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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命运的傀儡

随着关天培和“三重门”的倒下,广州已经无险可守,最近时,英军兵锋仅隔数公里。

在需要英雄的时候,英雄终于出现了。1841年3月5日,杨芳赶到广州。

从沙角到横档,已连输几轮,不过那都可以算作是海战,陆战就难说了。道光不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孱弱天子,虽然不是马上得天下,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起码也算骑马保天下,尤其在经历张格尔之役的重大考验后,他绝不会缺少指挥陆战并一战而胜的底气。

过去的张格尔不也是猖狂得不行吗,张牙舞爪的样,以为谁都拿他没办法,而当时的南疆纵然不算生死存亡,也在危在旦夕之间,形势之紧张,绝不亚于如今的广州,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我给活逮了。

问题看来还是出在将帅身上。想想就明白了,琦善这小子那么怕死,整天就记着跟英国人谈判,仗能打好吗?关天培倒是不错,但他是水师将领,没有指挥过大规模陆战,输的也不意外。

那么,召唤我的陆战宿将吧。

这次出征广州,道光特地组建了一个团队。在这个团队中,杨芳不是一把手,但无疑最为耀眼,也最令皇帝看重。

当年平定张格尔之乱的“三剑客”,长龄、杨遇春都去世了,只剩下杨芳仍健在。这位生擒张格尔的西部英雄,其时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了,按道理早该回家抱孙子,他自己也多次向上打报告,以病求退。

可是男人这玩意,有点本事就得让你继续折腾下去。环顾宇内,像杨芳这样战功卓著且经验丰富的战将实在太过珍稀,所以道光又再度启用,直到此次任命他为参赞大臣。

派杨芳出征,其实就是要依靠这位被封为三等果勇侯的“猛爷爷”,将张格尔一役在广州重新复制一遍,道光对此信心十足。

他丝毫不担心杨芳打不了胜仗,他怕的是英国人船快,别一打不过,就要“远遁外洋”,朝深海里跑,这样过段时间又要反复,又要兴师出征,多麻烦啊。

“杨芳,你要这么干,像平定张格尔之乱那样,先出奇兵断其后路,务使片帆不返,让他一条船都回不去,然后再四面出击,扫荡干净,直至擒住义律,如此才算大功告成。”

非常规战术

在被任命为参赞大臣之前,杨芳官授湖南提督,干的活也是四处扑火,今天哪里兵变,明天哪里骚乱,都得他去招呼。接到谕旨时,他人正在江西,这倒也好,缩短了路程,使他成了新团队中到达前线的第一人。

当杨芳现身广州,立刻赢得一片欢呼,无论老百姓,还是大小官吏,皆“倚为长城”。

到任后,杨芳迅速调兵遣将,组织兵勇扼守各个要点,但他很快发现义律并不是张格尔,而英军也比南疆叛军和浩罕骑兵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在张格尔一战中,叛军已经装备了燧发枪,但数量并不是很多,用“连环铳炮”足以应付,英军不同,他们手中拿的,全是燧发枪或更高级一点的击发枪。

中国军队使用的鸟枪本来就差着级别,就这样,还属于特种武器,只能配到一半,质量也差得要命,有的用了几十年都没更换过,最离谱的竟然接近了两百年!

如此算来,你得多少支鸟枪才及得了人家一支燧发枪呀,所以“连环铳炮”毫无作用。

比枪更有发言权的是炮,不过双方的差距仍可参照枪,也就是说,大家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于是乎,战场之上,大清国的兵勇完全成了对方的活靶子,上多少死多少。久而久之,底下将领们也都泄了气,有的临战前竟暗地派人与英军商量:能不能你不放炮,我不放炮,谁都不要放炮?

后来一想不对,上头知道要杀头的呀,又赶紧腆着脸改口,说要不这样吧,我放几次没有炮弹的炮,算给皇帝留面子,然后马上就走掉……

杨芳傻眼了,以往的那些作战经验毫无用武之地啊。

野史中记载,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杨芳曾派人全城竞购克敌武器,这些所谓的武器既不是枪,也不是炮,而是一只只马桶!

马桶是所谓的不洁之物,常看港产鬼怪片的朋友就知道,它是那些老法师的必备道具。甭管多么凶猛的魑魅魍魉,都抗不住洁癖,你只要拿马桶之类“秽物”一熏,对方指定遁地而逃。

除了马桶外,还请了法师,建了道场,扎了草人,整个是一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来显灵的气魄。

据说,这就是杨芳穷极无聊下想出的“非常规战术”,更准确一点讲,叫做以非常规对非常规——洋鬼子整得这么瞎人搞怪,一定是使用了“邪教善术”,那我也如法炮制,给他来个“以邪制邪”。

类似的段子很是有趣,但把它拿来逗逗闷子可以,却经不住仔细推敲。杨芳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百战之将,不是一天到晚偷看志怪传奇的书生,再怎么瞎合计,也不至于干出这么没谱的事来。

事实是,杨芳确实收集过桶,不过并不是装大粪的马桶,而是能灌装桐油的木桶。他收集这些木桶的目的,是要置之于广州内河的木排之上,对进犯英军实施火攻。

可惜的是,这些来自于古典兵书的精妙战策,在近现代战争中的作用同样微乎其微。杨芳的苦心孤诣,换来的仅仅是英军受伤八人的回报,己方则被打得稀里哗啦,一败涂地。

说说是两军对垒的生死战场,但那些英军不像在打仗,倒更像在举行一场假日郊外狩猎。

杨芳再也无计可施。或许来广州之前,这位老将军还会对琦善之类的“软骨头”诸多不屑,若是两人见了面,没准连答理一下对方的兴趣都不会有,可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总算是体会到了滑头爵爷的难处,谁都不容易啊。

1841年3月18日,英军在时隔两年后,重新占领位于广州城外的商馆,并在那里升起了英国国旗。

杨芳的努力只是维持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之后,他的西部英雄形象便土崩瓦解,广州也再次成为危城一座。

这个时候,“打”已无力的杨芳不能不想到“谈”:走道,还是得匀称着走。

1841年3月20日,他与义律达成停战协定,准许恢复广州通商。

谈和,琦善可以,因为他是钦定的谈判代表,杨芳不行,他是军事统帅,打仗才是该他干的活,停战协定之类完全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不过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跟道光讲,假如猛不丁地照直说出去,岂不要把皇帝和他自个都给活活噎死?

