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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聊透顶的最后挣扎

早在12月中旬,在学校当官的所有学生,就开始忙碌起来。无数物料、无数人力、无数彩排、大把大把的钱……其实十来天远远不够,光游艺活动装饰用的气球,十个学生都得吹两天,而且不能有任何间断,最终把一个专门腾出来能容纳百人上课的教室堆得满满。

如我等这样的学生会头头们,看上去精明了得,每件事情,甚至领导左胸上戴的胸花要什么颜色、几朵,都能清清楚楚写在纸上,记在脑海。可又极端缺乏严谨的办事作风,典型的想起哪一出就去干哪一出的严重漏事作风。于是,下边的学生部长和各部成员们,在每年12月31日到来的前三四天,真的能够跑断腿。几十年下来,也确实有太多的学生干部,在为学生会跑腿的过程中在路上出车祸了,甚至累死了。

如果头头脑脑们再想一个花样,比如,在学校的大礼堂和正大门往里走一百米大转盘前,摆满庆祝元旦的鲜花,再弄几个喜迎新年什么的“白天鲜艳,晚上透亮”的亚克力发光字,那普通的学生官员们,想光荣殉职的心都有了。那时不比现在,都得学生们一把手一把手抬来装好,顶多有一辆小三轮做伴。那时学校里的印刷设计公司,都是牛到天上去了,不仅不给你出力,做任何事,都得学生们求爷爷告奶奶地说好话。什么都不说了,谁让人家是校领导的亲戚呢?

元旦庆祝在31号下午两点开始,这也是全校学生往学校里狂涌井喷的时刻。这时候,校园的交通要道(当然是用来走人的)两旁的墙上、树下,到处拉起了鲜艳好看的长绳,绳上挂着写好的一条条灯谜。材料是各种颜色的纸,裁成五厘米宽,三十厘米长的样子。保守估计,至少挂了有两万条。

灯谜规则很简单,你要觉得自己确实猜中了哪一条灯谜,就把哪一条灯谜扯下来,三点半到五点半,到指定地点拿兑奖券,兑奖券也达两万份之多。都是A4纸打印好,盖上校学生会的章,再裁好,分发到各院学生会。

同志们,你想一想这庞大的工作量,该累死多少学生会的官们啊。但正是他们的辛苦努力,让盛大的元旦活动做到了全校两万多人,人人参与,人人有奖。

上大三之前,有时候,应该说是每逢元旦的时候,我也想:校领导也真逗,往每个学生饭卡里打十块钱,或者直接发礼品下去,不就得了吗?上大三后,我就想通了,如果真那样,满足感、喜悦感、幸福感,就全他娘的没有了。还是校领导英明。

不要担心有捣乱的人,你要明白,至少对于大一的学生们来说,大多数人还是想加入什么学生会、社团的,好歹能拿几个德育分,让自己评奖学金时优势大增。你还别小看这几分,就因为这几分,哥每年都看到好多原来排名三十多,一加上这几分后,马上高涨进前十,轻松取走二等奖学金的。

奖学金可是真金白银。汉语言文学,是师范类专业,本着普及所有未来光荣人民教师的策略,人人有份,份额相差不大:一等奖学金一年奖两千,二等一年奖一千二,三等八百,四等四百。如果换成别的专业,比如新闻出版专业,那就相差甚远了,全班只有十几个人能拿到奖学金:一等八千,二等五千,三等三千,四等一千五,大部分人干瞪眼,没有奖学金哦。

这时候,你说学生干部的魅力大不大,大不大?

现在难说,但在2003年9月入学,一个月伙食费普遍二百,甚至一百五就搞定的年代,绝对是一大魅力。

这些大一学生中的积极和优秀分子,就充当起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警察作用,你想乱撕、多撕一张灯谜纸条,简直就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且,大一的这些小子们,绝对是六亲不认的公正严肃派。你敢乱撕,他就真敢把你扭送到院或校学生会去丢脸,而且,一个人出事,方圆二十米马上就围了过来,你再能打,打得过二十个精力充沛的大一小伙儿吗?

