着他的脸上打去。
可是我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他的手掌拦在了空中:“贾妮,你要好自为之,你已经不爱我了,我能感受得到。而且,我也不爱你了,我已经对你冷了心,你想一想,我究竟哪儿对不起你?你说放了霍东,我放了,我能感受到,你对霍东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我。”
“所以,你就因为妒忌放了他?这对于你来说,真是难得!”我不无讥讽地回道。
可是我却感到我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贾妮,你背叛了我,你在供体营里和霍东的勾勾搭搭我都看在了眼里,我没有抱怨,我只抱怨我老了。我曾经爱过你,我承认我妒忌霍东的青春年少,妒忌他的花样年华,我甚至还妒忌少杰,起码少杰有一张年轻的脸。可是贾妮,我真的很不喜欢你的到处留情!”
黄瓦重重地说出这句话,我只觉得那一拳好像一个铁锤,重重地擂击在我的心头,我到处留情了吗?我有吗?
“贾妮,我想你可以走了,不要让我后悔。也许迟一秒,我会派人把你养在供体营里。这个世上有很多人背叛了我,我都不会原谅,我对你说过的骗了我二十万的乞丐,你知道我是怎么报复他的吗?我剁去了他的十个手指头;那些受了我捐助,把我忘在脑后的学生,我的报复就是派人给他们求职路上制造祸端,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在工厂里打黑工……哈哈,所以,我只对你发了一点仁慈。”
黄瓦说着,脸已经转向了墙壁,看着眼前这个冷酷的、自私的男人,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也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我算是瞎眼了。
我一步步后退,然后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很远了还能看见黄瓦的别墅,亮着昏黄的灯光。
5.他失去的也许就是整个人生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失魂落魄。爱没了,情没了,所有信任的,喜欢过的人,都翻脸了。
找了一间小旅馆,睡到了太阳高高照,然后洗漱一新,我结算了住宿费,走出了门外。
外面艳阳高照,天空是蓝的,云是白的,路上的行人,表情是纯朴的。
假如我没有去过供体营,假如我没有经历过这么多事,我依然是那个在网游里发发牢骚,在QQ里聊天、玩游戏的女孩子。
可是,此刻的我,只有“落魄”两个字可以形容。
手里的钱因为大部分都给了李姐,剩下的五十元只剩下三十元了,昨晚,我不得不住了一家很便宜的旅馆,不过,因为身心疲惫,睡得还好。
我用二十元买了一些水果和点心,为了两元零钱和小贩讨价还价,最后我放弃购买时,还被奚落道:买不起就别买!
我心里一阵酸楚,什么时候我连两元钱也付不起了?
人落平原被犬欺,我只好觍着脸又换了一家水果摊,依旧是讨价还价,最终二十元,我买了一兜子苹果和鸭梨。
看起来像回事了,我拎着水果进了医院,昨天听黄瓦说,少杰依然在治疗,我想去看看他,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因为以前经常来医院办理供体移植的事情,所以我对病房很熟悉。很快我就找到了少杰,只见他躺在病床上,独自一人,在看着一本什么书籍。
看到我进来,少杰惊喜地说:“贾妮姐姐!”
我把水果放在旁边,本来想责怪少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了。
“贾妮姐姐,我手术那天,忽然不见了你,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呢。”
“怎么会呢?”我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少杰,姐姐问你,你为什么要切除这个肾,难道你忘了姐姐的话了吗?你还小,切了肾脏,以后你的女朋友会——嫌弃你。”
我把最后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是费了一番力气的,可是我依然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这个孩子以后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还没有恋爱成家,还没有经历过性生活,哪个女人在结婚前都会想想,这一个肾,会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质量。
这是一个很隐秘的事情,少杰并不清楚他失去的是什么,也许就是整个人生。
“姐姐,我不怕,我只想让您不被老板训,我知道您的老板是黄瓦,我还知道你们在恋爱。姐姐,说真的,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呢!”
少杰无限依赖地把头枕在我的臂弯里,这个时候的他像个孩子。
我看了看他手里拿的书,是一本《诛仙》,最近很热门的网游小说,我刚想开口劝他看点有用的书,他的母亲进来了,后面跟着主治医生。
“看看我娃,这么深的口子,现在还发炎呢!”