于是杨芳也捡起了文人那一套,写起了粉饰太平的官样文章,经过一番文学加工和“合理想象”,一个又一个败仗摇身一变,全都转变成了鼓舞人心的胜仗。

在派杨芳出征后,道光的日子并不好过。大清国的运兵速度很慢,虽然征调令早已颁下,但先期聚拢广州的绿营兵勇不足三千,这三千人能否在杨芳统率下,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还真让人悬着心。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渴望一场货真价实的胜利了,道光“日夜引颈东南”,天天都伸长着脖子,在焦急地等待前方凯旋的佳音。

佳音来了。读完杨芳的“胜利喜报”,皇帝如释众负,不仅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而且那个得劲,那个舒服,就别提了。欣喜之下,他对杨芳这位“晓畅军事”的大将尤其爱到不行。

“没有我的参赞大臣果勇侯,广州还能保得住吗?”

唯一让皇帝有些不解的是,既然打了这么多胜仗,为什么杨芳不一鼓作气,把英国人全给“碓”了呢。

杨芳的答复是,不是我不能“碓”,您不是说过吗,这次一定要予以全歼,所以我使的其实是“羁縻之计”,等后续大部队到齐,再一网兜下去,管教一个都跑不掉。

听了杨芳的解释,道光恍然大悟。征调的军队还未完全集结,这个时候如果太狠,确实有可能把英国人给提前吓跑。

“看来杨芳你是真懂兵法啊,这么做,是不趋小利而误大局,有眼光,有魄力,有计谋,待功成之日,一定要给你记首功。”

道光是个打过很多仗的人,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过去平定张格尔,他就给长龄放过权,这次也决定不干扰杨芳的“从权制驭之术”,等大部队到达广州再说。

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经过前期的铺垫和试探,杨芳开始小心翼翼地触及实质问题,请道光对通商一事予以认可。

道光接到杨芳的这份奏折,已经是广州恢复通商将近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尽管杨芳在奏折上仍然依照从前的基调和口吻,把这说成是“暂作羁縻”之计,但它骗不了皇帝,道光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变得勃然大怒。

“如果我当时就答应了通商这件事,何必劳驾你老人家去广州,又何必费劲巴拉地调动如此多的军队,更进一步说,我又何必将琦善抓起来?”

道光立即下旨将杨芳予以革职,但没像琦善那样押解进京,而是革职留任,概因道光清楚,此时正是前线吃紧之时,派得上用场的军事将领绝对紧俏,所以骂归骂,罚归罚,人还得用。

“以火攻水”

1841年4月14日,团队总负责人、靖逆将军奕山到达广州。

论出身,琦善已经是上等贵族,奕山还要“贵”,可以说贵不可言,其玄祖是康熙的第十四子、雍正的亲兄弟允禵。

在康熙的众多皇子中,允禵的武功最为显赫,他曾以抚远大将军的身份,亲自挂帅出征,并一举平定了西藏叛乱,由此声名远播,被外界认为是继承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可那又是一个优秀者相互猎杀的时代,康熙的这些儿子都非常出色,结局当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雍正登基后,对骨肉兄弟基本上是一个都不放过,允禵因锋芒太露,自然也难逃厄运,不仅没做成皇帝,还遭到长期监禁。

不过这都是上上辈的事了。在奕山出世时,这些恩恩怨怨早已化为尘世中的一缕青烟,倒是奕山很出息,他似乎继承了玄祖遗风,在家道中落若干年后,再次走上了以武竞雄的道路,从三等侍卫、御前侍卫,一直做到领侍卫内大臣。

领侍卫内大臣相当于御前侍卫总指挥,官衔为正一品,论品级,武官里面已经到了头。有如此争气的玄孙,九泉之下的允禵也应该是自足了。要说还有缺憾,那就是奕山尚未能够像老祖宗那样,在征讨“边夷”的战事中取得突出业绩。他虽曾参加过平定张格尔一役,但当时只是一个跑龙套的群众演员,观众压根就没能记住过他的脸。

这次不一样,一方面是三军统帅,连杨芳那样的西部英雄都要随其驱使,另一方面“英夷”嚣张,皇帝忧心,要想延续百年前家族的光荣,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奕山对杨芳非常倚重,可是在他向对方问计时,得到的答复却是“待机而动,不可浪战取败”,乖乖地在家里守着吧,别出去瞎打,一打指定后悔。

别人说这话,奕山没准会一脸不屑,杨芳是谁,那是活捉过张格尔,连长龄、杨遇春在世时都要另眼相看的百战之将,他说会打败仗,十之八九就要打败仗,绝不会有多少水分搀里面。

听完杨芳的话,奕山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影影绰绰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本来还想让杨芳打打前锋,至此也只好断了念想。

杨芳说的是实话。他这个人一辈子打仗,打的胜仗多,吃的败仗也不少,但是以往不管怎样,即使败也能败中求胜,广州之行却是唯一的例外。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敌人,一言以蔽之,相当于火星人杀入地球,怎么打都打不过,区别只在于败到怎样一种程度,老将军因此再也不敢做任何建功立业的非分之想,他只打算“以通商换和平”。

杨芳以为说动了奕山,然而一个月后,奕山还是下达了进攻命令,杨芳闻讯急得拔剑大叫:“讲了就是不听,这回要惹祸了,局面也将难以收拾。”(“事且败而局难收”)。

其实奕山也很无奈。

当时从各省调派的援军仍未完全到达,奕山在分兵设防广州后,剩下的兵力并不是很多,而这些人马还大部分是陆军,防守城墙可以,要用于主动攻袭对方舰船就显得有些勉为其难了。

杨芳说的也许是对的,此时不宜主动进攻,然而他奕山能一直缩在家里吗,什么允禵之子孙且不表,那些毕竟是虚的,最关键的还是,皇帝差你干什么来了?