于是,单身的,乖乖撕一条,带男友女友的,就乖乖撕两条,成群结队的,就撕成群结队条。三点半之前,保证一条不剩了,剩下的,都被站岗的人拿去兑奖了,甚至树上墙上的绳索,地下掉下的纸屑,也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你不得不佩服大学学生会的执行力。

这时候,各学院学生会和校学生会办公室门口前就炸了锅。我没当上学生会干部的第一年,非常热衷于此,觉得兴奋得不得了,拿到兑奖券,换一块橡皮、圆珠笔、小本子啥的,觉得宝贵得不得了,还舍不得用,收藏起来。

但从第二年开始,我就转性了,因为我成了一个大部的部长,学生会也就九个部门吧,我主管的那个是面子和舆论部门——宣传调研部。我转性后就想不明白,也看不起这些人了。丫的!就为了一张破兑奖券,全校两万多号人,都跟上早市买菜的大妈大爷一样,全涌了上来。

负责发兑奖券的,跟灯谜时站岗的那些大一学生一样,但显然又不一样。每个发兑奖券点,一般只有八个人,一个人负责核对,一个人负责收纸带,发兑奖券,形成四对效率高得不得了的小团队。这八个人,就是从上百号(这是校学生会)或者几十号(这是各个院学生会)里脱颖而出得到他们直属领导大二学长,也就是学生会小头头们(一般是部长,即部门负责人,院学生会麻雀虽小,但显然也要向校学生会看齐,同样有九个部门,这九个部门比较尴尬,既受院学生会头头脑脑的管理,又要受校学生会相同部门的管理,两头都得罪不得,只得两头都不是人)的青睐,未来可以摇身变为小头头。

开始的时候,发兑奖券的人还问一下拿灯谜条幅的人,灯谜谜底是什么,黑压压的一群人也乐得看热闹,反正学校明天放假一天,今天下午没课。但在问过几十个人以后,实际上是人们等待二十分钟后见队伍还很缓慢的时候,人群就开始愤怒了。众怒难犯,于是,四对高效率的团队立马显现,收条,给兑奖券,同时把条扔到旁边准备好的大纸箱中。

两万份兑奖券发放完,肯定会比预定时间要早,快的发放点四点半就结束了,慢的点也绝对到不了五点。这之后的瞬间,学生们就四散到了各个食堂,原先校园里到处的人,一个不见。

各学生会点的干部们,这时候撤桌子送还教室,把废纸箱及垃圾扔到校园指定的垃圾处理点,那叫一个专业,就算现在最专业的现场活动公司,执行力也不过如此,把事办美了,还完全不留痕迹。

酒足饭饱后,就要开始游艺活动了。这个时候,不管别人喝不喝酒,我反正是会喝酒的——啤的,最后再来一瓶白的。第一年是跟宿舍的兄弟,第二年开始,就是跟学生会的各色人等了。

游艺活动听起来很盛大,其实说穿了,就是把学校最大最豪华的教学楼布置得特别漂亮,这时,气球、各色纸带、彩花、拉环就派上用场了。从教学楼口开始,从一楼的每一个教室一直到六楼的每一个教室,到处都有小趣味活动。我举一个例子,比如:排两张桌子,上边一排放五个一次性纸杯,全部装满水,然后在第一个水杯里放上一只乒乓球,在规定时间内,把它吹到第五只杯子里,就得到一张兑奖券。

这样的小活动,不胜枚举,而且绝对不会有重复的。大的地方,像教学楼一进门的门庭,会布置五六个;可移动桌椅的教室,能布置两三个;因为阶梯大教室,只有在教学楼进门左右两侧有,而且桌椅无法移动,自然被活动忽略了,一关门了之。一个小游戏,一般由两个学生会干部负责,一个干部是校学生会的,一个干部是院学生会的,这也体现了校院学生会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整个教学楼,可以布置到120—150个活动,供全校两万名学生玩赏。理论上讲,只要你有精力和时间,玩过一百多个活动,你就可以拿到一百多张兑奖券,领一大堆铅笔、小刀、橡皮什么的。而且,你玩完一个活动后,几分钟再过来,可以假装没玩过,再玩一次,N次都行。拿兑奖券太容易了,尤其跟猜灯谜相比。

