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楚飞微微沉吟，他看着佑希和小栀郑重的目光，缓缓开口：“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我开始和优梨交往了吧。”
“我们知道。”小栀说，“可这和千叶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家都知道，千叶对我很依恋，我对他也很疼爱，可是，那只是哥哥对弟弟的疼爱而已。”楚飞看着窗外已经枯萎的藤萝，和四处堆积的白雪，声音漂浮得好像一缕雾气，飞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其实，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楚飞面色平静，可眼睛里却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父亲从小就不会溺爱小孩，为的是培养处良好的教养。当父亲告知我即将诞生的孩子会以我作为榜样的时候，我就已经立志做一个称职的哥哥，为了不辱没家族的名誉。我是家里的长子，平时总是表现得非常好，得到了很多人的称赞，很自豪，所以我认为自己也应该严格要求弟弟，如同父亲那样。每当弟弟哭泣的时候，我总是会呵斥他不可以哭，告诉他这个家的小孩不可以人性，可是我却很想抚摸弟弟的头，安慰他不要哭。但是却一直相信，严格要求弟弟是为了他好。弟弟是一个发育很晚的孩子，即使进了幼儿园，也不会说话，几乎也不会笑。弟弟总是孤单一个人，因为身体很瘦弱，去幼儿园来回的路上总是由我陪着弟弟。我对弟弟越来越严格了，认为溺爱对弟弟是不好的，我深信这是正确的。吃饭的时候，我总是很严厉地命令弟弟吃掉盘子里所有的食物，当弟弟看着橱窗里的玩具时，我也总是告诉他不可以，其实我是想对他更温柔一点的，想给他买玩具，看到他的笑容。当弟弟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终于问爸爸，等弟弟的病好了，我是不是可以抚摸一下他的头，跟他说你已经很努力了，父亲也答应了。然而，弟弟的病却一直没有好起来。看在弟弟痛苦的样子，我对自己说，就做一次坏孩子吧，溺爱一次弟弟，我这样决定了。于是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商店买了许多玩具和糖果，来到弟弟的病房，把他叫醒，可是弟弟好像很累的样子，好半天才睁开眼睛，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候弟弟看我的眼神，可怜的样子里还有着一丝惊恐，于是当时我只能笑笑说我不是来责备弟弟的，我是来和弟弟一起玩的。我给弟弟拨开糖果，和他一起吃，还告诉他等以后身体好了，还可以再多吃一些，我还和他一起玩了玩具枪，告诉他其实哥哥的运动神经很发达，可以和他一起玩，快乐的事情，其实有很多，那时候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告诉弟弟其实哥哥最喜欢他了，弟弟也哭得很伤心，可是我们一边哭，一边玩，最后都笑成一团。不过这一切，却也成了最初也是最后两个人一起玩闹的回忆。当父亲和我一起站在弟弟的坟墓前，父亲说弟弟已经很幸福了，因为他有我这样一个好哥哥。可是我却非常疑惑，是这样吗？我不禁这样问自己。”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故事，楚飞好像耗费了很多力气，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刚刚下过一场雪，天空湛蓝纯净，好像一块没有丝毫杂色的琉璃。
小栀和佑希相互看着彼此，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原来楚飞的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
其实小栀是最能理解哥哥和弟弟妹妹之间的感情的，那种依恋和疼爱、责任和亲情构筑起来的血缘关系，是任何人也无法割舍的。
“直到我遇到了千叶。”楚飞收回了飘忽的目光，唇角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仿佛在心底回味着某些快乐的往事，“看着小小的、非常可爱的千叶，我好像又一次看到了弟弟。或许我已经把千叶当成弟弟了吧。于是想尽可能对千叶好，宠爱着千叶，可能就是我对死去的弟弟做出的一种弥补。”
“可是你真的很疼爱千叶。”佑希神色微微动容，“千叶遇到你真的很幸运，既然如此，就一直像这样持续下去多好啊，为什么要和千叶闹矛盾呢？”
“我……”楚飞默默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变换不定，“因为我发现现在的千叶，似乎越来越依赖我了，自从我和优梨开始交往后，千叶就十分抵触，可是我不可能为了千叶而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并且如果千叶对于我过分依赖，他就永远都不会长大。我希望千叶可以变得勇敢坚强，可以真正长大。”
“楚飞，你知不知道……”小栀的声音弱弱的，露出了淡淡的担忧的神色，“现在学校里都在传你和千叶，其实……虽然那些谣言很荒诞，可是对你还有千叶都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我知道。”楚飞很大方地回答，没有任何避讳，“虽然我和千叶都不在乎那些谣言，可是谣言一旦传得久了，就会变成真的。所以我希望千叶可以不必再依赖我，一个人坚强地生活下去。否则，他永远也不会长大。”