加封靖逆将军,位高权重可比当年的允禵,出京后六道谕旨,每道谕旨上都有“一意进剿”、“星夜兼程”这样的字眼,道光如此欣赏看重,如此急如星火,可不是让你来广州坐着蹲点的。

自从到达广州,奕山又接连接到道光的两道谕旨。皇帝的思维和感觉,仍然停留在张格尔时期,谕旨里左一个“抄袭路径”,右一个“片帆不返”,就怕让任何一个英国鬼子给溜掉,还在拿对方当南疆叛军和浩罕骑兵整呢。

不光是道光三令五申,英国人也不是傻的,义律在得知奕山重新布防后,又杀气腾腾地挥师过来了。

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之下,纵算再难,奕山也势必冒险一攻,不然无法向方方面面交代,可是怎么攻呢?

拼枪炮,连杨芳都说了,指定没戏,使拳脚棍棒吧,奕山出京时倒也带了一批御前侍卫这样的功夫高手,问题是人家能让你近身吗,所以这是比枪炮更不靠谱的事。

剩下来就只有翻三国演义,向老祖宗讨教了,而老祖宗传下来的经典战法,又无非两种,一曰水攻,哪座城池一时攻不下来,就引水灌它,比如水淹七军,二曰火攻,见对方势大,便烧他没商量,比如火烧赤壁。前面一招无法用于水战,因为无法以水灌水,后面一招用到水战则是再妥帖不过了,曹军水师“樯橹灰飞烟灭”的佳话说了一代又一代。

继杨芳之后,奕山殊途同归,也想到了火。不过杨芳点火,是为了守,奕山这一把火却是要用于攻,具体来说,就是要乘着黑夜,对驶入广州内河的英国舰船实施火攻。

桐油木桶已然不济事了,奕山命人在自己下榻的贡院内日夜打造 “秘密火器”。这里面有火箭,不是发射卫星的那种,而是射到对方人堆里就能引起大火的特种箭,还有火球火炮,后者相当于燃烧型的手榴弹,反正是绞尽脑汁,把大清国能搜罗到的各种大小发明都翻腾了出来。除此之外,又在广东佛山装配火船和火筏,它们与“秘密火器”一起,组成了一支具有相当规模的火攻船队。

“以火攻水”,一般陆军是玩不转的,因为光火船火筏就驾驭不了,奕山又从福建雇募了近两千名水勇参战。

本来奕山在广东福建还招募了五千名水勇,这些人正在路上,此外准备工作也未全部完成,但由于道光越催越急,英军越逼越近,奕山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在未通知杨芳的情况下,提前发动了广州之战。

1841年5月21日深夜,火攻船队出动。百余只火船从上游冲下,紧随其后的是运兵船,奕山的计划是先用火攻,继而让步兵登舰与英军近距离厮杀。

应该说,这种战法并无不妥之处,奕山的统兵指挥与临场表现也算中规中矩。遗憾的是,英国海军并非一千年前的曹军可比,那些大军舰的速度很快,移动也非常灵活,见火船冲过来,能溜的都溜了,遭到破坏的至多是一些来不及闪避的小艇。

倒是临近的炮台发了威,趁着英国军舰争先恐后地往后闪避,一时顾及不到岸上,他们噼里啪啦发炮,一连击中了三艘大军舰。

大清国炮台的岸炮虽然看上去个个“高大全”,但内囊都是虚的,甭管轰多少下,都轰不沉那些军舰,顶多在外面搞些小伤疤。不过就这样,已经是不错的战绩,奕山也乐坏了,他当即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给道光发去报捷奏折。

奕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皇帝身边转悠,你要他不说假话不吹牛皮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是多点少点而已。这份奏折也毫不例外,尽得添油加醋之能事,在那里面,击中三艘军舰变成了烧毁六艘,至于对方的死伤,他干脆眼睛一闭,用了一个“不计其数”来形容,还说“逆夷号呼之声远闻数里”,那些英国兵的惨叫声几里之内都能听到,你说爽不爽。

道光没有理由不爽。实际上,自从广州开战以来,他几乎天天都盼着那里能传来好消息,心情“焦切之至”,已经快急疯了。奕山的那份不知注了多少水分的捷报,如同春风化雨,立刻把可怜的皇帝从不幸中拯救出来。

按照原来的要求,他是要奕山一个都不放过,将英军予以全歼的,但人这东西,最受不了失望折磨。在林则徐、琦善、杨芳等“能人”一个接一个让他心碎以后,又等了这么多天,道光已经不知不觉地从全胜退向“能胜”,像这样扎对手几个眼的事情他也能接受了。

道光传旨嘉奖,奕山也以为自己得了手,但是到第三天,即1841年5月23日,风云突变,因为英军主力到达了广州。

我与“夷人”的那点事

义律的进攻令下得比奕山还早,但是由于此前英军驻于香港,所以迟了几天才在广州附近集结完毕。

在英军发起进攻后,奕山使出浑身解数,也进行了局部的有效抵抗。据英方统计,从1841年5月21日到25日,英军共死伤77人,创造了自鸦片战争开始以来英军伤亡的最高纪录。

可是他并没有力量扭转乾坤,像杨芳一样,在传统的古典战争中他们也许可以如鱼得水,但对近现代战争却无一例外地讳莫如深。

1841年5月25日,义律再次复制虎门战役时“侧后包抄”和“抢占制高点”的打法,从侧后攻占了广州城北的四方炮台,并建立了野战炮兵阵地。

四方炮台可以俯瞰广州全城,只要英军愿意,野炮可以打到城内能看见的任何一个位置。到了这个份上,奕山不得不投子认输。

1841年5月26日,义律开出停战条件,除中国军队需撤出广州城外,另索要六百万元的赔偿,说白了就是“赎城费”。

撤是没有问题,残余守军本来就没什么作战能力了,主要是钱让谁掏,假如写个奏折给道光,包括奕山在内的好些脑袋就要骨碌骨碌地掉下来了。

还好,广州的本地商人有钱,不就六百万吗,我们给,只要你们不在城里打仗就行。

都说妥了,中间却插进一个花絮兼意外。由于在等待双方谈判条件,英军实际处于一种既不能打又不能撤的状态,按照军事原则,英军指挥官只能改集中屯兵为分散驻扎,以防御对手随时可能发起的偷袭。