于是,人声严重鼎沸。

六点开始,游艺活动会持续到九点,整整三个小时。校领导肯定会在七点半来视察一圈,与“民”同乐,从教学楼一楼大庭开始,一百多个教室,一一走过,偶尔还停下来玩会儿游戏。这个与“民”同乐,那叫乐得一个深刻啊。走完六楼,再下来,如果领导稍微身体差点儿,估计就得当场休克掉。后来,在校办公室主任的建议下,不再是所有校领导一起来,而是改成每年由一个副校长、副书记牵头,学工部、团委、教务处、校学生会等学校主要组成人员一起视察一遍。这个惯例应该是在我大一时形成,并经过三年发展,成为学校传统的。当然,这些组成人员,肯定都是年轻力壮的。副书记也是四十刚出头,经得起折腾。

最要命的是,兑奖处肯定是在六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其实就是两个教室,前后门都开,这造成实际兑奖处实际是四处,每处四个人,这又造成其实兑奖处是十六处。

但十六处在六点到九点三个小时中,要收回近三万张兑奖券,发出超过三万份奖品,工作量大自然可想而知。十六个点,有三拔人,一拔人累了,马上换下一拔。就这样,我还是亲眼见过一些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小男生被累晕在岗位上。

当然,兑奖处的人是很认真的,一开始收一张奖券就给一份奖。到后来,真没脾气了,就把废纸箱放到外边,让来兑奖的人自己把奖券扔进去,有人来,就给发一份奖。如果有人嚷嚷:“我有两张奖券呢!”就给他两份,他要嚷嚷十份,给他十份的心都有。这个时候,你要挨着十六个兑奖点走一圈,保证能领到十六份奖。大多数额外的奖品,都是这样消耗出去的,可见:很多人都是喜欢贪小便宜的。

到了八点的时候,校领导这时上来视察了。于是,不管领奖的,还是发奖的,都秩序井然了,领导甚是满意,就下楼去了。领导一走,那预示着元旦迎新年晚会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转身一看小礼品们,还如山如海,那个急啊。

到了这个份儿上,搬又搬不走,那就是一把一把抓着往外发放了。一直发到离九点差一刻了,保证还剩一大堆。因为在八点半的时候,学生们已经逐渐往学校大礼堂跑了。如果不是还有几千人零零落落地分布在各个教室玩游戏,学生会的同学们,也早就跑了。到九点的时候,干部们就忍不住跟还在玩的学生商量:兄弟、美女,咱们不玩了行吧?看元旦晚会去。

于是,这剩下的几千人,顿时消失不见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像刚知道有元旦晚会的样子。

于是,在十五分钟内,一百多个教室的桌椅恢复原状。剩下的奖品,迅速被十六位同学瓜分完毕。这造成的一个直接后果是:接下来五年,他们可能不用再买任何学习用的文具了。

不瓜分剩余奖品的各教室学生干部们,在九点十五分就往大礼堂跑了。而瓜分奖品的六楼的同学们,瓜分完,还得摆好桌椅,把废品拿下来扔掉。如果他们能够在九点四十五分到达大礼堂,说明已经很快了。

可见,分赃绝对是非常浪费时间的,这也是很多大盗被抓获的根本原因。独行盗一般逍遥法外的时间比较长,因为他不用分赃。

那几千号玩游艺乐此不彼的学生,还有数百名学生会干部到达大礼堂的时候,大礼堂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前左右六个大门都大开,但明显也挤不下两万人,大礼堂理论上可容纳人数只有九千人,发扬中国挤公交的水平,也就能放下一万两千人。大礼堂毕竟不是公交,要是公交的话,真有可能放下两万人。

老远望去,肯定会以为是在攻打一座小城堡,把大礼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迟来的同学,倒也不泄气,礼堂前左右空地、绿地太多了,加上兴奋,根本不觉得天冷,十个一团,二十个一群,站的站,坐的坐,边聊天边听礼堂里的歌声笑声。竟然就这样,把两万人放下了。

