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猪声嘶力竭地叫了两声之后,蹬蹬腿不叫了。村民就把捆着的四个蹄儿解开。王奔儿在其中的一个后腿上割了一道两三公分的口子,用一米多长的“杀猪停子”伸进去贴着猪皮一顿捅,再顺手接过村民们递过来的苞米瓢子,塞进脖劲的刀口处,然后就提起猪蹄,用嘴对准那个口子往里吹气。他肺活量大,把大肥猪吹得大肚子鼓得圆圆的,然后用雪莲早已准备好的细细的纳鞋底的绳子把豁口系紧,以防冒气。几个村民又把猪的四蹄捆起,用那根大木杠抬到大铁锅的锅台上。锅上已架起了两三个杯口一的木棒,锅里是烧得滚沸的水。东北人这叫“秃噜”猪,就是给猪褪毛的意思。锅上有人用瓢一瓢一瓢地舀着开水往猪身上浇,灶膛前烧火的竟捡干柳条子、干树枝等硬实柴禾往灶膛里填。王奔儿拿刮锄板“咔咔”地刮着猪身上的毛,猪毛应声而落,掉在滚沸的锅里。“秃噜”猪耗时最长,在加之热锅的热气一熏,王奔儿就浑身汗透了。于是就有人接替他刮。王奔儿回到里屋的炕头上盘腿坐了,从衣服的兜里掏出一盒硬盒的大中华烟来。这烟今天他是准备给清理工作组抽的,可这帮小子,横竖软硬不吃,根本不听你这套,就自己抽了吧。
“奔儿哥,大中华,快给哥们一支尝尝。”一个常跟他一起混的二溜子向他要着烟,满脸带着谄媚的笑。
王奔儿甩给了他一支。“雪莲,你也来一支。”
雪莲正在炕沿边上就着菜板子一刀一刀地切着酸菜。雪莲的酸菜切得又细又匀。农村大姑娘出嫁,到婆家的第一天就要看儿媳妇的手红和刀功。雪莲的手红和刀功在周围十里八村是有名的。
“我才不呢。”
“莲嫂子,奔儿哥叫你抽你就抽呗,外道啥。”
雪莲就接过了烟,脸红红地,腼腆地笑着,樱唇轻轻地嘬了一口,却呛得直咳嗽掉眼泪:“啥好烟啊,呛死人了。”
“唉呀!嫂子哭了,嫂子哭了真好看。”
“去你的,干活去,没大没小!”王奔儿见小二溜子瞎闹就给凶走了。雪莲咳嗽完了,拭了拭咳出来的泪把烟就给了王奔儿,“还是你们老爷们抽吧,这烟让我们不会抽烟的抽,都抽白瞎了。”
王奔儿乐了,从雪莲手里把剩下的那支接了过来,含在嘴里,看着红晕潮生的雪莲,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雾,心里就像这雾一样,在雪莲的周身打着卷、画着圈,缭绕着……。
接下来就是给已褪了毛的猪净身。把猪四脚朝天放在地面上的矮炕桌上,用早已准备好了的冰块在猪身的皮肤上一下一下地滑涂着,后面的人就用刮锄板继续刮,直至把猪皮肤里的汗泥全部刮净,才拿起尺把长的那把浸刀一下就给猪来一个大开膛。猪肠子用柳筐在桌下接着,满满一下子,被另外倒肠、洗肠、灌肠的人拿去。王奔儿用碗从猪腔子里一碗一碗地舀着血,倒进炕上的血盆子里。血盆里的血在热热的土炕上不凝固。有凝固了的那叫“血筋儿”,放在烩酸菜里煮熟就些蒜泥,好吃得很。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对面不见人。膛里干柳条子欢快地着着火,发出咔咔的脆响。烀肉的时候,一般人家都烀上猪的前角儿,特别是要烀猪血脖的地方,留下好一点的肉,或后面整角儿肉吃不了卖掉。里屋里就有人开始灌血肠了。先是把从猪肠上摘下来的肥油放在血盆里用手一下一下地挤赚着,让这些肥油在盆子里化掉,接着从厨房的大锅里舀来一大瓢烩酸菜汤倒进血盆里。放进切得碎碎的葱、姜、蒜,再放些花椒、大料、味精等调料,用筷子用力地搅拌着,接着就开始灌血肠了。血肠灌好后,放在大锅里煮时要看着煮,要用手指试着血肠是否煮得鼓胀了,还要不断地用针或者是纳鞋底子用的大马蹄针在上面扎出小眼儿,这是在放气。兑调猪血和煮血肠是门技术活,煮出的血肠可不可口,血的老嫩都和这门技术相关。
一直闹腾到下午三点多钟才吃上饭,真是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没等喝上两碗,王奔儿就醉了。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地就睡着了。
