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茗菡像有脏物沾上似的浑身上下拍打了一番。她的脸这会儿烧得像个火蛋,只想着赶快来股猛风帮她风干这张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憎的面孔。她甚至觉得,路灯光远远地投来,虽然微弱,却照得她满脸生痛,致使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她沿着操场的边缘走到一个遮荫处,不想那里却坐着几个男生。
倪茗菡转身要走,却隐约听见一个男生说:“我写了首诗想朗诵给大家,全是免费的。”倪茗菡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只听那男的诵道:“我开花,美丽芬芳,引来过客赞叹的目光,只为了结出甘甜之硕果,然后随风飘离旧地,落入阴暗的角落,任人践踏、腐烂。尽管这阵景色更浓,我无力再顶上粉红的伞盖,忍受暴风雨的洗涤,我,仅是为春而生的献礼。”
旁边一个男生讥笑着:“这也叫诗啊,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我给你唱首歌呢。”于是他弹着吉他唱道:“可爱的女孩,尽管用你明亮的双眼闪出芳心的孤独,我只期望你把小手伸来,我的肩头充满着柔情和爱。虽然我们是陌路相逢,但我们向往着同一个地带,你尽管大胆地倾诉,你太阳般的花朵为谁而开……”
倪茗菡突然听出,这些人竟在编排自己,脸不觉又烧了起来,身上却一阵的寒冷。她忙夹紧书本,看看左右并无认识的人,便忙躲过一对擦肩而过的男女,向另一边走去,心里却想着:“想我孤独一人,凄凄楚楚的,偏又遇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我该向谁诉说?”倪茗菡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在她的心里,这会儿除了孤寂无助便是凄清。
猛然,她又想起了丁永春。也不知他这会儿在干吗。想来虽是梦境相逢,但她确实爱着丁永春,她相信,丁永春也深深地爱着她。他们虽然是师生,但他们的确有着特殊而真挚的感情。凭这份情,还有什么撑不起来的呢?想来雪山因为雪的寒冷纯净而显得圣洁,大海因为水的广阔无际而显得深沉,花因高于泥土而艳丽,天因镶云彩而美丽。世间之事,有凤毛麟角也有朽木粪土,二者合一,才显出世事的博大精深。那么她倪茗菡和丁永春这又属于什么呢?
倪茗菡抬头仰望着天穹,星子们闪耀着匆忙的脚步,那脚步声里,却是一帘幽梦充流苏,泪打红颜风残露。而此刻,倪茗菡只想大声地哭。
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喊着:“哭吧哭吧——让泪水尽情地流淌,那是梦的故乡,缘分的家。”倪茗菡想:“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我为什么要流泪?眼泪究竟是什么?不过一种咸咸的液体,人常说这液体要流在春季是缠绵,流在夏季是欢畅,流在秋季是真诚,流在冬季是寒冷。”
是的,眼泪对强者来说是勇气,对弱者来说是沉落;对智者,是珍珠,是灵感,对愚者,不过是最终的宣言。
倪茗菡怎忍泪水空弹!不多时,她便止住了哭泣,忍住了伤悲,大踏步地向宿舍走去。宿舍里,刘雯却也在凄楚地哭,从朱惠妹的嘴里,倪茗菡才知道,晚上刘雯找张应刚时,张应刚没理。
倪茗菡也不管这些,只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熄灯……时隔数日,郑永鹏还呆呆滞滞的,似没了魂。倪茗菡也不搭理,只顾忙着自己的事。马文军却幸灾乐祸地成天嬉笑着,有时他故意在郑永鹏面前和倪茗菡假装亲近一下。倪茗菡虽然觉得讨厌,无奈同在一班,她也不好多说,只投去些鄙夷的目光。倪茗菡越是这样,马文军越是陶醉在自我满足之中,郑永鹏也越加消沉了。
倪茗菡每天除了排练节目,还要抓紧复习,她是忙上加急。
好在回到宿舍常有朱惠妹和王明莉相伴,有时张雪花也能陪上一阵子,所以她并不怎么寂寞。
这周星期六下午排罢节目,倪茗菡回到宿舍擦洗了一番,准备吃饭,朱惠妹却说:“我看你擦上这么舒服,我也想擦一下。”倪茗菡说:“那还不如去洗澡呢。”朱惠妹说:“天这么热,澡堂里那么多人,我才懒得去呢。”
说着话,她端盆水,便锁上门,将上衣脱光洗开了。正洗着,只听有人敲门,趴桌子旁看书的王明莉起身说:“你快把衣服穿上,我开门了。”朱惠妹说:“刚洗湿,穿起来多麻烦。算了,你开去吧。”王明莉说:“你还是穿上吧,要是进来个男生,我看你脸往哪放去。”朱惠妹说:“这会儿男生哪能上来,说不上是咱们宿舍的。