当然,肯定还是有那么几千个学生,到教室学习,到外边谈情说爱,或者回宿舍看电视睡觉的。于是,礼堂也就越来越像个礼堂,不再像攻城打仗。

而那数百名学生会干部呢?其实他们早就进去了,别忘记了,礼堂是有后门的,后门后边是一条小巷,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要到那个小巷子里去的。学生会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于是,他们都进去了。有的人就直接接替下来大二的学长学姐干部们,当上了元旦晚会的场务,比如,撤个话筒、搬个道具啥的。

元旦晚会绝对有水平,简直就是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校园浓缩版,如果真加上CCTV的台标在校园电视台放出来,你绝对会说:今年的央视春晚,怎么水平这么高啊,比历届都高,就是时间短了点儿。

这也是应该的。为了这样一台晚会,校学生会在10月份就下发了通知,选节目,让各个学院报节目。重点学院,比如音乐学院、体育学院啥的,还要约谈,请学院学生会负责人到校学生会喝茶,知道啥意思吧?

于是,那节目真是如雨后春笋啊,多得不得了,而且好得不得了。11月一整个月,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两点半,每天下午六点到七点半,都在选节目。

进入12月,就开始彩排了。每周彩排一次,而且有可能还要临时加节目。比如《八荣八耻》刚出来那年,就得临时加一个团队唱《八荣八耻》。这样一直折腾到12月30号才结束。

我当年是才子,每年这个元旦晚会的主持人串词,都要宣传调研部的人写好,他们部长改八次,我再改十次,直到改到31号晚上最后晚会开演前的一刻。那些天,哥见到汉字和纸质的东西就想吐。

一篇小小的串词,管中窥豹,哪能够看出这巨大的付出啊!

随着“当”的一声,新年钟声敲响。这一声,肯定是在一个数人独唱然后合唱的节目后开始,分毫不差。然后“当”过十二声后,就该是校长的大头占据整个大礼堂舞台的时候了。校长竟然不在现场,早已跑到校长办公室坐着了。

他开始讲话,讲什么就不太清楚了,总之是开头的拜年和结尾的祝愿,和最终的谢谢大家。照稿念的,也不见得就没水平,也能讲出学生们的心声;脱口演讲的,也不见得就有才,因为完全有可能是在胡诌这个那个。

校长用“谢谢大家”结束新年致辞的时候,那就意味着狂欢开始。先是一个大连唱,就像央视春晚的少数民族歌曲大连唱一样。唱完后,一台牛B的元旦晚会就突然演变成了KTV包间。

当然,在这之前,学生们已经散个七七八八,领导们也早已合完影留完念了。之所以插入一个大连唱,完全是为照顾校长从校长室赶过来。

校长确实也老实,其实,他完全可以提前录一个,到时候一放就得了。搞得这么奔波。看来,博点儿声望,真是不容易。

元旦迎新年晚会结束后,已经超过十二点半,接近一点。能够坚持到这个时候,还不睡去的,本来以为寥寥无几,可怎奈还是有浩浩荡荡数千人往大食堂奔去。那里,有两个校园乐队,一般是大三大四音乐学院的帅哥们,偶尔有个其他学院的,都魅力大得不得了。

本来,哥以为自己已经帅得惊世骇俗了;除宿舍老大刘光宇外,我们五个兄弟,都认可这种说法,并且也各自认为自己帅得不得了,都足够出去到处勾引人了。可乐队的人,帅得更是惊涛骇浪啊,而且都还个性十足。断是我们不敢比的啊。

两个乐队交替上阵,十二点半开始,能一直折腾到四五点,而且还是在最后数百号人再三挽留,甚至痛哭流涕的告别声中离开。最后留下的这些人,都是大四的。大家都明白,这将是最后一场演出,明年的今天,学校还是学校,人却不是现在的人了,那叫一个伤感啊,哥看了四年,结果伤感了四年。

也就是在那个元旦狂欢后,我跟欢雨彻底没了联系。忙完学校的事情,我回到我们租住的小屋时,突然感觉好空旷。坐到床上才明白,是欢雨搬走了,门口的鞋架上,只有我的鞋子行单影只。

正在愣神间,房东大妈给我送来了一把钥匙,并笑着说:“你的那个大美女女朋友留下的。怎么?吵架了吧!”