大伙都挤咕着眼,认为他是装醉。
实际王奔儿也是真醉了。他上午和老程打了一架,回来杀猪的一系列活儿又把他弄得疲惫不堪,再加上心里憋的那股劲闷得慌,酒再喝得急了一点便醉了。一觉醒来,见自己正睡在雪莲的炕上。雪莲静静地看着他,见他醒了便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便转过脸去。
“唉,我怎么睡在这了?”王奔儿一骨碌坐了起来,惊讶地问着雪莲。
“别装蒜了,往日你喝酒两碗、三碗的都不醉,今儿个装啥呀,要说在这儿就在这儿呗,你看让这些老爷们笑话的。”雪莲红着脸嗔道。
“今儿个可真累了,憋气呀,你说这程秃子,他是不是人?******清理草梢子,他可我的先来,这不拿我先开涮吗?”
“这事呀,我说呢,若不你也不是说醉就醉的人啊。”
“这口气,我憋死了。他妈工作组那个姓沈的横草不吃,我都暗示他了,意思给他送两个,他立即就猜到了,连眼皮都没撩。”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人家还能咋的,人家还能当场答应你呀,说我的奔爷,你给我多少钱啊?啥时候送去呀?我大脑进水了,被驴蹄了。”雪莲说完就忘着王奔儿脆脆地笑。
“哈,别说,你说的真对。我告诉你当官的就能装,装得比谁装的都像。唉,我听说去年有个市里的书记还在台上做什么反腐报告呢,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天下除了自己就都不廉洁了似的。没想到刚下会台,就被检察院的人以贪污的罪名给他逮起来了。”
“就是,我看啊,当官的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白天是人,晚上就是鬼。有些当官的,既想当婊*子,又想立什么贞节牌坊,恶心死了。我说,你还不赶快起来,走吧。”
“什么呀?撵上了呢。冲着我今天给你家杀猪这么卖力气,你咋地也得犒劳犒劳我呀。”
“美的你。我说你一点饭没吃呢,起来吃点吧,我还都给你热着呢。”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雪莲拿来一个大盖帘子,上面摆满了烀猪肉、切成薄片的猪肝、炒肺子、溜的肠肚和烩酸菜、血肠等类的杀猪菜。
“还喝呀?别喝了。酒气冲天的。”雪莲说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奔儿望了她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对了,喝啥呀喝,一会亲嘴时多难闻呀。”然后就邪邪地乐,用眼睛瞟着雪莲那粉色的脖颈。
雪莲伸出纤纤玉手在他肥厚的脸蛋子上掐了一把,便跳上炕来,盘腿坐上炕桌前。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了,她终于可以直直腰,好好地歇息一下了。
这时村外响起了汽车声,声很大,像发动机坏了。
王奔儿倾耳细听了听:“车胎扎了,一定是!”说完就坏坏地笑。
“唉,你咋就能听出来呢?”
“我,”王奔儿对着雪莲指着自己:“我,顺风耳,这还不知道,哈哈。”
雪莲撇了他一下,“看把你能的。”
孩子睡得沉沉的。
王奔儿吃完了饭便迫不急待地要脱衣服。
“唉呀,你着啥急啊,像打了多少年的光棍似的,我不得收拾收拾吗。去,先穿上,我把大门关上,关了灯的。唉,听话听到没有。”声音细细的,声音本身就是一种诱惑力。说完便麻溜地收拾好碗筷,往锅里一放也不刷,往里浇了两瓢凉水,用围裙擦了擦手,洗了把脸,进里屋对着镜子描了描、画了画、涂了涂之后又喷了点香水,才走出屋去,到了大门口中,一阵东张西望,见程秃子家院子雪亮,人声嘈杂,就把大门上了锁,进了屋里又挂了二道门,才一阵风似的脱衣上炕。
……
亚当和夏娃在一个索罗门的房间里,会想些什么?干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