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树恒踌躇满志地微微一笑,收起剑,但也抑制不住丝丝喘气。这个对手够厉害的,要他这么费力才能打败。“你这家伙,还没变钝啊!”景治行直爽地笑道。景树恒默默点一下头,抬起漂亮的眼睛:
“我的剑法已经粗野多了,只是觉得达到目的即可。只是一心想着,打败对手就可以活下去,就把对手打败了。”这段时间,景树恒终于能在至少面对景治行时不那么压抑寡言了。一方面是监视终于放松了一些;另一方面,景治行是个热情的人,笑容很肆无忌惮,多少给他的心境带来一些阳光。此时他万分赞同地点点头:“咦!活命,是个好动力。不过除了这个,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学习啊。”言外之意是,讥讽景树恒除了活命就不会其他方面的享受了。
景树恒暗地里愤懑,那家伙一定是通过王府里的八卦网知道自己前几天的糗事了。
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事,就是找来管理豪门望族事务的官吏,询问了余优瞳小姐的志趣与喜好。
“三公子大人,小的这段时间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因为手里拿的钱比较多,那人的嘴巴也变得开敞起来,“一直以来,余优瞳小姐好像非常想得到一挂象牙镂空雕刻装饰的项链,但象牙本来就是南方的珍稀玩意儿,这几年战乱频繁供货紧张,首领便命令限制了没有官职和爵位的人购买象牙,但对于王族仍然发有一定配额。所以,三公子您可以订做到余优瞳小姐想要的项链。”订做?说具体一些,她喜欢什么款式?
长条形的微雕镂刻,这应该是常见的优雅形态。不过这上面的图样则大有讲究,一不能太繁琐,二是力求精细雅致,而且要具有一定的诗词韵味。余优瞳小姐是饱读诗书的人,她喜欢有文化内涵的造型,什么是文化内涵呢?就是说……官吏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从造型到装饰工艺到典故内涵的一系列讲究,就在他唾沫子横飞兴致正旺的时候,景树恒终于微微抬手:“不用告诉我,改天告诉我聘请的艺匠吧。”当对方走后,景树恒的确有种解脱了的快感。说实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景树恒只要把任务交给艺匠,等着交货的那一天。设计师捧上来的,的确是一挂巧夺天工的精美首饰,不过在听到价格的数目后,景树恒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对方是察言观色的人,连忙道:“三公子大人,难道您对拙作的设计和装饰还有什么意见?”“没什么,很好了。”景树恒说着就从身上摸出钱来,囧的是突然发现身上的钱不够,再掏了一遍还是不够,屋里这两个人就干瞪眼了那么一瞬。尤其是那设计师露出了惊讶疑惑的眼神:想不到他这种身份的人居然会随身揣钱!
这一天,雪花的降临预示着这年冬季的到来。余氏的宅第院外,余优瞳小姐远远地看见那个一身浅灰色风衣的修长身影,马上快乐地欢叫起来:“三公子大人,你来啦?”“嗯,给余优瞳小姐备一点小礼物。”景树恒递过那个有着粉红色精致包装还喷着淡淡香水的小盒子,她马上仪态优雅地接过来道谢,随手让让身边的孙琪琪带进屋子。
今天降温,你还不冷吧?余优瞳用紫色的大眼睛抬眼望他,突然觉得景树恒就是这样的人,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很养眼很舒心,十几天不见了再看他,只感觉更加俊美更加养眼!银发在雪地的背景下有着些许光泽,俯下身时可以见到金色眼睛周围的纤长睫毛,这一切都让她看得有些反应迟钝了。
“我怎么会?倒是余优瞳小姐保重别感冒了。”景树恒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暖心的微笑。余优瞳又沉醉了:果然,笑起来也好看!