我没有接大妈的钥匙,果断退了房,搬回了宿舍。

2006年元旦的那晚好冷好冷,我缩在上铺自己的被窝里,一动不动,自己给自己取暖。

那天林云顺竟然奇迹般的一直在宿舍,其实,他这样已经好久了,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就这样了。林云顺的前三个学期,很神秘,恰好我们又是严重缺乏探索这种好奇心的,只顾着谈情说爱的主,于是林云顺竟然就被我们忽略了。

严格意义上讲,云顺是我们六个人当中最帅气的,他一米七的个头,略圆但绝不显胖的脸,白净,五官透着一股不经意就迷人的气质。如果他是一个女生,那我们宿舍立马会多出五条色狼。

他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这可能是我们不愿意去探究他秘密的原因吧。

“失恋了?”林云顺掀开了我的被窝,盯着我看。

“嗯……”其实我不想理他,傻子都知道,我都搬回来了,不失恋,难道热恋啊。

我睡着了,后来不知道云顺的动静。

约莫半小时后,有人推我,我迷糊中睁眼,又是云顺。他下楼买吃的东西回来了,还有一捆啤酒。

“快下来吃吧!”云顺的话很少,却有一种关心的感觉,无法拒绝。

于是,两个大男人喝酒吃饭。饭越吃越少,酒越喝越多。到最后,我甚至把老二石辉珍藏的一瓶白酒也拖了出来,跟云顺一起干了。

那天,老大老二老四老五去包夜场上网了。宿舍就剩我和云顺。我喝着喝着就哭上了,哭着哭着就说上了,一直把跟欢雨认识、恋爱、热恋、同居,甚至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做爱,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后来不知道怎么着,话题就跳跃到了慕小尤身上,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孩,我的大学初恋女友。我跟慕小尤用了两年时间试图在一起,但都失败了,我们严重性格不同,做事方法不合,价值观和思想观不合,只好分手了事。但我却始终忘记不了她。

最后,我抱着林云顺,口里乱喊着“欢雨欢雨,小尤小尤”,就和他一起睡在了他的床上。

后来,林云顺告诉我,到最后最不清醒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我在喊另外一个名字,后来我回忆再回忆,感觉那个名字是“鸢儿”,但我不敢肯定,林云顺也不敢肯定,他被我感染了,也哭成一团。

我们两个人,跟娘儿们一样。

“是你先离开我的。我已经为你伤过心了。”这个让人深刻爱过,又深刻痛苦,深刻改变又深刻遗忘的女人,还是在我平淡的心海泛起了一份波浪。

“那时候,我认为其他东西很重要;现在,我认为你最重要。”欢雨又吻了我一下。我就像患了僵直症一样直立着,浑身挺立,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是性重要吧?不是我重要吧?”我的话很伤人,但欢雨不在乎。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目前为止,你还是我唯一的男人。”欢雨在我耳边耳语着,并凑了过来。

欢雨的气息,融化了我心底那层寒冰最外边的一层,我叹了一口气:“好,我给你!”

那个色房东笑眯眯地望着我,还是那次我跟鸢儿来的那间房。欢雨先进去了,我付押金,拿暖水瓶什么的。

“小伙子!不赖啊,艳福不浅。”房东很羡慕的样子。

“房东,你想错了,是她艳福不浅。”我摇摇头,叹口气,回房间了。

房东肯定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他懂得浅谈辄止,否则,他也不是房东了。

我关上房门时,欢雨已经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了。我很难相信:她在离开我的这五个半月,竟然守身如玉。

欢雨很激烈地吻我,把我身上不多的几件衣服扔的到处都是。我闭上眼睛,面前满是鸢儿的影子,想起鸢儿,想到这个房间里还留存着鸢儿的气味。我也发疯似的迎了上去,将欢雨猛地扳倒,压在我的身下。

欢雨大声地叫着,不知道是欢快,还是痛苦。

其间,房东不止两次走到我们房间的门前,压低声音对着门缝说道:“小声点儿吧,好不好!”“求求你们,别这么大声行吗?”“我的个老天爷,服了。”……

欢雨不理会他,我也不理会。也没有人会管我们,除了心里会偶尔忐忑房东那踱来踱去的脚步声。

欢雨留给我的记忆很难忘,还有点儿痛苦。但这记忆却不是来自她,而是林云顺。

元旦的夜晚,宿舍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互相搂着,像男人一样搂着,睡在云顺的床上。年轻的躁热,酒后的闷热,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脱光了衣服。

