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茗菡和韩江及韩江的新女友雅佟正在一块吃着饭,倪茗菡突然感到自己身边站着个人,她转脸一看,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袁靓男。袁靓男铁青着脸,凶残的目光里,透着一股令人发指的仇恨。倪茗菡不看则已,一看也被这位不速之客惊呆了!
饭桌上突然静得出奇,甚至有些压抑。这压抑因何而来呢?
倪茗菡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心中有丁永春,尽管丁永春用恶言恶语侮辱了她,中伤了她,但她相信,丁永春是爱她的,她也深深地爱着丁永春。韩江不过是碰巧认识的一个人而已,他怎么会和丁永春等同?
坐在倪茗菡斜对面的雅佟将目光由袁靓男身上慢慢移到了倪茗菡的脸上,那紧张的神经末梢又透视着黯然的羞愧之色。倪茗菡也将目光移到了雅佟脸上,她突然想到了发疯。倪茗菡相信,发疯如果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雅佟这会也许会选择发疯的。
“但她怎么会疯呢?”倪茗菡心里却又一种莫名的好笑,这好笑,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些淡淡的欣喜之色。雅佟审视般地盯着倪茗菡,心里想着:“都这会儿了,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她是在嘲笑我们吗?尽管她为局外人,但这会儿最不该有的就是这种让人厌恶的嘲笑。想来倪茗菡也不过如此,竟然没有一点教养!”
四个人的对峙僵持在同一张饭桌上,时间被压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每个人的脸上都雕刻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突然,袁靓男大笑了一声。这声笑,正如寒天中的霹雳,惊得时间不再滞留,空间不再狭小,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明了。袁靓男又很自然地笑了笑说:“韩江,你这个骗子!”
韩江还没顾上露出微笑,袁靓男手中的饭盆已飞了出来。随着饭盆落地的一声响,饭菜也从韩江的身上飞溅而出,撒了一地。
雅佟惊得尖叫一声,跳起身来拔腿就跑。袁靓男慌忙过去一把拦住雅佟厉声喝道:“雅佟,站住,你也知道害臊?”
食堂里吃饭的那些人一听这喊声,知道又是争风吃醋引起的风波,有的端着饭早就跑了,也有好事者拥过来想看个究竟。
雅佟满脸通红地立在地上,袁靓男说:“雅佟,你脸红什么,难道你也知道害羞?别以为现在和他在一块就得逞了,告诉你,你迟早会和我一样的!”雅佟似无知觉地瞪着双眼,袁靓男又说:“看你傻哩吧唧的,让人家玩了,还不知道是怎样被玩的呢。实话告诉你,就这会,他爱的也不一定是你,把你还臭美得不行!”
雅佟滞呆呆地自语着:“他待我那么好,他不爱我爱谁?”袁靓男冷笑着说:“是的,他对你很好,或许胜过当初对我的好,但我曾经得到过他的真爱,你却没有,因为你不过一个可怜的傀儡、替身罢了。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和他一块那么久了,从他的一言一行上你难道还没看出来?”
雅佟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直了,她突然想起,韩江每天有事没事地总要提起倪茗菡,便脱口说道:“是倪茗菡?”袁靓男没吭声,倪茗菡却跳起来气呼呼地说:“少把我往进拉扯!”
韩江这时已将身上的饭菜弄掉,他忙跑到雅佟跟前笑嘻嘻地说:“雅佟,别理她了,她是个疯子。”袁靓男说:“是的,当人疯了的时候,看正常人也就是疯子。你个不要脸的疯子,三天两头换对象,玩女人玩感情,还当什么副主编,简直连个畜生都不如,还哪来的人性,写什么人性的东西,为人性呐喊!”
韩江被袁靓男数落了一通,笑容顷刻僵在脸上,他气急败坏地扑到袁靓男跟前,伸手就要打袁靓男,雅佟却已给了袁靓男一个响亮的耳光。袁靓男捂住脸大骂着,韩江听她尽说些疯话,又周围人都嘻嘻哈哈地指点着,羞得韩江无地自容。他转身拿起自己的饭盆拉起雅佟就要走,雅佟说:“要干吗去?”韩江说:“还等着受那疯子的气啊!”
雅佟狠命地将手一甩,冷冷地望着韩江说:“你是怕听她的疯话,还是怕她说出你的心里话?今天你就说清楚,你爱的是我,还是倪茗菡?”