她今天一身紫色的绒线加厚裙,四周装饰着雪白的狐狸毛,把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冰清玉洁了,因为精心的设计而依然凸显了苗条的身材,脖子上正是上次景树恒送的那挂项链,精致的做工格外显眼。她就这么盯着他,略作嗔怒地一撇小嘴:“如果不是你前几个月生病,谁会关心你啊?混过平民的家伙!”这舌锋犀利的鬼丫头!景树恒愣了一秒,随即选择了投降:“好吧,那我应该谢谢你的好意了?”余优瞳依然用紫水晶般的大眼睛盯着他不说话,景树恒关切地凑上来:“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余优瞳点了点头,转过脸望着身旁高高的华丽围墙,声音也低落下来:“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关在豪宅里的阔小姐,外面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哪像你经历了这么多。但我说出来你别笑,我真的很想真正了解这片土地,然后,再尽我所能给更多人幸福。所以,我也很想了解你的经历!”少女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认真地抬眼望他的,这令他不禁温柔地打断她:“我不会介意的。你能有这份理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已经走了很重要的一步。不过,你想听什么?”余优瞳晃了晃那头乌亮的短发:“你就随便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一起走一走,没什么憋屈着不敢讲的话。我总觉得,你能做很多我根本做不到的事……”雪过初霁,树枝上惊飞的鸟抖落下白花花的点点。余氏的繁华宅第也沉浸在银装素裹中,从冰冻的人工湖面有一条蜿蜒的小径,两人就沿着那青黑的石板漫步。余优瞳不住地抬眼望他,数他的睫毛长度,这一点倒是景树恒没怎么发觉到的。
七十年前,庄媛国母在景季晟以后,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颁布新的民生计划,提出基本建立一个大桶社会。这一点,其实和慕容氏的体制有些相像。你认为呢?她满怀憧憬地叙述着,偏过头确认他在认真听讲。
景树恒愣了一秒,垂下眼望那双忽闪的大眼睛:“我认为实际情况不一样,还不能混为一谈。而且,庄媛的安民新政到头来并没有收到好的效果,最后依然是空头文件。这是她的历史局限****。”“其实她所颁布的很多条例,现在的慕容氏早就做到了。”景树恒继续轻轻摇头,一两颗雪花落在银发上,“没有合适的环境,在当时是不可能成功的。”余优瞳认同地点点头:“庄媛国母过后仅仅二十年内,她留下的所有功绩均被磨灭,连霆池合约也被撕毁了,现在的神州大地一点也不和平。那你认为,当年那个所谓合适的环境是什么?”“体制问题吧。”这个问题对于景树恒的确要思考一阵子了。
不料余优瞳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我倒有一个想法,如果你觉得我年龄太小说出来不合理,不要笑话啊。”景树恒微微一笑:“说吧。”“我觉得,只要是以人治人,就必将存在这个问题。”余优瞳的语气十分认真。
“这个小女孩,还真让他一再开眼界。”
因为人本身存在欲望:有贪欲,有追求自身利益的贪欲,而不是仅仅满足于生存的解决而已。所以再多的资源都不会够那么多有贪欲的人享用,在管理当中上层搜刮下层就必然出现了。而同时人性又有懦弱的一面,导致了本身的惰性存在,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麻木和信仰缺失,所以人再作恶也没有得到足够的监督与制止。她说完,拢着头发微红了脸颊:“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没有什么亲身经历。不过,应该是这么回事吧?”“不,余优瞳小姐。你的见识很正确。”景树恒依然温和微笑着,那是一种看一眼就倍感舒适的笑容。
她立即微笑着点头:“我再说一次,如果你觉得我行,就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关在深闺里的阔小姐了。其实也不用羡慕我。”
“没有钱的人总认为他们除了钱什么都不是问题,但其实对于我们来说,除了钱,什么都是问题。”余优瞳似乎有一丝怅惘的神色:“比如,我可以花钱买到很多消息,但我却无法做些什么,哪怕是一点点,能让更多的民众幸福,我都做不到。但你不一样啊。”“我也只是世事所迫。”景树恒闭上漂亮的眼睛,微微苦笑。
“其实,今天约你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可能比已经听过了。”“没什么,说吧。”这段时间,首领府里好像开始繁忙起来。不只是到了年末的一大堆结算,好像还在讨论有关慕容氏的事情。“咦?慕容氏?”“你没听说吗?因为首领的更替而引起边境的混乱,去年还只是茶氏——慕容氏边境的问题,现在都扩散到景氏来了。慕容绅真的不是个称职的首领,他上位的这两年东边就没太平过。”“慕容绅那个人啊……”景树恒立即来了兴趣,低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