云顺的皮肤很光滑,而且夹着柔软的毛发。他的身体又很坚硬,一种男人的坚硬,这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的眼红红的,他的眼也红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睁开了眼。我看着云顺,云顺也看着我。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我情不自禁就吻了云顺,他没有拒绝,而是用手抱紧了我。

突然就有一种感动和兴奋的双重感觉涌上心头。我紧紧抱住云顺的头,把云顺的脸贴近我的胸膛。

也就在此时,我们两个身体的某一部位,都起了明显的变化。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把云顺压在身下的时候,他的脸上升起了两片红晕,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他的力量也大得惊人,但却是跟我相配合的。

那晚我们久久未眠,直到周围安静到让人发狂的时候,两个人才沉沉睡去。

云顺比我醒得早,我睁开眼,看见他在床边站着,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手里拿着纸巾,上边有干结后再化开的血迹。

我心惊:“云顺,你怎么了?怎么有血?”

“没事。”他笑,“后边有点儿擦破了,第一次太紧张了吧。已经不流血了,好了。”

“疼不疼?”我边问边检查着云顺,还好,虚惊一场。

我低头看自己的下身,果然上边也有已经成为褐色斑点的血迹。

我怜爱地看着云顺,云顺扔掉纸巾,再一次钻进了被窝。我们两个紧紧相拥,一起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知道,我跟秦欢雨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欢雨还在轻轻喘息着,在阵阵微汗的作用下,她美丽异常、光滑异常的胴体轻轻颤动着。我也浑身是汗,刚想躺下,又起身把那条薄被子搭在了她的身上。

“你还是爱我的!”欢雨睁开了眼,看着我。

“我……”我犹豫,无法开口。我跟欢雨整整在一起一年半,留下了太多的甜蜜和美好,甚至在我一天的种种生活细节中,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但一想到她,我就马上想起云顺,还有跟云顺紧紧抱在一起的场景。那场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既渴望,又拒绝。于是,痛苦就涌了上来。

“欢雨,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顿了一下,看着欢雨,她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但已经不再喘息了。

“还有一个半月,我们就将彻底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所学校。我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你也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我们注定跟这座城市无缘,只是过客。我向北,你向南。我们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

我在骗自己吗?为什么找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不直接跟她说,我有了鸢儿,根本不可能再爱她了。

“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不爱我了?”我躲开了欢雨直视的目光。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怯弱而贪婪的男人,就像我的属相,一只老鼠。老鼠,肯定都是贪婪而怯弱的。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是一个gay,或者是双性恋,我在跟你做爱的时候,先想起鸢儿,然后再想起云顺。我在心底大叫着,脸上却平平静静。

“欢雨,不管我爱不爱你,我们面对现实吧!你爱我,其实只是需要我。”我觉得这句话很残酷,但欢雨只是淡淡一笑。

“我也分不清,到底是爱你多一点儿,还是需要你多一点儿。”欢雨坐了起来,看到她的身体,我力图要控制好自己,可是我的身体出卖了我。

欢雨笑了,朝我扑了过来:“看,你多么爱我。我只要你,不要别的男人。至少是我毕业前!”

欢雨其他的话,我都没听到,除了那句“至少是我毕业前”。

我苦笑,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爱我,还是需要我。我现在想到的,只有鸢儿。

2006年元旦之前,我和石辉的关系最好,绝对的铁哥们儿。石辉绝对是热血青年,不然也不会义无反顾地和我一起到北京漂着。

我去的时候,好歹被老师推荐了一下,顺利进到一家全国连锁,为知名打印机扫描仪做售后服务和代销的企业做行政人员,美其名曰是北京分部总经理助理,说不好听点儿,其实就是打杂的闲人。

石辉去的时候,那真是两眼一摸黑。于是,狂买人才招聘类报纸,狂在招聘网上发简历,历经数十个不眠之夜,发布上千份简历,打过数十个咨询电话,面试过不下二十次后,终于落到口袋里一份工作,一个月一千两百元,他乐呵得不得了,每天巨早,屁颠屁颠就跑去上班了,晚上披星戴月地回来。

