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你知道吗,这样的感觉好极了,当我和你一起发疯的时候,永远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怕所有的人嗤之以鼻,我都不在乎。但是,如果此时此刻,你能睁开眼看着这个快速向后消逝的世界就好了,你一定会觉得自己就要飞起来了。
因为冬季的原因,天空中没有遮蔽的树叶,一切都看起来有些萧条,可是我的心里就像遇见了春天盛开的百合一样,如果有相机能够拍下我心中的景色,那一定是一副绝伦的艺术品。
我的单车就在我们的尖叫声和路人鄙视的眼光中抵达了长途汽车站。程晨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到了?”
“对啊。”
“啊,啊!靳海阔,吓死我了!”
“不是还活着么?”
“去死,去死,我感觉我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呵,来,东西拿上,我送你进去吧。”
这个时候全是回家的学生族,拥挤的人潮把长途汽车站搞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买到票,我就把程晨推到汽车上去了。
“靳海阔,你回去吧。”
“恩,你注意安全。”
我出了汽车站并没有走,而是坐在单车座上,车很快就开出来了,我就这样跟在后面。程晨,我看到你了,你靠在玻璃窗上发呆,但是你没看到我,我就这样傻傻地跟在后面,但是汽车开得太快了,我的单车实在追不上了,就这样,我看着你走了,我奋力地追在后面是因为我怕,我怕这是最后一面。
【程晨】
医生出来的时候告诉我孩子没有大碍,还好赶到医院及时,所以没有烧成肺炎,这些都是Lucky翻译给我听的。孩子正在床上打点滴,守在他身边,摸着他肉肉的小手,就在刚才,看见针头扎进去,他那哇哇大哭的样子就让我心痛。Lucky在旁边安慰着我,但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手机上的短信,是祥森发来的,而我没有勇气告诉他孩子生病了。我让Lucky也回去,确实因为我耽误了他太多时间了,临走的时候,他带了一盒盒饭给我,然后嘱咐我不要太累。
我着实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好想想这些年我到底干了些什么,作为一名妻子,我有没有对丈夫无微不至,作为一名母亲,我有没有对孩子无比关心,而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一个蠢蛋,我什么都不懂,总是依赖着别人,一有问题首先不是想到自己解决,而是找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人来帮我。我的那份独立到哪里去了,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什么都不是。魏兰曾经和我说,程晨,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依赖别人了,如果有一天你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那简直太可怕了。是啊,魏兰说得太对了,如果我孤身一人活在异国他乡,或许我早就死掉了,不,不能说死,我突然想起靳海阔和我说的话。
“程晨。”
“嗯?”
“不要说死好吗?”
“呃?”
“不要一天死啊死的,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虽然不长,但只有一次。”
“不是开玩笑吗?”
“别拿死和我开玩笑好吗?”
那是我见过他最严肃的表情,靳海阔说得对,人生如此短暂,我干嘛要想到死呢,现在我过得很好,有一个爱我且我爱的人,还有一个完整的家,父母健在,工作稳定,生活在一个花园般美丽的城市,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不过是遇到了我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才乱了阵脚,有了一次就会有经验了,下次只要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我开导自己的话如此熟悉,如果没记错,这是靳海阔和我说过的话。
现在医院很安静,安静到我可以放松下来,走廊的上只有偶尔传来的医生护士的脚步声,隔壁床铺是一个黄头卷发的小孩子,他爸爸正在一旁给他讲故事。医院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总可以在医院这样的地方体会到亲情的所在。
调整好情绪之后,我决定给祥森发一条信息,我得把我所做的错事都一一向他汇报,最后用撒娇的语气取得他对我的原谅,不管如何,孩子至少现在很好,睡得很香。
就在我在按动键盘的时候,有一条短信跳了进来。
20:13
2010/12/17
发信人 +861376298XXXX
无助少女?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但看见靳海阔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中微微颤抖了一下。或许这个地方太静了,静得我有些害怕,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的面前提过靳海阔了,毕业之后,我再也打不通靳海阔的电话,而他身边的人都匆匆离散了,和祥森返校收拾东西准备前往墨尔本的时候,祥森告诉我靳海阔的东西前几天已经打包带走了。
我和祥森结婚前夕,我给靳海阔发了一条信息,那是最后一次和他联络,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此刻,我突然感觉我的血液有些沸腾。
20:16
2010/12/17
收信人 +861376298XXXX
靳海阔!是你吗?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但是那个号码没有再发信息过来,我起身走向窗台,月光皎洁,月朗星稀。我鼓起勇气按那个号码拨了过去,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无尽的忙音。是谁呢?这个时候,是谁突然像恶作剧一样发条短信给我,是靳海阔吗?很有可能,因为只有他挺喜欢恶作剧的,但是为什么他不接我电话呢?我知道一个女人在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想另外一个男人是可耻的,但是,想念这样的事情与爱情无关,我很清楚,此时此刻我是很想靳海阔,如果他能够打一个电话过来和我聊聊天,我现在或许会安心很多。
“President, would you like to sleep in the hospital with your baby?(夫人,请问你要留在医院陪孩子吗?)”