韩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瞪眼袁靓男,又看看雅佟和倪茗菡,竟吞吐着说不出话来。雅佟一看情境,抬手又狠狠地给了韩江一个耳光。旁边看热闹的人轰然一笑,一个男生大声喊着:“走吧走吧,除了‘骚协’的一天闲得无聊,玩情弄感的只图寻求刺激,再谁有那闲工夫……”
倪茗菡站在旁边越听越气,她只觉自己身轻如絮,左摇右摆着。这也许就是快要疯了的那种感觉吧!总之,倪茗菡心里颤颤悠悠、恍恍惚惚的,她眼里闪烁的是凄惨的泪珠,脸上流露的是惶惑的表情,那颤巍巍的身躯是一种意识和力量的象征。这种力量促使着她的脚步慢慢地向前移去,移到了韩江的面前。
韩江也神情恍惚地盯着倪茗菡,他看见倪茗菡抬起了右手,接着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木然地站着,那一声响分明来自他的脸上,他却没有忧伤也没有悲哀。而她,给了他一记耳光之后又悄然无声地走了。
韩江望着那模糊而去的背影,在他的印象中,他欣赏到了一位女神的降临,并想为之狂欢,却没来得及。他的世界,因她的离去而黯然失色,那种失落与伤感的滋味,让他忘记了平日里夸夸其谈的副主编者的姿态。他奋力伸出右手,想要拉住他往日默默的思念,可是,他的脸上为什么渐渐地有了些哀怨?哀怨过处,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看得清楚,那疼痛是从雅佟举起的手上传导而来的。她把疼痛传导给他之后也走了,满食堂里只剩下厨师收拾盆碗的叮咚声和袁靓男渐离的惨淡的笑声……倪茗菡跑回宿舍趴床上就是一阵痛哭。陈彩莲知道倪茗菡这几天心情不好,却不知今天又因为什么,竟哭得这么伤心。她想劝,但又一想,不如让她哭去,只要能把积压在心中的恶气哭了出来,倒是不劝的好。
杨清华和王明莉坐在王明莉的床上小声嘀咕着,朱惠妹却忍不住到倪茗菡床边说:“菡姐,你怎么了?”倪茗菡只顾着哭。朱惠妹摇了摇倪茗菡又说:“菡姐,你究竟怎么了,说出来咱们都听听,要是谁欺负了你,咱们宿舍联合起来找他去。”
倪茗菡依旧哭个不停。陈彩莲猛然想起还有倪茗菡的一封信,就取出来说:“茗菡,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不,又来信了。”
倪茗菡微微抬起泪眼,见陈彩莲将一封信递来,便缓缓伸手接过来一看是丁永春的,心里又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恨丁永春,恨他是一个狠心的家伙。为了他,她挨过父亲的打、和父亲吵过架、推脱着父亲操办的婚姻,还时常要暗守着哀伤和孤独,而他总在那遥远的地方,让她不可望也不可及,还要用恶言冷语来灼烧她。
想来世事总在不停地捉弄着人。原本倪茗菡对丁永春产生过感激之情,但她相信,那是一种亲密友爱的师生之情,只因有了古城之梦,竟让她大动春心,自此便有了“望穿秋水不见君,银桥飞渡泪盈盈,偷寒料峭盼良宵,空对明月窗棂冷”的感受。不想丁永春总怕她红杏出墙,绯颜外露。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爱情?”倪茗菡暗自询问着,心里竟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在她看来,他们能有这份感情该是多么的可贵,那忘年之交,曾让她满怀激情地憧憬在爱的兴奋之中,她也曾为他们的美好未来做过设想。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茫,那么的令人失望。更可恨的是,在她忧伤之时,无意间遇到了韩江,她以他为知己,也曾为认识他而欣喜过,她还因此而产生过加入文学协会的欲望。可是丁永春的一封信让她连《青苹果乐园》的事都做不成,而此时韩江给予她的又是什么?竟是一个花工巧设的骗局!
倪茗菡不自觉地将信揉成了一团。那却又是一团剪不断的情思,理不清的心绪。丁永春那双满怀追求的眼神总萦绕在她的心头,那是丁永春对事业的真诚,对追求的执着。他那慈爱的面孔,富有哲理的言语时时激励着她,催她努力,催她奋发。在土苍苍的石台能有这些已足够了,更何况,丁永春为他的追求已付出了行动。这是多么难得的精神!而要做到这些,就需要克服世俗的压力、工作的压力、家庭的压力,没有足够的勇气,任何一样都是难以做到的。
倪茗菡想着,不觉又思念起了丁永春。她想他那宽厚的胸脯,想他那温湿的唇,那是一种无法比拟的感受,一种甜蜜与温馨的融合。那甜蜜,正如盛开鲜花对甘露的期盼,那温馨却似雨中小鸟对窝巢的向往。
倪茗菡不哭了,她原本就不会哭的。她之所以哭了,仅是为挤出些泪水,洗刷压在心头的忧愁和烦恼。这一会儿,忧愁和烦恼都已随泪而去,剩余的,只有心底深处丁永春的影子和这封信。尽管她害怕丁永春的信中又是些不三不四的无稽之谈,但她克制不了看信的欲望。于是在她手中揉成一团的信封又逐渐地展开,并且一端被慢慢地撕去。撕去了,里面抽出的是几页皱巴巴的红格纸。那格里,爬满的是文章,文章的字字句句里,都流落着丁永春的思念和忧伤。
倪茗菡刚有些干燥的眼眶里又渗出了泪水。这泪水,却是被信里的那些字句染成的甘泉。尽管陈彩莲、朱惠妹几个因倪茗菡的表情而迷惑,倪茗菡却因自己的泪水而幸福。她把这幸福设想成了最为难得的那一种,所以她暗下决心要为之努力,为之奋发,并且为之付出自己该付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