5月28号回来的石辉,给我带来一个恶噩,虽然我认为我早就忘记了慕小尤。舍兄弟都以为老二石辉故意给我造成打击,只有我心底明白,石辉绝对是真兄弟。有了任何关于我的,我喜欢或着迷的人、事、物的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慕小尤失身了,不止一次。”石辉告诉我这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以为她被坏人轮奸了,或者出台当小姐了。

这太可怕了,我幼小的心灵绝对承受不起。慕小尤虽然穷,但还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吃香的喝辣的总之是没有问题的吧。

当我忐忑而犹豫不决地对石辉表达了这个看法后,他急得只连连摇头:“你怎么这样想慕小尤!亏你他妈的还是慕小尤的初恋男友。”

“初恋个鸟。我连慕小尤的手都没摸过。在一起就是在一起,那也只能说明我暗恋,我霸占着不让她恋爱吧!”我生气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慕小尤一直在我心底,这一点不仅我知道,连石辉也知道了。

“云顺兄,这小子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上哪里卖身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

石辉呵呵一笑:“还是继续说慕小尤吧!”

我总算知道了,为了考研,慕小尤跟一位相熟的女生一起在外边租了房子。就在我们实习的时候,她开始专心备战考研。

没几天,对门搬来一位男生。

慕小尤和女伴学习太辛苦了,经常忘记下去买饭吃。往往过了饭点儿了,才匆匆跑下去吃两口。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个世界就是偶然的机会太多了,这位男同学帮慕小尤和女伴买来了饭,一来二去,因为慕小尤姿色比女伴强了一倍,于是,该男生和慕小尤就逐渐靠拢,合为一体,搞得女伴同学成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女大灯泡。好在该女生还是聪明异常的敏感人,她毅然决然地搬回了宿舍,留下了慕小尤和该男生。考虑到节省居住成本,该男生就顺理成章地和慕小尤住到了一起。平时除了吃饭和切磋备战经验,当然也要勤奋地切磋身体,时不时云雨一番了。

这就是慕小尤不断失身的经过。

“亲哥啊,那不叫失身,那是爱!你懂不?”杨巨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成泽很沉默,只偶尔笑笑,我感觉,他正在远离我们五个,我不知道是该为我担心,还是为他担心。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一个他爱她她也爱他的女人,可惜他错了,他这种想法,只是人类一直以来爱情追求的高潮和愿景。可惜,在达到高潮和愿景的过程中,绝大多数人已经死掉了。

刘光宇从上铺伸下来一只臭脚,被石辉一拳打了回去,自顾自揉脚去了。“丫的老大,等你当上省长以后,再招我们帮你摸臭脚去吧!”

“慕小尤早就恋爱了啊。我大二夏天的时候,已经跟欢雨在一起了,你是知道的。我跟欢雨在一起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慕小尤离开了我,她恋爱了。”我顿了顿,“她恋爱了,自然早就失身了。”

“那你是不爱欢雨了?就是因为失恋跟欢雨在一起?”石辉为欢雨打抱不平。

“我怎么不爱欢雨,我很爱欢雨。”我急忙争辩。

“你胡说!”想不到成泽这时候跳了起来,“你要爱欢雨,你会跟鸢儿在一起吗?你会跟鸢儿做爱吗?”

“那不一样。我跟欢雨早就分手了。元旦就分手了。云顺是知道的。”我头疼,马上成了众矢之的。

“那你现在是爱鸢儿?那你怎么又对慕小尤这么感兴趣啊?亲哥!”这次是杨巨。

“杨巨,你别添乱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分辩了。

“你就是一花心大萝卜,到处乱睡女人。”老大刘光宇给我下了结论。

然后五个人都沉默。

我叹气:“哎,要是云顺在就好了。”

“慕小尤确实在大二暑假前就恋爱了,但一年半以来一直守身如玉,一直到去年冬天考研前。那时,你并不在学校。”石辉说了最后一句话。

“好了,别说了!就算我在,她也会失身的。我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

“他叫什么?”我很好奇慕小尤喜欢上的那个男生。

“谁?”石辉好像很吃惊的反问我。

“老二,你他妈的装傻充B啊?”我怒了。

“哦,他啊,辛剑!”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气得我想往他脸上送一拳头。

“哪个学院的?”