这就是楚飞为什么疏远千叶的原因，现在小栀终于明白了。的确，楚飞说得很有道理，每个人都必须要长大，千叶也是如此，总有一天，千叶要学会独立，这样他才能张开自己的翅膀，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只是天使在张开翅膀之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时又有谁可以带来安慰。而当他学会独立的时候，就会飞出你的视线，再也看不见了。
或许这就是长大所带来的伤痛，不得不面对，不得不舍弃一些曾经认为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
千叶如此，小栀也如此，我们大家都是如此，任何人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长大，就意味着失去，失去曾经的青葱美好，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楚飞和千叶这样的局面维持了一个星期，直到一个惊天消息像旋风一样席卷了学校的bbs。
不知道什么时候，校园论坛里出现了一张帖子，题目是“一年A班的小正太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而帖子的内容则是那天政治课上被政治老师所没收的千叶传给楚飞的小纸条。
“楚飞，你不要再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我可以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为了认识新认识的女朋友而和我划清界限。我保证，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
这就是千叶纸条里的内容，据说有好事之人趁政治老师不注意的时候从他的教案里偷出了这张纸条，还把内容po上了网。
这样的口吻，就好像一个女孩子想要挽回一个男孩子的心，可事实上，这却是千叶写给楚飞的。
而这样一封信，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激起了更加重口味的流言，于是千叶和楚飞的关系被传得沸沸扬扬。
帖子被贴出来的第二天，就有人看到千叶哭着从冷主任的办公室里冲出来，之后他就一直都没有来学校。
至于楚飞，几乎已经将千叶彻底无视，他并不在乎那些流言，每天正常作息，放学后总是和优梨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然后一起吃饭，这样有条不紊的生活规律，看似平静而自然。
由于楚飞和优梨的交往已经公开，再加上平时楚飞阳光健康的形象，所有人都坚信楚飞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于是全部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失踪的千叶。
大家都认为千叶对楚飞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同学间正常友情的范围，那是一种另类的感情，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爱情。虽然很多腐男腐女会常常沉湎于耽美漫画所制造出的唯美浪漫的氛围中，可是当现实生活中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节，那就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虽然现在流言四起，可是同学们仍然很担心千叶。大家都拨打了千叶的手机，可谁都没有收到回复。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小栀也给千叶打了电话。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千叶居然接了小栀的电话。电话里，千叶告诉小栀他一个人来到了早川镇，小栀很担心千叶，于是想要去早川镇看他，可是千叶却告诉小栀，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下落告诉别人。
于是小栀决定一个人去早川镇看望千叶。
那天下着淡淡的小雪，灰蒙蒙的天空阴沉而厚重，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压下来，天空和地面的距离也因此而缩短了很多。
这还是小栀第一次没有告诉佑希而单独行动。不知道怎么，她的心里总是记挂着千叶。或许因为千叶也和自己有着相似的遭遇吧。
早川镇是一个充满着悲伤回忆的地方，当小栀跳下公车的时候，一股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并不算太寒冷，可是吹进眼睛里，还是让人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小栀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彩娜和米哲。
那些弥留的悲伤总是固执地在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无论用多少时间去忘记，都无济于事。
小栀深深吸了一口早川镇清新而冰冷的空气，徒步一个人向海边的神社走去。
神社四周种着许多高大的松树，就算是冬天，翠绿的枝蔓依旧蓬勃伸展，挂着点点白雪，那样丰沛的绿意是那么鲜亮，给这满目苍白的冬天都增添了一丝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