当英军官兵集中行动或作战时,比较容易约束,所以纪律尚可,争吵、酗酒乃至对附近区域进行骚扰的现象也少一些,但分开来就不一样了。尤其英军从香港出发时,仅仅带了两天的口粮,两天过后吃得差不多了,就得到周边乡村去购买,中间免不了要顺手牵羊,干出点类似于土匪的勾当。更有甚者,还有一些住在庙里的英军,闲着没事干,竟然寻求刺激,玩起“盗墓笔记”,把庙里寄存的棺椁也撬了开来。

“洋土匪”的行径在当地老百姓中引起了极大愤怒。1841年5月30日,上万民众和乡勇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在三元里包围了部分英军。当天正好下起大雨,英军的燧发枪失效,只得用刺刀进行作战,这使得广东人的功夫在雨中大显神威。英军被砍死砍伤多达49人,仅次于奕山组织的正规作战,这就是著名的三元里抗英。

但是这实际上对整个局面已经影响不大,英军很快派出持有击发枪的部队前去救援。击发枪又叫雷击枪,这种枪械是不怕雨淋的,一开枪,民众即四散而去。

老天爷不可能每次都帮忙,相信奕山如果与义律一对一贴近肉搏的话,也未必就处于下风,可人家不会给你这机会啊,而且英军明确告知,这种来自民间的攻击若不中止,停战协定便作废,先把广州城给你占领了再说。

虽然在给道光的奏折中,奕山恨不能把“三元里抗英”的功劳也揽自己身上,但他是个聪明人,该服软还是乖乖服软,该交的钱也不敢少一个子。

1841年5月31日,英军拿到了全部的“赎城费”,开始陆续撤退。一周后,海陆军完全退出广州,甚至连虎门炮台都交了出去——以英军这样的机动速度,以中国军队这样的防守能力,他们眨眼之间又可以重新控制广州,怕个甚啊。

杨芳的担忧果然没错,折腾半天,什么效果没起到,反而损兵折将,还多付出去六百万。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作为主将,奕山得给皇帝一个理由,一个战败和“赎城”的正当理由。

在随后发出的奏折中,奕山没有否认英军攻占四方炮台的情节,但他说这是“汉奸”作祟,里应外合的结果,并不说明英军有多高明。

不过不管怎么编排,如此结果总是令人气短,而下面的发展,若是照实说的话,无疑会更令人沮丧——马上要到战败认输的那个环节了。

恰恰到这里,奕山显示出了丝毫不输于优秀文学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笔锋一转,端上了一盘比武侠小说还要精彩得多的“文学大餐”,题目或可称之为:我与“夷人”的那点事。

据奕山说,即使到这种关头,他仍然临危不惧,下定决心要与广州城共存亡——“你们不过占领一个城北,有种攻城啊,我逮谁照量谁,准保把你们全给从城头上撸下去”。

“这个时候,城外有夷人向城内招手,好像是要说点啥。往下一看,几个英军头头站在城外,嘴里叽里咕噜,而且有画面配合声音,他们一会指指天,一会指指心,总之动作十分古怪。”

“听不懂啊,找翻译,翻译听了,说英国人是要禀请大将军出面,以便向大将军申冤叫屈。”

这个“大将军”指的当然是奕山。前面是铺垫,下面就轮到这位老兄尽情发挥了。

“要请我出来?知道我奕山是什么人吗,皇上派来的靖逆将军啊,奉命而来,唯知有战,来这里的使命就是代表月亮消灭你们,不见!”

“我下面的一个总兵就依令站在城头上,把这帮臭不要脸的痛骂一通,说你们敢无耻地再说一遍,大将军是你们见得了的吗?”

“亲爱的皇上,您都不知道这时候发生了什么情景,英军里面最大的头头忽然脱掉帽子向我们行礼。”(请注意奕山文学态度之认真和细腻,他连细节都没放过,因为照传统说法,“夷人”膝盖不能打弯,所以在他笔下,英军大头头的最高礼节不是下跪,而是脱帽)。

“行礼之后,大头头又屏退左右,他把手上的指挥刀一扔,然后就那样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城墙前。”

“皇上,您是了解我的,照我一向的倔脾气,是绝不愿意搭理这些洋人的,但您也看到了,他们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太麻人,好像搁一万片花椒放嘴里,能麻死你,所以我就派翻译走下城去,问他们,你等究竟有何冤屈。”

“洋人说了,由于我们不给他们通商,导致他们亏欠无偿,已经卖出去的货也收不回本钱,亏大了。他们占领四方炮台,其实就是觉得离得太远,怕说话听不见嘛,就选了这么一块地方来就近递话。”

“洋人们没别的奢望,就是求大将军转恳大皇帝开恩,把商欠,也就是欠的那些本钱还他们,然后让他们通商,给个活路,从此再也不敢来滋事了。”

文学总是那么具有力量,经过奕山功力不凡的再创作,在广州之战中,求和的变成了英国人,“赎城费”变成了合理合法的“商欠”,给道光的印象,好像这一仗还打赢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应该说,自林则徐禁烟以来,所有大吏.没有一个不说谎,不过总还有个限度,林则徐上报“七战七捷”,有鼓舞军心和让道光支持“主剿”立场的目的,但汇报英军的情况大多没掺假。琦善扯淡,主要是对着义律扯,他对皇帝讲的也基本都是实情。杨芳呢,迫不得已编过一些无中生有的“胜仗”,可再怎么编,还不敢说英国人会向他“乞和”……

只有奕山,到底是在皇上身边做侍卫的,那真是艺高人胆大,什么都敢吹,什么都吹得出来,给人印象,他就是上嘴唇着天,下嘴唇着地,整个不要脸了。

倒是道光似乎完全被奕山给蒙住了,阅看奏折后,马上传旨嘉奖广州之战的一干“有功之臣”。

奕山可以撒弥天大谎,可是毕竟封不住其他人的嘴,有知道实情的官员,随后就发来密奏,弹劾奕山谎报战况。耐人寻味的是,道光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跃而起,怒发冲冠。

皇帝超常冷静,冷静得像换了个人:“再派人私下调查,看情况究竟怎样。”

