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个难题,让我们做,”杜月笙故意将“我们”两字拖得长一些,把这件事说成三个人的任务,“叫我们在今天解决掉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
“这有何难?要除掉这个赤佬,还不是手到擒来?”黄金荣见杜月笙显出为难的神色,既打气又出馊主意,“月笙,你把他骗出来,啸林,你带领人动手。”
“就这么定了!”张啸林毫不含糊。
“我听大哥的,试试看。”杜月笙似乎十分勉强。
杜月笙立刻叫来管家万墨林,让他找人做了一面“共同奋斗”的锦旗,马上送到湖州会馆的总工会去,并带了一张请帖,邀请总工会委员长、共产党员汪寿华当晚到他的公馆来一次,说有要事相商。
“到底有什么事呢?万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汪寿华问。
“我不清楚,这得你自己亲自问杜先生才能知道。”
汪寿华因形势紧张,公务特别繁忙,想了想,只好拿起电话,说:“接杜公馆。”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喂,杜先生吗?我是汪寿华。”
“汪委员长,你好,我是杜月笙。”
“杜先生,晚上有什么事相商?能不能在电话里说一说?”
“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这两天,各地都有冲突,据可靠消息,是有人在搞鬼。”
“什么人?”
“你来,我们具体地谈一谈。”
“那好吧。”为了起义的工人们,为了保卫革命的成果,汪寿华答应了。
汪寿华与杜月笙通过电话后,许多人都反对他去杜公馆,他们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圈套。汪寿华坐下来,又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去。他想:在这关键时刻,顾不了个人安危了。去走一趟,也许可弄清事实真相,回来可以商量对策。他想定以后,换了一套衣服,从湖州会馆总工会出发,绕道去法租界。
这时,暮色四合,已是黄昏时候。雨停了,大街小巷充满了初春的寒气。路上行人稀少。汪寿华坐在车上,警惕地注视着马路两边的动静,再穿过两条马路,便是法租界的铁闸门了。
突然,有一批人从他坐的小汽车边掠过。这班人身穿蓝衣裤,袖子管上缠着“工”字符号,同袭击东方图书馆的歹徒一样打扮。汪寿华暗地里吃了一惊,赶快叫车夫停下,闪进一家洋货店,向总工会摇了个电话,告诉值班的:
“昨夜偷打我们的这些家伙,已经放出来了,告诉大家要小心提防。”
打完电话,他坐上车继续前进。
当晚8时,汪寿华坐车来到华格臬路,恭候在公馆门前的万墨林、谢葆生把汪寿华迎进门内。
大门刚刚关上,马路对面便窜过两个人来,劫持了汪寿华的汽车,押着车夫,把汽车开走了。车夫从此便永远失踪。
汪寿华由万墨林、谢葆生两人一前一后“伴送”着走进客厅,只见昏暗的客厅里,满脸杀气的张啸林坐在中间的一张太师椅上,身后站着目露凶光的马祥生、高鑫宝。
“杜先生呢?”汪寿华觉察到形势不对,便想找机会脱身。
“汪寿华,告诉你,你别以为拉扯了几个穷工人,就能翻天,今天,你死定了。为了让你死的明白,我告诉你,是杜先生和我们一起送你上西天的。”
汪寿华刚想转身,门厅里早已埋伏好的顾嘉棠、叶焯山已从暗中扑出,芮庆荣紧跟在后面,手持铁器朝汪寿华头上一阵猛击,汪即仆倒在地。
接着,张啸林指挥众人把汪寿华装进一只早已准备好的大麻袋,搬到门外停着的一辆汽车上,带了锄、锹等工具,向沪西飞驶而去。
在一片荒僻处,他们把汪寿华活埋了。
半小时后,杜月笙去警备司令部,向杨虎报道:“汪寿华已经走了。”
杨虎十分高兴,立刻驱车与杜月笙一起叫上黄金荣、张啸林、王柏龄、陈群,六人一起来到杜公馆,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接着,一群群“共进会”的打手,持着凶器,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扑向四方。深夜,设在湖州会馆里的总工会、商务印书馆与东方图书馆里的工人纠察队、三山会馆里的电车工会,突然受到袭击,工人们奋起反抗,打退“共进会”一次又一次地进攻。
当共进会的打手们将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背后响起了阵阵呜呜的军号声。事先勾结好的二十六军周凤歧部队,由参谋长祝绍周指挥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分别包围了总工会与纠察队。他们假称调解双方的冲突,命令两边都放下武器。
“共进会”的打手心里有数,马上乖乖地扔下枪支,掉转屁股跑了。可是工人们心里有数,再也不愿上当,他们决不交出武器。祝绍周一声令下,几挺机枪“哒哒哒”吐着火舌,100多工人倒在血泊里。
接着,他们把原来准备好的两张大布告贴了出来。
一张是前线总指挥兼上海市戒严司令白崇禧的布告:
本市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职责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公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以免再起斗争,而维地方之秩序。
另一张布告是二十六军军长周凤歧出的。如果说白崇禧的布告,还有一句“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的烟幕,而周凤歧的布告讲得更加赤裸裸了。布告直言不讳地说“工人持械内讧,奉命缴械……总工会予以封闭”。
上海的几十万工人再次震怒了,闸北、沪西、南京、浦东等处工厂举行总罢工。他们提出强烈抗议,明确指出袭击工人纠察队、暗杀汪寿华委员长的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师父师兄弟——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和他们的“中华共进会”。坚决要求惩办杀人凶手,发还纠察队的枪械、启封总工会、查办刘峙等人。
看到这阵势,杜月笙心里禁不住冷颤直打。
“大哥,事情闹大了。”
杜月笙一回到安乐宫密室,便急急地说,“刚才得到情报,总工会已发动总同盟罢工,明天在闸北青云里开什么声讨大会,会后还要游行示威哩!”
