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直从记事开始,时不打整地总会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最近这样子好像特别严重,前一刻好像在做着什么事,不一会儿又不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小姑姑和罗半夏说他是提前进入了老年痴呆,发给他两对打磨过的核桃,痞痞地叫他多运动一下手,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有时候,他会有那么一阵恍神儿,觉得自己就像一缕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游魂,这个世界不过是与他无关的正在上演的一部戏。
他不是愤青,也不是**丝,甚至可以说是高富帅,一切可以让女生们幻想的可能,在他身上都能找到:俊朗、高大、有爱心,可以很沉静成熟,又可以幽默开朗,一个富裕和睦充满爱的家庭……
但有时候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己似乎只是配合需要诠释角色而已。
这天,小姑姑要和朋友聚会,让他帮忙带一晚的小末末,左右他这段时间和哥几个喝酒也喝烦了,只想静静呆在家里,也就来到和平小区,帮小姑姑带带小末末。
“老烦哥哥”,三岁多的小末末正是可爱好动好问的年纪,和他玩闹了一番,洗洗漱漱之后,拿着一本封面色彩鲜艳明丽的童书,递给裴直,“妹妹要听开天辟地的故事。”她钻进被子,躺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裴直也躺下,给她讲睡前故事。
他看了眼封面,无语地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盘古开天辟地!
“从前,有一个神,他叫盘古,他被困在一个像鸡蛋的星星里……”他也不翻开书,按照自己的记忆就开始讲起来。
“才不是这样呢!”不想,小末末撅着嘴打断了他。
“那是怎样的呢?”他伸出手指把小末末的撅嘴按下去,打趣地问。
“妈妈说了,是最初的时候有一个叫宇宙蛋的东西,这个蛋里长出了盘古,后来他用斧子把这个热热的蛋劈开,跳出来,然后,然后才有世界的。”
末末奶声奶气地纠正着他。
“然后呢?”他随口问。
“然后他就,就,就,死—掉—啦。”小末末后面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还拉长了声音,用小孩特有的可爱童声讲着,随后又峰回路转地为自己讲的故事结尾——“后来,又回(活)—过来了。”看嘛,“活”字都咬不准。
小末末的故事还真能抓住故事的核心内容,只是进度太快!
他笑着翻开童书,这才发现在童书页码周边的空白处,被小姑姑批注了好多字,什么,“乱说”,“不知这样骗小孩子,他们的鼻子会不会长长?”,“小时候真是笨蛋”,等等乱七八糟的批注。他看着不禁有些失笑。
小姑姑是个高中老师,但说实话,她一点不像社会认知的那种老师的形象,很时尚,时尚中又非常有气质,知性,只长他十岁,三十三岁,但样子非常年轻,就像个文艺气质的大学生,有一次她到上海进修,到他的学校来找他,他的同学还疯狂地叫他帮着追求小姑姑。
“不过,在开天辟地的传说中蕴含了极为丰富而深刻的文化、科学和哲学等内涵,是研究宇宙起源、创世说和人类起源的重要线索”,他看到一处空白比较多的地方写着更多的字,“神话传说要和科学相结合,才不会愚弄小朋友,哇,我怎么这样厉害呢!”旁边还画了个笑脸和爱心。
他看着这些批注,想起课堂上小姑姑的样子,不禁又摇摇头。
然后,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看样子小姑姑是不余遗力地把神话故事与科学相结合呢。
“在太古的时候,太空中飘浮着一个巨星,形状非常像一个鸡蛋,在无际的黑暗云雾中运行,万赖无声。就在那巨星的内部,有一个名叫盘古的巨人,一直在用他的斧头不停的开凿,企图把自己从围困中解救出来。经过一万八千年艰苦的努力,盘古挥出最后一斧,只听一声巨响,巨星分开为两半。盘古头上的一半巨星,化为气体,不断上升。脚下的一半巨星,则变为大地,不断加厚,宇宙开始有了天和地。天和地每日加高三尺,盘古也越高大,成了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段是原文,而原文的旁边批注的地方,小姑姑补充着宇宙的起源,还有一些搞笑的批注:
“宇宙的最初的源头是一个奇点,即所谓的‘宇宙蛋’(所以说先有蛋,后有鸡),它凝聚了所有的时空质能,孕育着未来物质世界的一切,包括天体和生命。约150亿年前(真够老!),宇宙蛋在一场无与伦比的大爆炸中猝然爆发(噢,蛋疼!)宇宙史的纪元从此开始。
刚诞生的宇宙,空间从无到有急剧猛增(原来和小娃娃一出生见风长是一样的,所以说,万物都有生命!),仅仅10-32秒(嗯,妹妹知道‘秒’这种东东是什么吗,要咋个讲内?),就暴胀到大约一光年的直径(算了算了,讲不清呀讲不清,本娘娘连一辆小车从坡上行使下来,加速度是多少都不会算,神经病才整天拿着算内!)”
看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轻笑起来,好像记得小姑姑曾说过,她上高中的时候,物理老师天天就拿着“一辆小车从坡上匀速行驶,加速度是多少”等等问题来算,搞得她头大。
那时她坐在第一排,经常在思考:这些物理课本上讲的东西简直是吃饱了撑的,管它加速度是多少,开着就得了嘛,还要算东算西的。然后就各种走神,又被物理老师各种打击。
下面零零碎碎地写着宇宙的演变过程,当然中间一样地夹在着小姑姑那奇葩的批注,云南普通话也出现得越来越多。
最后,这个睡前故事他讲不清,反倒是由小末末讲给他听,那种半神话半科学的神话故事。
小姑姑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点喝高了,两人不分辈分地互相调侃了一番后,他推了小姑姑的留宿,独自回到离和平小区几百米之隔的天云小区自己的那间公寓。
因为离得近,他是走过来的。
街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忽远忽近,忽高忽矮。
他的大脑里还残留着小姑姑版的盘古开天地的故事。
在忽明忽暗的灯影下,他又产生了那种只是人间看客的恍惚情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这晚,他做了一夜的怪梦,梦见一个伟岸的身躯不停地在有一个火热的空间里抡着巨斧。很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在做梦,但又有着很明显的参与感。
在梦中,他也知道是在做梦,但那种存在感反而比他在现实生活中还强烈,好像那些就是他亲自参与一般。
他还看见这抡着巨斧的人身旁,有一个身形与抡巨斧的差不多的男子,一身火红,不停地从手里发出炽烈的火,助着抡巨斧的那人,一起往那空间用力。
梦中的他,居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好像心里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又好像还差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