调查的结果,说明奕山大部分说的是谎话。

这时候大家以为奕山该倒霉了,孰料还是没有。道光只批复“留览”,放着看看吧,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不需密奏,更不需私下调查,道光又不是足不出宫的小孩子,他能真的看不出奕山奏折里的虚假吗?再说他派新班子出征的目的,是绝不允许和英国通商,哪怕是“乞和”,那杨芳巴巴结结半天,还不就是奔着这个去的,要是通商就能止战,早就不用费这老劲了。

他不是看不出有人说谎,他是心累了。

就像从前对付陋规和推行实政一样,一开始都是除恶务尽,非要怎么样怎么样,到了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方看似不咋的,其实厉害得很,该惊着的也不是它,而是你自己。

自鸦片战争以来,从林则徐到奕山,一圈人用过来了,可谓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而且都是帝国官场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仍然不能像张格尔之役那样完美收官。如果他不乐意,仗就还得继续拖下去,这一拖,消耗的都是白花花的银两,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国库显然已经承受不起了,所以他现在着急的是如何收场,哪怕是平局或略赢,也认了。

奕山明白地告诉道光,只要答应了英国人的“乞和”与通商要求,钱都不用他出,对方就再也不会滋事了。

事到如今,道光已经没心思去追究奕山到底有没有说谎。他认为自己的这只股票已经跌得够惨,不亮跌停板就收不住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那就这样吧,夷人那种猪狗一样的东西,不值得跟他们计较,何况你在火攻中还惩戒了他们,何况他们还脱了帽子行礼,我能够体谅你们不得已的苦衷,知道你们也挺难的,通商和商欠这两件事,准了!”

道光急于从奕山给搭的台阶上下来,他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义律与奕山达成的停战协议,仅止于广州一地,不久之后,战火还将向北方继续蔓延。

贪官亦是忠臣

道光以为战争已经结束,这个错觉说起来还不能全怪他,甚至不能全怪说谎话蒙人的奕山,作为始作俑者的义律也得担很大责任。

他的北上军事计划推迟了,而之所以推迟,又是迫不得已。6月份说要出发,但是军中流行疾病,连海军指挥官都病死了,躺倒在床的超过千人,远远超过虎门、广州之战中死伤的人数。好不容易熬到7月,恢复了一点元气,又刮起台风,停泊在香港的英军舰队遭到重创,包括义律的座船在内,共有6艘军舰沉没,其他舰船也不同程度受到损伤。

等台风过去,义律正要率军北上,却接到命令,他被免职了。

义律下课跟杨芳和奕山无关,他其实是被琦善给抱着同归于尽的,出处就在那个从没被认可过的“穿鼻草约”。

当爵爷因为这份“史上最晦气的谈判草案”而被革职问罪的时候,义律也正被自己的政府骂得狗血淋头,外相巴麦尊甚至说义律“单纯”得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的海军舰队已经赢得了完全的胜利,可是你看看,你弄来的都是些什么烂条件。穿鼻草约里答应的那点银子,连赔商人的鸦片钱都不够,想不通你这个白痴怎么会坐地就答应。”

英国内阁开会,决定召回义律。命令早下了,只是因为通信原因,相关文件才姗姗来迟。

义律灰溜溜地走了。想当初,他曾与琦善混得很熟,转眼之间两人竟然已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一行白鹭上西天”,而他与琦善达成的那份“穿鼻草约”,也曾经是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下,于中方最为有利的一份协议,可是这样的机会,随着两个谈判对手的共同沉沦,之后再也不能复现了。

代替义律的是璞鼎查爵士,他的风格与义律完全不同。义律虽然长期跟中国官员打交道,但在鸦片战争以前,他就没怎么被待见过,所以姿态一直放得很低。璞鼎查是一个军人出身的殖民主义者,相信大炮就是真理,而且义律的下场无疑也给他敲响了警钟,你软不得,只能一硬到底。

1841年8月21日,在璞鼎查的指挥下,英军扬帆北进,目标直指福建。

福建的最高长官原先是邓廷桢,但邓廷桢因协同林则徐查禁鸦片,所以在处分林则徐的过程中也受到牵连,早已被革职问罪。正是在这个时期,道光碰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随着林则徐、邓廷桢这些人靠边站,海防前沿一时人才奇缺,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不管皇帝此前如何挑三拣四,但有一个事实连他也不能不承认,那就是林、邓都属于第一线的能吏,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要找一个后继者,何其难哉。

没有一线,只能找二线,道光调颜伯焘接任邓廷桢的闽浙总督一职。颜伯焘家世显赫,从爷爷到父亲都做过一品大员,但汉族高干家庭不同于满族,没有叨着奶瓶就能当侯爵的道理。颜伯焘是堂堂正正的进士出身,然后从翰林院编修干起,累官升至云贵总督,从而给这个官宦世家又增添了几多荣耀,被称为“一门三世四督抚,五部十省八花翎”。

居官期间,颜伯焘曾让人刻一“官箴”石碑,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上云:“公生明,廉生威”。这是前人句子,并非颜氏首创,但听起来煞是大义凛然。

不过如果你据此以为颜伯焘是个清官,那你又大错特错了。他非但不“清”,还贪得很,所谓座右铭只是给别人看的,跟大会做报告发号召没有什么两样。

颜伯焘后来被革职还乡,那排场简直惊煞个人。光给他抬东西的杠夫就有六七百人,跟随左右的家属、仆人、杂役粗看一下,则有三千多,吃饭的时候,每天都要摆上四百多桌酒席,几天之内就花光了上万两银子,整个一比大观园贾府还要奢侈的排场。

这是免了职,在任时是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颜伯焘是贪官不假,可退一步说,能做事的贪官总比不做事的庸官要强,而颜伯焘属于前者。史书记载,颜伯焘“娴习吏治,所至有声”,虽然不能跟林则徐相比,却也绝不是一个烂角色。当然更重要的是,林则徐他们曾经站过的位置空了下来,急待添置人手。

作为伯乐,既要识人,也要知道如何把对方的能量完全调动出来。道光一向把德放在首位,对官员摆排场花大钱十分痛恨,但在颜伯焘进京请训时,他对这些一句未提,反而三天之内五次召见,一遍遍地鼓励新任闽浙总督“认真整顿,勉力而行”。

就是简单的这么几句话,差点没把颜伯焘撩扯得当场大哭,那印象真是刻骨铭心啊。

什么叫隆恩,这就叫隆恩,颜伯焘固然很贪,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忠臣,一个发誓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皇帝知遇之恩的忠臣。

在颜伯焘去福建上任的途中,英军还未撤出定海,他听说奉命“主剿”浙江的钦差大臣伊里布迟迟缩缩,不敢进兵,不由大为生气,当即上奏道光,要求重新起用林则徐,与伊里布一起负责“剿办”。

伊里布是颜伯焘过去的老上司,也算对他有恩,颜伯焘这么做摆明是不给对方面子,但他不管这些,因为他现在心里装的全是道光交托给他的使命,谁挡路,拍死他!

