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只是重重地关上了那扇门,然后快步下楼,我的心里很复杂。靳海阔说,每个人都有获得爱的权利,为什么我的父母不给我呢?每每看见那些蹒跚学步的孩子被父母牵着,我就想到我从小都是被保姆带大的,他们真的有亲近过我吗,在满满当当的相册里,我居然找不到一张全家人一起拍过的照片。我此刻的难过并不是他们要拆散这个家,而是他们从来未对这个家努力过,他们的钱可以装点这个家的外表,却永远改变不了内核的空缺。我难过的是,他们永远不懂我,却依旧自以为是地认可自己的做法。
世界真是糟糕透了,蠢透了!
【海阔】
这是程晨二十岁的生日,也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不过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不大爱过生日,因为每次看见蜡烛被吹灭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程晨微笑着和每一个人说话,但我看出来她其实并不太开心,因为整桌人缺了张祥森。我打电话过去,语音提示对方关机,这个关键时刻,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给她惊喜。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缺的位置依旧没有填补,程晨站起身来,“大家开动吧,别等了。”如果在场的人够仔细,会留意到程晨的眼角闪着泪光,当然,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满桌的美食已经抢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程晨,点蜡烛吧,先许愿……”魏兰转身用刀子割开蛋糕盒上的彩带,然后揭开盖子,“大康,打火机拿来,点两根蜡烛。我们的程晨也是大姑娘咯……”
我就这样看着她双手合十地对着蛋糕,默默地唱着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
这句话也对我自己说。如果能有三个愿望,我希望第一个是程晨能够幸福,第二个是我能够多陪她一些时间,最后一个是能够活下来。可是,我知道,我的愿望太贪婪了,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在程晨吹熄蜡烛的那一秒,我重新许了愿。
第一个,张祥森很快就会来。
第二个,他会答应和程晨在一起。
第三个,程晨会永远幸福。
如果老天爷还可怜我这个马上要离开世界的人,就答应我这三个愿望吧,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追求,如果你要把我带走,就让这三个愿望实现吧。
然而张祥森终究没有来。
生日宴结束的时候,所有人纷纷送上了礼物,我帮程晨收拾好装进袋里,程晨依旧笑着说:“靳海阔,不要以为我忘了哦,你还没送……”
“等下给你吧,等他们都走了来……”
“这么神秘啊?”
“是怕太寒碜。”
我静静地走在程晨的旁边,今天的她格外漂亮,雪白的上衣加一个黑色小坎肩,头发卷得很自然。程晨突然停住了脚步,“好啦,大家都走了,我的生日礼物呢?”
“呃,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张我自己用纸画的卡片,找了美术系的朋友帮忙设计了下,“给程晨的专属礼物。”
“这是什么东西啊?”
其实浪漫的事情我不会,但是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特别而有意义的礼物,若不是想到生日蜡烛点燃时有三个愿望,我也不会煞费苦心去鼓捣这张卡片。
“这张卡片可以许三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你都可以许,但是只有三次……”
程晨歪着脑袋看着我,“这么少啊?!那我第一个愿望,就是再要一张这个卡!”
程晨,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一千张,一万张,但是,我担心的是我还没有完成卡片上的愿望,我就已经不在了。
“太贪心的话,一个愿望都没有了哦!”
“好吧,靳海阔,你现在就讲一个笑话逗我笑,一定要让我把肚子笑痛!”
“有一个太监……”
“下面呢?”
“没了……”
“不好笑!”
“有一个人跳楼了……”
“然后呢?”
“完了。”
“靳海阔,不好笑,不好笑!”程晨的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下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程晨,你别哭,别哭……”
“靳海阔,我要用第二个愿望,你带我去找到张祥森,你要陪着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许走。”
“好,我答应你。”
我带着程晨混进了男生宿舍,泪水把她脸上的妆弄花了,我知道,她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都是为了给张祥森看的,所以在她换下这身衣服之前,一定要让张祥森看一眼自己。但我没有想到,张祥森真的是忘记了程晨的生日,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床上。程晨也不在乎张祥森寝室的人光着膀子,就冲了进去拉起张祥森,“起来,起来……”
“干什么?”张祥森迷迷糊糊地看着像天使一样的程晨,“你怎么来了?”