“这情报可靠?”黄金荣问。
“可靠。”
“那我们把‘共进会’的弟兄们拉出去,同他们拼了。”张啸林跳起来说。
“不能乱来,我们得去见见杨司令,讨讨他的口气再说。”杜月笙说。
“好,现在就走。”黄金荣、张啸林都表示同意。
杨虎一见他们三个,便竖起大拇指直摇晃,“干得好!”
杨虎一边说一边把客人让进接待室,心里想,这兄弟三人一道来,总是来要钱的吧,何不来个开门见山?
“5万块用完了吧?”
“还剩一点点,”黄金荣抢着解释,“这样的事,蒋总司令不给经费,我们也要干。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蒋总司令的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有什么,尽管闲话一句。”
“好!”杨虎不停地点头,只要不再伸手讨钱,就好。他趁从南京赶来的蒋介石的秘书陈布雷给客人敬烟的时候,想定一个主意,“布雷兄,你不是说蒋总司令交代过吗,要代司令部写三份委任状,委黄金荣先生为北伐军东路军少将参议,杜月笙、张啸林二先生为北伐军东路军少将顾问吗?
“少将参议?”黄金荣笑得合不拢嘴巴子。
“少将,我们居然也当将军了!”张啸林乐得忘形,拍手叫好。
杜月笙一双眼眯成一条缝,直搓双手,不住地重复:“太荣幸了!太荣幸了!”
黄金荣浑身上下劲头更大了,急忙说:“杨司令,明天几十万工人请愿的事,您看怎么办?他们要求惩办我们三个人呢!”
杨虎笑而不答,反而把问题踢回去:“是啊,情况相当严重,你们三位给我出出主意看!”
其实,蒋介石已下令给杨虎、周风岐等人,杨虎现在是成竹在胸,决心早下定了,只不过在这帮大亨面前,不便直说,便来了个屈尊求教。
一向沉得住气的杜月笙,这会儿顾虑重重。他现在已背上了杀害工人领袖汪寿华的名声,与共产党结下了冤仇,总工会方面不会善罢甘休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又想起了那句俗话:无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光这批共产党赤佬。情急之间,一个锦囊妙计在他脑海里跳出来。
“昨天,‘共进会’的弟兄们从工人纠察队住处,搜到工人们收缴的直鲁联军留下的有关证件,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就说总工会内藏有直鲁联军,对工人纠察队来个彻底荡平!”
“好主意!”杨虎连声说。“我马上急电请求蒋总司令并且请求白崇禧与刘峙好生对付。不过,你们的人马要密切配合。我还有一件要事要办,让布雷兄同你们商量着办吧!”
杨虎说完,向三人拱一拱手,便回内宅去了。
半小时后,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人也都领命而去。
4月13日这天中午,雷声隆隆,雨点爆豆似的洒下来。在雷雨声中,闸北方向的枪声震耳欲聋。到了下午3点,雨止雷息,枪声也渐稀疏。
张啸林兴冲冲地回到安乐宫旅社,一进密室,便禁不住向黄金荣报道:
“大哥,事情全解决了。”
大哥向进门的义弟扔过去一支老刀牌香烟,以示慰劳。张啸林点好烟,猛吸了两口,喝了几口茶,便眉飞色舞地讲起刚才发生的宝山路事件。
上午,成千上万的工人从四面八方涌向闸北青云路。在西宝兴路与青云路交叉地方,有一大片空场地。在空场上临时搭起了一个讲台,工纠队的一个负责人上台向工人们报告了昨天的一起屠杀真相。台下千万群众,顿时发出怒吼:
“打倒新军阀!”
“惩办杀人凶手!”
“发还武器!”
“启封总工会!”
“工友们,让我们去向二十六军请愿,讨还武器,要来凶手由我们自己惩办!”报告人向群众提议道。
十来万愤怒的工人,列队向宝山路二十六军第二师司令部前进。他们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歌,喊着口号,在倾盆大雨中由北向南,直奔宝山路而来。
白崇禧与刘峙早已接到蒋介石的密令:格杀勿论!
当请愿的工人队伍到达宝山路口三德里附近的仁盖女子学校门口的时候,刘峙的第二师士兵们,突然开枪,向密集的人群扫射。机关枪从各个角度扫向赤手空拳的群众。十来万人挤在一起,前头的倒在血泊里,后边的还向前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