闽浙总督的任所在福州,但是颜伯焘没待几天就走了,他要去厦门。

原因是广东方面传来一个消息,说在英国人想要开辟的通商口岸中,厦门已经榜上有名。这让颜伯焘敏锐地感觉到,如果英军要进犯福建的话,这座良港将首当其冲。

在离开福州时,颜伯焘将其它所有事务都一股脑移交给了福建巡抚,从此一门心思地投入厦门防务。

鸦片战争之前,厦门的防御工事几乎是一片空白,战争打响之后,邓廷桢在海边紧急督建了一座炮台,但是仅半年光景,就快被海潮给冲散架了。颜伯焘一问,并非邓廷桢从中贪了工程款,而是用掉的钱只够换来支撑半年的材料。邓廷桢和林则徐一样,都属于比较清廉一些的官员,申请经费也是谨小慎微,能节约尽量节约,在颜伯焘没来之前的一年多里,福建动用的军费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万两白银。

这怎么能行,颜伯焘做事素来大手大脚,趁着皇帝倚重,他奏请户部拨银,一张口就是一百万!

理由也是很充分的,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没有钱,什么事都办不了。

道光准奏,只是在旁边加了四个字“核减节省”,知道前线急用,但请你老人家能省还是要尽量省着点花。

户部虽有意见,但皇上都批复了,是不能打回票的,只能打折扣。饶是如此,钱也不算少了,而在这么多银子里面,颜伯焘会不会贪,贪多少,是件说不清楚的事,唯一可以说清楚的是,他没有把厦门工事给修成豆腐渣。

邓廷桢的炮台既然都要散架了,那就干脆拆掉,免得留下来反而坏事坑人,颜伯焘要重新修建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海防长城——“石壁”。

用于建造“石壁”的材料的是花岗岩,光听听那句俗语“花岗岩脑袋”,你就知道这种石头有多硬了。颜伯焘相中花岗岩,除了够牢够结实外,还因为比较好找,闽南本身便是花岗岩的主要产区。

在“石壁”之外,又修建了多处炮台,以与“石壁”形成鼎足之势,这样的构架有些像虎门炮台,但无疑比虎门炮台要坚固多了。

就这样,颜伯焘仍然觉得不踏实。按照他的设想,在厦门外围还设计了一个岛链防守体系,即每座岛上都建有石型炮台,岛与岛之间则通过大型战船来实行联防,这样的话,英军尚未接近厦门,便可能被打得落荒而逃。

设计很是精巧,无奈没有这么多火炮来进行配合。“岛链”加战船,总共需要一千多门炮,一时之间,哪里造得出来,颜伯焘只得放弃。

超级粉丝

即便没有“岛链”,光一个“石壁”,也够洋鬼子喝一壶了。修好“石壁”后,颜伯焘放话出来,说如果英军敢来厦门,那是自寻死路,我一定让他们“片帆不留,一人不活”。

颜伯焘不怕英军来,就怕他们不来,以致使自己错过立功报恩的大好机会。

世上的事,没有比等待更令人心焦的了。偏偏义律还很不给力,迟迟不动身北上,老在广州那里左一茬右一茬地磨蹭。颜伯焘实在着急,只能竖起耳朵打听,随时捕捉那里发生的风吹草动。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奕山不仅打了败仗,“赎”了城池,还欺瞒皇上,这下把颜伯焘给气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能把奕山从广州城里提溜出来,好好地揍上一顿。弹劾奕山的那份密折,就是出自颜伯焘的手笔,在这份奏折中,他不避嫌疑,也不怕惹怒皇上,再次保荐林则徐“可当广东之任”。

道光看了之后不置可否。过了不久,发来谕令,说战争已经结束,让颜伯焘减少海防兵力,这样可以省点军费。

颜伯焘的消息比道光灵通,判断也更准确,他可不相信战争结束这种说法。再说了,战争结束,对道光可能是利好,对他颜伯焘而言,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坏消息:都不打仗了,他苦心经营的“石壁”给谁看呢,还有他对皇上的耿耿忠心,还有他痛歼“英夷”的雄心壮志,不都堵在那里了吗?

可是另一方面,圣旨颁下,又不能不敷衍一下。颜伯焘是老官僚了,做这套可谓游刃有余,先“压”,装着没收到或是没来得及办,再拖——要下面的官员调查,下面调查完了,他再调查,他调查完了再研究,他研究了再请旨,一套官僚主义流程办下来,好多天过去了,颜伯焘拿出的,不过是一份酌定裁减兵员数量的单子。

这份单子还得上报皇帝批准,来来去去,又要许多天,所以自始至终,福建海防其实一兵未减。

颜伯焘的预计与英军攻击的首选目标完全一致,璞鼎查要占领的正是厦门。就在颜伯焘把那份单子发出去的当天晚上,英军舰队开到了厦门口外。

1841年8月25日,英军穿过外围“岛链”。“岛链”里面有炮台,但只有很少的几门炮,隔靴搔痒,起不到什么作用。

接着就轮到了让颜伯焘引以为豪的“石壁”。

大兵压境,颜伯焘一点都不惊恐,他只有兴奋:终于出溜到这里了,打的就是你。

1841年8月26日,颜伯焘坐镇厦门岛,亲自指挥,从三面“兜击”英军。

“石壁”第一个引起了英国人的注意,他们对这种防御工事的防炮能力和坚固程度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名军官夸张地描述说,你对着“石壁”放炮,就算放到世界末日,都伤不到里面的守军。