少杰的母亲哭得稀里哗啦,然后扯起少杰的衬衫。我看到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刀口,上边缝着的线好像蜈蚣的脚,很丑陋很醒目地挂在左腹上,非常狰狞。
“医生,你看看我儿子的刀口,这么深,都红肿了……”这位母亲心疼地诉说着儿子的伤情,做母亲的,就是儿子身上掉个指甲都要心疼,别说缺一个肾了。
“这是正常现象,每一个做了开刀手术的,都要经过消炎的阶段。”医生无所谓地看了看少杰的刀口,用很轻松的口气说。
医院里的医生,一个星期看到的死人比我们一辈子看到的都多,所以,医生对于这点小伤痛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医生照例巡视了一番就走了,这位母亲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却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我赶紧劝她,少杰也嗔怪地说母亲:“妈,你别哭了,贾妮在这里。”
“我不是哭别的,我是哭我儿子,才十七岁,就没了一只肾,以后可怎么活啊!”
“少杰的肾换了多少钱?”这句话一说出口,我才意识到,我这句问错了,简直就是在这位母亲的伤口上撒盐。
“还能有多少,你们老板说,只给我们五万元红包,他说住院费,手术费已经替我们支付了不少了。”
我又一次被震惊了,上次黄瓦还说要给十万元,现在怎么变成了五万元了?
我不得不把我的疑虑说了出来:“少杰,当初不是说给你十万元吗?为什么变成五万了?”我心里也暗暗嘀咕,难道人走茶凉,这句话是真的?前几天黄瓦哄我开心,还亲口对我说,把少杰的钱调到十万元。
那位母亲可能并不知道内情,一听我说十万元也急了:“贾小姐,他们啥时候也没有对我们说过给十万元,他们是骗了我的孩子啊!”
少杰歪在床头沉沉地睡去了,手上还打着吊针。我听到他的母亲还不停地叨叨着:“我儿的肾啊,怎么就只值五万呢,我说怎么就只值五万呢?”
我只好安慰着这位母亲,也许在这位母亲眼里,儿子的肾重要,十万元钱也很重要,毕竟对于一个单身母亲,把儿子拉扯大,当初是怎么节俭,是如何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八块花,现在忽闻承诺过十万元,比实际所得多一倍,那种复杂的心情是很难描述的。
既然儿子的肾脏已经没了,那就只能争取最大的利益了。
对于这位母亲,我只能报以同情。
临走的时候,我答应少杰,过几天再来探望他。可是,当我出了医院门的时候,我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真不知道下一次的探望是什么时候。
6.赶紧帮我解决一下食宿问题
口袋里没有一分钱的我,正在发愁下一顿的饭在哪儿解决时,马丽亚的电话及时雨一般打了过来。
还没等到她先说话,我就先说了:“丽亚,我没有一分钱了,也没有工作了,更没有下一顿的饭费了,你要是同情我一下的话,赶紧回来,帮我解决一下食宿问题!”
“哈哈哈哈!”马丽亚的笑声银铃般地传了过来,“贾妮,你真够衰啊,不过我回来了,谁让我们姐们儿一场呢?看在你以前请过我吃一顿火锅的分上,看在你帮着我对付周扬大奶的分上,我帮你这个忙。你来找我吧,我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挑选男朋友,怎么样?”
我骂了马丽亚一句,然后说:“先说清楚啊,我可不当你们佘老大的供体,我只是在你那暂住几天,等我找到了工作,我就走!”
“我害谁,也不能害你啊。贾妮,而且我们这里,供体大部分是男人,自从上次一个女供体患了子宫癌,佘老大贿赂了医生,说那患者是男的,换肾的话,绝不会得子宫癌的。谁知道,那个男患者竟然先一步我们的女供体死了,最近佘老大躲着,怕打官司呢!那个死者的妻子,要我们供体营给个说法,真的糟心啊!”
马丽亚一边说,一边嘻哈笑着,好像这事并不像她说的那么让她“糟心”,相反,因为佘老大的回避,最近她和周扬的来往更加密切了。
马丽亚的奇瑞“二奶车”很平稳地停在了我身边,看到马丽亚那青春灿烂的笑脸,我知道,我的饭费,我的住宿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