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这更夸张的是茶镜漪发出的命令:“批准以叛国罪逮捕,处决茶世泊!”“首领大人,千万不可!”一大帮家臣,无论职位高低上任新旧,全部跑到首领府来痛哭流涕:“首领大人,茶世泊少爷在,才能保证茶氏的长久太平啊!”“这是什么话?”冰冷的声音,从女首领的朱唇里吐出。
“是啊,请留下茶世泊少爷,为了整片领地的安定!”茶镜漪眼里刹那间迸射出怒气,“霍”地就站起来了,居然有人胆敢反抗她的神圣旨意,那还得了!她顿时丧失理智地怒骂道:“大胆!竟然在这里违抗我的权威!就是不能留茶世泊,他这个叛国的罪名戴在这里,我堂堂茶氏就不会太平!”众人顿时面如土色不敢再反驳,长久多年的恐怖政治,已经让他们忍气吞声成了习惯。终于,也有一个胆大的再也忍不住了,因为此事关系到领地的存亡,实在紧要;便上前进谏道:
“首领大人,您是否想过,这会不会是景氏的奸计?”“什么奸计?”尤其,小的很怀疑那个三公子,也就是那个焚瑄。小的查过当时的档案记录,那个叫焚瑄的人并没有留下任何家人的信息,而且年龄、相貌和出生日期都与景氏的三公子正好吻合。而且小的听说,景氏的三公子七年前被疑似战死,后来不知怎么又找回活人了。“那又说明什什么?”茶镜漪有些失去耐性。
“小的认为,正是景氏的人主导这一出戏——先让三公子疑似假死,再让他隐姓埋名混入茶氏的王府里偷盗情报,然后再带出去然后演出复活被找到的戏。证据就是:焚瑄在五年前逼景氏来的奸细自杀!”
如果他是景氏的王族,那一切就好解释了:“因为那个奸细认出了焚瑄的真实身份,而焚瑄作为景氏的王族,有权力命他自杀——景氏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处心积虑地进攻我茶氏做准备。请首领大人千万不要上当啊!”茶镜漪摇头:“我不认为这件事和景氏的阴谋有什么关系。”“咦?”“大胆!你没有听到吗?景氏已经派出六万大军,朝慕容氏进发了!”群臣中传来一片嘘声,都知道去年景氏新败给慕容氏,这次集结起更多的军力,目的是想报上次鄂岭之仇吧。
“而且,如果茶世泊没有问题,那自从我上位后他就一直躲在自己府第里鬼混,难道不是为了藏着什么吗?现在叛国罪证据已经确凿,我按律法合法处决,有什么错?”处在首领王座上的茶镜漪,随即下了论断,“所以,我正是要趁景氏和慕容氏打的时候,着力整治内部的安定!而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茶世泊!”说完,茶镜漪不可一世地用墨绿的眼睛环视底下黑压压半跪着的人群:“胆敢有什么反对意见吗?”“没有……”这是大家一致抖抖索索的言论。
茶镜漪的绝对权威的树立,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臭名昭著的“清荣府”,在她掌权的过去几年里,只要一听到“送交清荣府处置”,再刚强的硬汉也会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而这一天,一听说事关茶氏领地的安危与存亡,就连清荣府的总管大人也坐不住了。
紫晋本来这段时间在一心担心着凌儿,紫凌才从桓山急匆匆赶回来,说是听墨辕大人的建议,担心茶氏出事情。紫晋当时是一如既往的父亲的和蔼笑容:“什么事情?爸爸不是好好地?”紫凌也总算放心了。不料父亲马上让首领安排他去王都市郊的一个工业园区视察,反正,说什么也要让他远离茶氏王府。当时紫凌有些不爽,他都三年没看到老父亲了怎么又要被隔离开?不过对于阳光青年来说这种问题想也白想,他也就接受了,至于问父亲现在的工作是什么,他记得的答案是:不是内部的财务府吗?