你开去吧,不要紧的。”倪茗菡说:“要不你先躲在床上把蚊帐拉住,万一是个男生,你全当在睡觉,他也看不见的。再说了,王明莉把门一开,若让其他宿舍的看见了,还以为你跳裸体舞呢。”
朱惠妹想想也是,便跳上床去将蚊帐拉了。王明莉打开门,一看是郑永鹏,王明莉心里由不住地紧张了起来,郑永鹏却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躲在床上的朱惠妹从蚊帐后面一看进来的是郑永鹏,她慌得尖叫一声,忙从床上跳下来就往窗前跑去。
郑永鹏一看朱惠妹下身穿条短裤,上身裸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倪茗菡却紧张地喊着:“明莉,快把门关上。”王明莉慌忙把门关上,朱惠妹却折回来跑。倪茗菡说:“你不要命了,怎么又往回跑?”朱惠妹只说:“那边,那边。”倪茗菡趴窗子上一看,对面男生宿舍的一伙男生正趴在窗子上向这边看,其中一个还拿着望远镜。
站在地上的郑永鹏正发愣,却见朱惠妹甩着一双又白又圆的大乳头迎面跑来。他羞得捂住双眼就往出跑,却被门狠狠地碰了一下,这才发现门关着。王明莉一看门关住郑永鹏出不去,便忙将门拉开。郑永鹏见门开了,就一个蹦子蹿了出去,不想把正要进来的张雪花碰了个仰面朝天。郑永鹏也顾不得去扶,夺路便逃。
张雪花仰躺在地上呻吟着,王明莉赶忙出去往起拉张雪花,倪茗菡也跑出去帮忙拉。这时陈彩莲也回来了,她看打饭的那些人都围在她们宿舍门口看,以为宿舍里又出了什么事,便忙跑跟前去,只见王明莉和倪茗菡正往起扶躺在地上的张雪花。她以为张雪花因天太热晕了,就边帮着往起拉边说:“你也真是,这么热的天,也出去转,中暑了吧!”
倪茗菡说:“快扶进去再说。”
倪茗菡和陈彩莲、王明莉几个把张雪花搀到倪茗菡的床上,扶她躺下后,陈彩莲边摸着张雪花头上碰起的一个包边说:“你感觉晕,怎么不抓门,偏就仰躺了过去?”
张雪花痛得直是个呻吟,王明莉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陈彩莲瞪着王明莉说:“人家痛成这个样子,你还有心思笑?”王明莉笑得越加厉害了。陈彩莲看看倪茗菡,倪茗菡也笑着。陈彩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满宿舍扫视了一周,除朱惠妹蚊帐没拉开外,其他并没什么异样的变化。她又够着看了看朱惠妹的床,从蚊帐的缝隙里,她看见朱惠妹正在穿衣服。陈彩莲猛然想起了慌慌张张跑下楼去的郑永鹏,不觉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捂着肚子说:“你老幸福着别人的幸福,莫非今天亲自品尝了一回?”
朱惠妹三两下穿好衣服,跳下床就追着打陈彩莲,边说:“你还说呢,今天我把人丢大了,往后怎么见人呢?”倪茗菡说:“你还追着打人呢,都那个时候了,不在床上静静待着,跑出来干吗,莫不是故意让人家看的吧?”
王明莉躺在自己的床上笑着说:“今天谁幸福?实际上是郑永鹏最幸福。他本想着找茗菡,不想却得了个意外的眼福。”朱惠妹红着脸,她不追陈彩莲了,却折过来又打王明莉。另一边躺着的张雪花也忘记了痛似地满床乱滚着笑。倪茗菡直喊着让小心,陈彩莲说:“今天这么幸福,就让她笑去吧。惠妹也是,一块儿都住一年了也没舍得让咱们看过,却让别人抢了先,还说是一个宿舍的姊妹呢!”
朱惠妹脸跟猪肝似的,但苦于没法制住她们的嘴,只好坐着也大笑了起来。
不大工夫,杨清华、白晓娟、刘雯也都回来吃饭,她们一听朱惠妹出了丑,又都是一阵的哄笑。今天朱惠妹的饭自然由倪茗菡带打,张雪花忍着头痛找蒋振明去了。因是周末,饭吃过后,杨清华跟着李国仁赶夜市去了。刘雯虽和张应刚还斗着气,但她怎忍得住周末的寂寞,因此,饭一吃过,就独自一人看电影去了。付广明过来约陈彩莲去跳舞,陈彩莲说不想去,白晓娟却缠着让付广明请她。付广明因没请动陈彩莲,便一脸的不好意思。正当他心中忐忑之时,见白晓娟开了口,他乐得有个台阶下,就带上白晓娟去了。
等他们走后,陈彩莲拿出扑克牌,喊着倪茗菡来打双抠。朱惠妹因下午的事,她又羞又气的,说不想打。陈彩莲笑着说:“人家看已经看过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算了,人家只看了一下,又没拿去,你再别想入非非了,还是过来好好打牌,全当是为你的裸奔庆祝一下。”朱惠妹跳起来又和陈彩莲打闹了一会儿,才玩起了扑克牌。
几个人又说又笑的一直玩到熄灯才睡了。刚一会儿,外面突然轰隆隆的一声响,满楼道顿时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