“今天我生日!你答应送我礼物的,礼物呢,礼物呢?”
张祥森按着太阳穴,看着程晨,“抱歉,我忘了。”
“我不管,我不管!”程晨拉着张祥森的手,泪水落在他的手指上,好像可以开出一朵花。
“程晨,对不起……”
“我讨厌你!”程晨甩开他的手,擦着眼泪跑下了楼。
我走到张祥森面前,“你怎么了?”
“没事……”
“她今天生日,你不应该这么对她,你知道她为了你,今天准备了多久吗?”
“对不起。”
“你不该对我说,张祥森,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都不应该影响你所处的另一件事,这样才像你。”我拉起他,“你到底怎么了?”
我和张祥森在寝室的走廊里对峙着,张祥森靠在墙上,看着我,“我心里很乱,靳海阔,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有人爱我,你懂吗?”
“是你看不到爱!”我突然吼出声来,“没有人是永远孤单的。如果你现在是孤单的,未来一定有一个爱你的人在等着你,你看不到程晨对你的爱吗?”
“我不知道……我爸妈离婚了,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爱是什么,曾经我以为我得到了一份爱,但是最后那份爱也消失了。”
“张祥森,这个世界上比你凄惨的人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父母陪在身边,我奶奶也过世了,但是我依然爱这个世界,因为我觉得我不孤单,哪怕身边已经没有人陪伴了,但我心中还有自己陪着自己,我还有天,还有地,还有空气,虽然你是王子,我是咸鱼,我也一点不觉得自己比你差到哪里!”
我不能哭,我知道我不能哭。
“靳海阔,你……”
“张祥森,没有人会抛弃你,只有自己抛弃自己。”
“知道吗,我注意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对自己非常确定,在你这个年龄,怎么做到对所有事情都那么确定呢?”
我浅浅一笑,“一个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人生结局的人,不都应该这样吗?”
“结局?”
“人一生没有多少时间,快乐就好。”我拍了拍张祥森的肩膀,“像程晨这样的好女孩,真的不多。快去追吧,她肯定等着你的,其实,你也有些喜欢她了,不是吗?”
“靳海阔……”
我从窗台望下去,看着张祥森奔跑的背影。我看见他追上去叫住了程晨,然后程晨扑向了他的怀里。多么美好的一幕啊,程晨,你要幸福,你要幸福,不管如何,我都在身后默默地祝福你。
王子和公主终于在一起了,那么,咸鱼,你该退场了。
靳海阔,你不能哭,不准哭,你要知道你这样没出息,奶奶不会放过你的!
【程晨】
如果那一刻,我真的离开了,而不是挂着眼泪在楼下蹲着,或许结局又会不一样吧。说实话,我没有料到张祥森会追下来,我以为我就是一个供路人观赏的小丑,哭够了就回去,我总不能在自己生日这天满脸泪花地让魏兰她们担心吧。
张祥森就是这个时候追下来的,我一看见他就准备起身逃跑,他吼着我的名字,我一紧张,崴了脚。
“程晨!”
“干什么……”我转过头,看着神色匆匆的张祥森。
“对不起。”
“我不爱听这个,我要我的礼物!”
“别任性。”
张祥森皱眉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下住了嘴,我傻傻地望着他,突然想起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呢。“你凭什么管我。”
“我……”他哽咽了一下,“我没买到可以包装自己的包装纸……”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的脚很痛,但是我还是扑了过去,我要抓住这一秒,抱紧他。
“张祥森!我喜欢你……”
这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知道这一次,我抓住了他。这个眉宇清秀,冷面如霜的少年,我知道他的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