儿子充满活力的背影背后,总有老父亲担忧的眼神。
而这位紫晋大人,这天也急匆匆赶到首领府,不顾老迈半跪下身躯:“首领大人!使不得!请留下茶世泊少爷!”“怎么你也来劝我?”紫晋这几年帮助自己干过多少得力的事,茶镜漪是清楚的,此时她更添一层怒气。
“首领大人,就求您这一件事,使不得!茶世泊少爷现在已经处于软禁状态,威胁不了首领大人!鄙人担心的是,一旦失去茶世泊少爷,会有更多的底层军官造反,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我们这样做,万一趁着内讧敌对的景氏、慕容氏攻过来了怎么办?”紫晋这段话说得太急,由于年事已高,他随即发出带着痰稀的咳嗽声。
然而,茶镜漪的语气不见丝毫怜惜,依然冷冷道:“景氏正在率大军攻打慕容氏,哪里有空闲?我并不认为,景仲曦会愚蠢到腹背受敌。”“可、可是……万一失去茶世泊少爷,引起内乱了怎么办?为了茶氏的太平,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不该发生的吧?”紫晋苦苦劝道。
谁知,这一问,茶镜漪登时变了脸色,以一种蛇蝎般的目光注视着半跪于跟前的老人:
“你说什么?”“首领大人……鄙人没别的意思……”“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在下层军民当中的威信还不如茶世泊?”茶镜漪随即彻底震怒了!她伸出鲜红指甲的手指,指着他歇斯底里叫道:“有胆子就再把话说一遍!是的,你从来没贪污过所以揪不到一个这个名;但是,不要认为是你在总管清荣府,就没有清荣府以外的地方请你过去!不要忘了你到底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随便拉出来一件,你就足以被唾沫淹死!”望着紫晋转入死灰的脸色,茶镜漪随即发出疯狂的笑声:“要不然,把你现在的真实职务和所做事情全部公告出去,再把紫凌拉到王都的街上去示众!让那孩子明白,他有个什么样的好父亲!”紫晋猛地打一个哆嗦,瞬间差点昏死过去。
但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茶镜漪并无意恶意为难他,她随即平息语气:“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就赶快闭紧嘴巴,滚!”茶镜漪话音刚落,紫晋顾不得行动颤颤巍巍,连忙行一个礼,不声不响地离去了。
紫凌那天下班回家,趁着天色尚早,又去久违的蹴鞠场踢了一会儿球,打听到渠道可以拿到今年神州蹴鞠联赛的入场券了,正乐不可支地回到家里。不料一进门,就发现老父亲坐在中庭的老藤椅上,脸色似乎特别差。
“爸爸?”紫凌匆匆赶过去,就像之前很多个围在父亲身边撒娇的日子一样。一凑近,却听见紫晋正发出一阵阵唉声叹气。
“爸爸?你还好吧?”紫凌笨拙地关心道,“爸爸,你要吃药吗?我给你找……”不过一来到放药品的储藏柜前他就懵了:三年不见,一时还没注意到,这里面竟添了这么多瓶瓶罐罐!那么,到底哪瓶才是父亲需要的良药呢?紫凌发现,他竟然连这件小事都不清楚,就呆在那里慌了神。
“凌儿。”紫晋在那边叫他,“黄色的那瓶,小的,上面没写字……”“黄色的那瓶?”“嗯,是我自己准备的瓶子,在药店里买的时候……瓶装的比纸包的贵很多……”紫凌仔细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那一个瓶子,递到老父亲眼前时,已是手微微颤抖。紫晋拿过老鹰茶把药服下,随即坐在那里微微喘气。
紫凌正去把药放回去,听见父亲在背后叫他:“凌儿。”“来了……凌儿,爸爸给你的护身符还在吗?”“当然,一直戴在身上,一直记着那上面的话!”提起这,紫凌顿时想起了自己在桓山的三年经历,语气也恢复了阳光,“在桓山的时候,我还是见了很多世面,也明白很多了。”紫晋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嗯,这句话,是爸爸这辈子最想告诉你的一句真理。你一定要记住。”紫晋说完
又开始禁不住叹气。这让凌儿很奇怪:“爸爸,到底怎么了?”“我感到……凌儿,这话千万别说出去啊。”“嗯,怎么会呢?”“大概,茶氏离灭亡的日子不远了……我有这种预感。”紫晋说完,便无力地垂下苍老枯瘦的手,脸上一丝绝望的苦笑。不料,耳边传来的紫凌的话语,年轻而坚定:
“爸爸,那又怎样?就让它毁灭掉吧。”这大胆的话语,顿时让做父亲的猛然一惊,抬眼望儿子愈发高大成熟的身影。紫凌站起身来,语气比少年时多了一份严肃与稳重:“放心,爸爸,这里没人听到。我只在这里说,如果应该灭亡的话,就让它灭掉吧。”紫凌在说这话时,下意识抚了胸口的护身符:“参加工作的这几年,当我真正认识到我身处的环境后就觉得,茶氏的灭亡,真的再正常不过了。首先,我们缺乏民众的支持。从小我就感觉到,我们收着最高的税收,却制造着神州大地上最大的贫民窟。我本来以为,靠改良和自觉约束,就可以控制上层的贪腐,把福利带给民众。但到后面我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所谓的惯常潜规则早已根深蒂固,是一个非常强力的系统,不是想抵制就能抵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