发现正面打不垮“石壁”,英军再次祭起“侧后包抄”这一战术。要说颜伯焘对广东情报是搜罗得很全的,对此早有防备,但要命之处就在于,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广东方面宣传的当。

从沙角之战,到横档之战,再到广州之战,英军每次都从侧后发动袭击,但中方的口径从来不说是英军袭击,都说是“汉奸”所为。汉奸能有多少能量呢,适当提防一下就行了。于是颜伯焘虽守了侧后,但是派去的守军不多,也没有添置火炮,当英军主力来袭,只能以鸟枪、刀矛、弓箭甚至石头来匆匆抵挡。

半小时之内,足足耗去颜伯焘半年心血的“石壁”体系便散了架。亲眼目睹这一场面的颜伯焘痛彻心扉,禁不住与身边的官员一起大哭起来。

他不能不哭,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前进,从来没有想到过后退,但仍然被打败了,这个败还不是那种光荣的败,是毫无尊严和骄傲的败。战后统计,守军减员达300多人,包括总兵在内的将领就战死了8人,而英方伤亡仅有17人,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颜伯焘痛骂过奕山的无能无耻,可当败局已定,他也只有仓皇跑路的份,因为他的勇气早已被无声吞噬,剩下来的只有惊慌和不知所措。

在这无比现实的世界里,不管我们曾经怎样豪情万丈,一旦剥开假面,其实亦不过是一些命运的傀儡或弃儿。

1841年9月13日,道光收到了厦门失陷的奏折,这才清醒过来,知道战争并没有结束,而是在继续,遂赶紧谕令其他沿海各省加强防范。

这个时候璞鼎查已经奔着浙江来了,负责浙江军务的是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裕谦。

裕谦和琦善一样,都是满蒙贵胄出身,但他这个家庭实施的是完全汉化的读书教育,这使得裕谦从小就规规矩矩,读书考试一样不少,之后考中进士,更成为上层八旗子弟中值得夸耀的例子。

裕谦在官场中也属于二线人才,比较勤勉,就是天资差了点儿,始终干不出什么值得夸耀的政绩,这导致他一直升得不快,老在知府一级徘徊。

正是鸦片战争的突然爆发,使裕谦得到了命运的垂青,道光将其破格擢升,短时间内连跳几级,以钦差大臣直接署理(也即代理)两江总督。在给裕谦的谕旨上,道光写道,我会早早晚晚候着,等你报来捷音(“朕惟伫望捷音耳”)。

脑子不活络的人往往更容易认死理,裕谦就是这种人。他对皇帝的那种感恩戴德之情,还要超过颜伯焘,那是真打算以一死来报君恩的。

裕谦堪称林则徐的超级粉丝,他对林则徐十分崇拜,不仅和颜伯焘一道,一有机会就为起用林则徐鼓与呼,而且时时处处都向林则徐学习,学他的耿直不阿,学他的强硬立场,几乎形同于林则徐的影子,被公认为自林则徐被撤换后“主剿派”的当然领袖。

“主剿派”的对立面自然就是“主抚派”。同为八旗子弟,裕谦最看不起也最憎恶的人却正是当时在广州“主抚”的琦善。他曾第一个上疏弹劾,并列出了琦善的五大罪状,说琦善自以为得计,其实不过是被英国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一个小丑,这种“头号奸臣”早就该下课了。

裕谦的奏疏轰动一时,大长“主剿派”的志气,连他的偶像、被革职的林则徐都为之击节赞赏,并对这篇“名疏”予以亲笔抄录和评点。

一个裕谦,让“主抚派”的官员个个抬不起头来。奕山敢欺瞒皇帝,却不敢得罪裕谦,论地位,他并不比裕谦低,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写来亲笔信,信中一再解释自己的苦衷,话语中甚至不惜讨好求饶,就怕这位“大忠臣”来了性子,会抓住他不放,让他也跟着琦善一样倒霉。

在裕谦的任职范围内,不需要道光提醒,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迎击英军的准备,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精神上的准备。

英军第一次占领定海期间,由于严重水土不服,曾像香港时期一样遭遇大病疫,共病死四百多人,当时大部分做了就地掩埋处理。裕谦上任后,让人全部掘出来,先“鞭尸”,然后或挫骨扬灰,或投入大海。

这是对死的,活的也一个都不放过。抓到“通夷”的汉奸,斩,捉到零星的英国俘虏,杀,不留情面,不留后路。如此狠辣,裕谦就是要让众人知道他有进无退的决心和意志,断了部下们“首鼠两端之念”。

我做到这么极端,“英夷”一定恨死了我们,所以你们别再想玩暧昧,更别企图搞什么谈和,我们只有一条路:死战到底!

获报厦门失陷,裕谦马上集合群臣,在关帝庙举办了拜神仪式。

当然免不了要祈求关帝爷显灵,保佑定海这里能转败为胜,但最主要的环节还是带着文武百官发誓。

裕谦的第一句话十分悲壮:“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接着他回忆起了他的曾祖父班弟。班弟在乾隆时曾出征准噶尔,最后一战被围困在伊犁,实在突不出去了,于是选择了自杀殉国。

裕谦说,我会跟从我的曾祖父。自我以下,凡文武将佐,敢说退守这两个字,或者私自投降英军的,一定明正典刑,让他受到天谴神殛。

说这番话时,裕谦言语慷慨。定海总兵葛云飞等人原先信心不足,时有“张皇摇惑之辞”,见裕谦作出这番表白,也大受震动,不敢再犹疑不定。

除了思想舆论上绷紧弦外,裕谦还亲自部署,在定海建立了空前规模的防卫体系。

自中英爆发军事冲突以来,从最早的“九龙之战”,到最近的厦门之战,尽管战场逐渐内移,将领也逐渐换成了以陆战见长的将领,但要论战争性质,大部分仍只能算在海战范畴,这给包括道光在内的军事决策者们好歹留下了一份自信,那就是海战纵然不济,陆战还是有机会一决高下的。

有这份自信,人就还不会被逼得无路可走。裕谦在布阵时,基本舍弃了定海城外的岛屿,他将主要兵力全部集中于县城区域,为的就是要转移战场,把他认为“不善陆战”的英军聚歼于陆地之上。

浙东不像闽南那样容易找到坚硬的石头,裕谦没有条件筑“石壁”,他打造出的是一座面积很大的“土城”。

所谓“土城”,就是把县城前的空旷地带全部用土墙围起来。这种土墙系用泥土和石灰掺和所制,虽比不上花岗岩那样坚不可摧,但也具有相当的牢度。

裕谦显然对中国传统兵法做过研究,非常懂得利用地形。他在“土城”附近的山上都建立了炮城炮台和瞭望哨,以便对进入“土城”的英军进行俯瞰打击,可以说该注意到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在给道光的奏折中,裕谦信心满满,说“形胜已握,人心愈固”,既占有陆战地利之便,军心民气又被鼓了起来,这仗还怕打不赢吗?