“历史学院的。”

“O了!”

“什么?”石辉一副不解的样子,看到我突然要出门,猛然抓住我的一只胳臂,“兄弟,千万不能弄出人命啥的,不然,我就是罪魁祸首了。”

“放心!”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历史学院学生会主席也是一个男的,他很奇怪我会主动来找他,跟他说话。因为历史学院确实是一个很小的学院,整个学院都没有我们文学院一个系大。但他显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学生会干部体系的人,都知道我辞掉所有的“位高权重”的学生干部职位,一路千里跑到北京打工去了。

在很多学生眼里,可能我就是一2B。都认为我可以轻松留校,今后读研读博,当讲师教授,甚至以后牛B哄哄成为省内某高校某部门部长,甚至副校长的可能都有。为啥屁颠屁颠地往北京走。对此,我一概不理会不解释,他们有他们的屁颠,我有我的屁颠,各屁颠各的好了。

而对于已经离职的学生会前任领导,客气就行了,不必尊敬。我也看得出来,他客气我尊敬我,还把我当个人物看。一来咱起码在北京待半年了是吧?二来好歹我也是一个学校小有名气的帅哥,穿的衣服也不错。

总之他是热情接待。于是,我就很轻松地在一个很巧妙安排的环境里,在辛剑的宿舍见到了辛剑。而巧得不得了的是,学生会主席竟然跟辛剑是一个宿舍的,他们关系极一般。一般的原因就是,学生会主席是一学生会主席,辛剑是一普通学生。

辛剑大方脸,浓眉大眼,头发精短,根根冲上,有鲁迅先生的感觉,但他长了一副和眉善目的脸,双颊上有横生的肉。总之,就是帅不起来了。

当历史学院学生会主席向他介绍我那些曾经在校园里看似光鲜无比的头衔,并称之为目前在北京工作时,辛剑马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并伸手跟我握在一起,竟然说了声:“方磊主席好!”

我当时差点儿直接雷瘫在历史学院的男生宿舍里。

辛剑的手干燥有力,但有一些苍白感,指甲一点儿也不红润。我随口跟他说了句:“考研要保重身体哈,千万不要纵欲过度。”

我刚说完,我们三个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男人在一起,荤话是免不了的。

“早就分手了。我也不计划考研了。准备找工作了,应该答辩完,拿了证就到晋川去找工作。”辛剑说话流利,但长相给人一种极忠厚老实的感觉。

“祝你好运吧!”我跟历史学院主席寒暄几句后,迅速离开,回到了宿舍。

“怎么样,没把辛剑揍死吧?”石辉看到我齐全无伤的回来,有点儿担心辛剑。

“没有,辛剑不错!这说明他妈的慕小尤是一个极其庸俗的女人,至少是这两年来变得庸俗无比。”

“有你这样损自己初恋女友的吗?”石辉质问。

“哎!岁月催人庸俗啊。我也不知道。”其实,我现在特别想见慕小尤。

我知道,慕小尤喜欢林云顺,林云顺长得太标致了,不由得女人不喜欢,慕小尤也是女人,慕小尤于是迷上了林云顺。

林云顺喜欢哪个女孩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喜欢慕小尤,不管是2006年元旦之前,还是2006年元旦之后。只因为我喜欢慕小尤,我喜欢的,他绝对不喜欢,一开始就绝了这份心思。

云顺第一次看到我,我第一次看到云顺的时候,我们都吃了一惊。我感觉到云顺竟然对我拥有那样强大的吸引力,心头忽地涌起一股冲动的感觉。我相信云顺也绝对有这种感觉。

我相信:一些男人和男人之间,是天然存在这种可怕的吸引力的。只是,这样的男人们,不容易碰在一起。一旦碰在一起,就会产生奇怪的化学反应。

我记得那时,云顺猛地转过了身,我是愣在了当场。成泽鬼叫着一起出去吃饭时,我们才恢复正常,前后有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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