“Sorry, just one hour. I will take my baby home.(不,一个小时后我就带他回家。)”
不知道现在祥森在干什么,那条信息又是谁发的,我突然觉得好困惑,孩子头顶上的药瓶就要滴完了,今晚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或许是我太累了,可是,那条信息却确确实实躺在我的手机里。
【海阔】
回家后的第二天我就咳嗽不止了,奶奶在厨房帮我用冰糖煮雪梨,我只感觉到每咳嗽一次都像被人用力拉扯肺一样,胸口一阵疼痛。奶奶围着围裙端着雪梨汤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满脸通红了。
“奶奶,我是不是要死了?”
奶奶在我旁边坐下,“瞎说,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赶紧把这个喝了,我回头去给你开中药。”
“嗯。”我一边喝雪梨汤,一边看着奶奶的脸,铺满皱纹的眼角有未干的泪痕,“奶奶,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可爱。”
“喝完再说。”
我一口气喝完了雪梨汤,“咳咳……真的,奶奶,咳,你知道吗,多拉A梦里面有一集,大雄的奶奶快走了,咳,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见大雄成亲,奶奶,咳咳,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遗憾我没成亲啊?”
“一天脑子想些啥呢,再说死,老太婆就把你赶出去!”
“奶奶不会赶我的,哈哈。”
看着我笑,奶奶就难过了,她别过脸,端着碗走出卧室。后来我睡着了,我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当一个人咳嗽不止的时候,我觉得睡觉是最有效的,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睡眼朦胧中看见了“程晨”两个字。
“喂,靳海阔啊,你回家了没有啊?”
“嗯,昨天到的。”
“假期好无聊啊,我妈带着我到处跑亲戚家,那些小弟弟小妹妹都和我有代沟,真是不明白现在小孩子的心思。”
“咳咳,呵,挺好的啊,大家一起热闹嘛。”
“你怎么了?”
“感冒了。”
“身体太差了,你看大小姐我几乎没感冒过。”
“你天生丽质嘛。”
“不和你贫了,我妈叫我吃饭了,你吃了吗?”
“几点了?”
“天啊,你在干嘛呢?”
“开玩笑的,你去吃吧。”
我听见厨房里奶奶做饭的声音了,香喷喷的饭菜很快就会上桌了,而这个电话之后,我好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不那么咳嗽了。临近新年了,窗户外面都是孩子玩耍嬉戏的声音,鞭炮声不断,我起身趴在窗台往外看,记得很多年前,我还够不着这个窗台,我就搭着小板凳,把头使劲往外够,我想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会不会突然在楼下对我挥手微笑,在新年的时候给我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回来,后来我知道,好吃好玩的没有,只有妈妈寄来的钱和爸爸寄来的照片。
可是今年,钱和照片,都没有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什么时候胡须已经需要修剪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傻地笑着,靳海阔,现在你是一个大人了。
我是一个大人了,不能再等着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