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带雨、樱花飞扬的春季已过,侍郎府的绿植们迎来了燥热的夏天。这几个月我的舞艺精进不少,虽然没有从小打下的底子,也不明了为何要学舞,但是既然士勋让我学,我就认真地学,连训教的姑姑都夸我身段柔软,悟性又高,舞姿柔美。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什么婢子的活儿也沾不上手,我吃饱喝足除了练舞,就是捧着一杯碧螺春,坐在他的几案旁静静地陪着他,不管是看兵书,还是写信件。
士勋有时候看累了,就会抬起头,碰上我发呆盯着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目光和熙得像春日的暖阳,冰雪都会在他眸中融化。我以为我的心意不用说明他都懂,也认为我也了解他的心意。这便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了。
有时候在他身旁看着他英气的眉目,温柔的嘴角线条,真的想不管外界的世道如何纷扰,就这样偏安一隅,只有我和他,一切都好。
这天傍晚有丝凉风吹过,茉莉花悄悄地开了,在风中送来阵阵清香。士勋来了雅兴,说检查检查我最近习舞的成果。他顺手抄起一支紫竹洞箫,便奏起春江花月夜的曲调,我便顺着那曲调边舞边唱: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此时皎月当空,清风鸣蝉,一箫一曲一双人,胜却人间许多景。
一曲舞毕,士勋轻扶我的腰,俯身在我发上轻轻一吻,柔声问道:“阿凝,这支曲,你可喜欢?”
我点点头,旋即又犹豫地摇了摇头,道:“不怎么喜欢。”
我不喜欢这首歌词,是觉得后半曲的离愁和相思太过浓郁,我喜团圆,不爱分离。譬如现在,只愿当下即是永远,若是像后半首那样让我和士勋分离,这怎不叫人柔肠百转,顿生闲愁。
士勋捉起我的手,轻叹道:“傻丫头。那么我们便换首曲子,来段惊鸿舞罢,你这几个月的练习大有成效,真真是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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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士勋带着大俊和我,轻装简从地出发了,去找那个他要我见的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将我长发盘起藏于帽中,打扮成小厮的模样。我们白天在客栈休息,晚上出行。尽量不引人注意。当然在路过有溪流和河水的路段,我还是免不得要下去游一番才有精神。
士勋和大俊时有惊叹,说我潜水时的速度是常人远远不及的,且水面波纹平静,如若无人,真是天赋异常。我颇得意。
我们一路向西南,过豫州,此时豫州仍为蛮族朝廷所控制,路上遇到几个蛮族士兵,怕他们纠缠,士勋直接趁其不备击晕之,而我也用了他教的法子找几个人练了练手。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
在豫州时,我们在郊外碰见几个蛮族士兵在调戏一个女子,其中一个涎笑道:“小妞,看你还能跑到哪去,不如陪兵爷几个玩玩,保管让你开心......”我看那女子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像是逃难的难民,很是可怜,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为首的打量了下我,一惊,随即涎笑道:“原来是母鸡装着公鸡打鸣,却是个小娘们儿,你是要跟爷几个一起耍么?来啊!”便伸着乌泱泱的爪子向我前胸抓来,几乎同时,听到一声嘶哑的惨叫,原来是士勋折断了他的手骨,那几个兵立刻围了上来:“你们是什么人?”
叫嚣没一会儿,便被一个个打趴在地,动弹不得,嘴里哭爹喊娘地叫着。
大俊道:“若是他们报到城守那里,公子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李士勋思考了片刻,便挑断了几人四肢筋脉,又取出哑药,从他们口中灌了进去,哼了声:“给你们留条命,以后,就像条狗一样活吧。”
再看那女子,虽然蓬头垢面,但一双眼睛黑幽幽亮晶晶,她磕头谢道:“小柳谢几位官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愿做牛做马相报。今天得罪了这些蛮族官兵,怕是在这里不能度日了。几位官人,好人做到底,请收留柳儿,做个洗衣服的粗使丫鬟吧!”
我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家里人呢?”
“从充州过来,家乡一直干旱,收成很差,自己都吃不饱,更纳不上官府要的粮,房子就被士兵烧了,我爹娘带我逃荒出来,准备从豫州去往梁州,听说现在那里被赵志远占据,百姓都能吃得饱,我们便想去混个饭吃。好歹能活下去。”
“那你爹娘呢?”
她脸上露出凄然的面色,眼泪泫然欲滴,“都...都饿死在路上了。就剩了我一个。”
说完便扑到我脚下,抓紧我的下襟不松,“小姐,你收下我吧,柳儿什么都会做,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我为难地看向士勋:“怎么办?要不......就收下她,给你府中添个丫鬟也行。”
士勋无奈地看着我说:“只是我们一路过去必须隐蔽,带着她,似乎不方便。”
小柳燃起期翼的眼神黯了黯,我看向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顶撞道:“你不带,我带!大不了,以后我少吃点,饭分给她一半,不会麻烦到你!”
小柳得了这句,立刻欣喜地抱着我:“小姐!”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是这个公子的丫鬟,跟你一样的,叫我凝月就好了。”
“凝月姐姐!”
李士勋看着我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好吧,就依你,带上她一起去梁州吧!”
我们一行三人变四人,又开始赶路。
过了豫州,便是梁州的地界了,这里是赵军所在之处。整个梁州面积颇大,将西南尽数囊获,可见这赵志远实在非同小可。
到了一片树林之处,士勋从怀中取出口哨,发出激越之声,只听得天边簌忽忽飞来只鸟,那鸟眼神锐利,周体乌黑,我一开始以为是只乌鸦,飞近了却比乌鸦大很多。不知怎地,明明是士勋唤来的它,其见到我,却欢快地往我怀里扑来,我以为它想啄我,着实吓了一跳。士勋说道:“花子,别调皮了,还有事呢!”那浑身漆黑的花子浑然不听,只在我怀里扑棱翅膀求关爱,我只好客套地摸了摸它的尾羽,它好似心满意足,这才把头扭向士勋。
士勋将一小竹筒样的东西放入它的口中,又在耳边唧唧歪歪小声说了一串,它好像能听懂似的,在喉咙中咕咕两声,又拿小眼睛瞅了瞅我,这才展翅飞远。
士勋目送其离开,笑着对我说:“看来你还挺受花子欢迎啊,它平时可是比较生猛的。好了,我们今晚就在这树林里先歇息下来吧,不多久就能见到我师父了。”
说完我们便在树林里的小片空旷之地,找来一些比较干的叶子和细草,铺在身下,和衣而眠。还没睡够一个时辰,便有一支军人骑马而来,为首的两名士官下马行礼,见过士勋后,便载着大俊和小柳,士勋和我同乘一骑,去到陈志远的大部队。
到了军营后,他们安排我先睡下。第二天一早,我便见到了士勋的师傅。在一条清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