最后的凭借

1841年9月18日,英军舰队陆续集结于定海。

1841年9月26日,英舰开始靠拢海岸,遭到“土城”炮台轰击。此后的五天内,英军曾多次派出水兵分队登岸,守军也果断出击,予以一一击退。

五天的首秀是很让人得劲的,一轰就跑,一打就走,谁看着心里都会觉得老舒服。可是大清国的官兵们并不知道,这五天其实是英军完成火力侦察和部署的五天,真正的总攻并没开始,更糟糕的是,由于“土城”炮台的火炮射程太近,从头到尾也没能对英军造成什么损失,反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被对方瞧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裕谦用的是冷兵器时代的传统兵法,璞鼎查掌握的却是热兵器为主的近代战术。在那五天里,他完全搞清楚了“土城”点线结合的布局,知道土城的要害其实在山上的炮台,换句话说,只要打垮了炮台,则“土城”不攻自溃。

英军有充裕的时间建立更好的火力制高点。他们在内港的山岛上设置了野战炮兵阵地,当时守军看到了,也曾用炮火进行射击,可惜的是根本够不着,人家完全可以哼着小曲,定定心心地把阵地工事垒起来。

1841年10月1日,才是总攻的开始。战斗打响后,英军野战炮兵阵地率先启动,将中方炮台上的火力予以完全压制,紧接着英军大部队登陆,他们绕开“土城”,直接攻向各座土山。

在过去的五天里,定海连降大雨,守军对火力侦察这一套又不明就里,大动干戈的结果是把自己搞得十分疲惫,此时骤遭重击,很快就顶不住了。

负责督阵土山炮台的葛云飞等几名战将都先后力战而亡,后来被合称为“定海三总兵”,他们至死一步不退,但仍无法挽回败局。

英军在付出伤亡29人的代价后,全部攻占土山,至此“土城”已起不到任何屏障作用,定海县城随即失陷。

定海的一水之隔就是镇海,亲自驻防此地的裕谦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步步上演,终于认清了那个他始终不愿承认的现实,即以海战见长的英军不是不擅长陆战,而是太擅长陆战了,他们在陆战方面的水平和能力远在中国军队之上。在他们面前,无论“石壁”还是“土城”都那么不堪一击。

如果防守工事起不到作用,裕谦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当他经过读书人聚集的学宫时,忽然对着学宫前的池子发起了愣。池子旁刻了一块石头,上镌“流芳”二字,正是这两个字触动了裕谦的心思。

他叹息着说,我的曾祖父班弟是乾隆二十一年八月(1756年,这里的8月可能是按阴历计)殉难的,现在也正好是道光二十一年八月(1841年),如此凑巧,真不是一个好兆头,这大概就是所说的命吧。此地不错,你们以后要记着在池旁替我收尸了。

1841年10月9日,英军舰队进至镇海。早前一天,裕谦遣退了身边的幕僚,让他们先走,并且嘱咐说,我明天会在镇海城头亲自指挥,你们在离城池数里的地方观战,如果我赢了,就可以给我写捷报,如果败了,不要管我,你们自己逃命去吧。

幕僚们悲戚不已,裕谦还不忘给大家打气:“不要怕,朝廷很快就会再派大将镇守曹娥江一线,大局还是有希望的,好好努力吧。”(“东南尚可为,勉之”)。

1841年10月10日,英军发起登陆行动,裕谦闻讯,立即登上城墙进行指挥。这时由于战事不顺,浙江巡抚余步云登城面见裕谦,请求“暂事羁縻”,实在不行,服一下软吧。

余步云并非一般武将,他曾跟着杨芳参加张格尔之役,立下殊勋,图像还上过紫光阁,在幸存的纯武职官员中,论名气和功绩,杨芳以下就轮到他了。这使得他平时颇有些倚老卖老,对裕谦这位上司也瞧不上眼,但是当大难临头,看似文弱的裕谦又显然要从容镇定得多,余步云的请求被一口回绝。

第二次,余步云又回来了。这次他要求撤退到宁波,理由则冠冕堂皇,声称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镇海百姓遭殃。

此时炮声震天,声音小了对方都听不见,裕谦大声对余步云说,你如果要撤到宁波,那你到时自行上奏,我不能下这个命令,而且我是不会走的,如果镇海沦陷,我会即刻殉节。

余步云见裕谦毫不动摇,有些急了,索性把话挑到了明处。

“这样打下去,无非死路一条。我死就死了,只可怜了剩下的一家老小,大人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女儿,正好今天出嫁,我都看不到了,真受不了啊。”

裕谦当初连英国俘虏都杀,看上去何等绝情狠辣,但听余步云说到此处,亦不免黯然神伤。

“我知道,儿女情长,谁都免不了,可是忠义事大,我们都对着关二爷发过毒誓,谁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必受惩处。”

发现不可能再让裕谦改变主意,余步云回营后就自顾自地跑了。当然他跑不跑,对战局而言关系都不大,只是跟他个人有关——一年后,余步云果真被问责处斩,成为鸦片战争中唯一被判处极刑的高级官员。

余步云是武将,不是文官,失职就是死罪,说冤也不冤,同时这也告诉人们,发誓这东西还是悠着点好。

当镇海陷落的那一刻,裕谦来到学宫前的那座池子旁,他先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完了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一旁的随从急忙将他救起,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但还有一口气,接着送往余姚,半路上即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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