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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意外之意外(2)

蔺霖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不到明日之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所谓的‘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让‘之后’比‘之前’更好。”

“我不和你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正常了,似乎被他说糊涂了正在生气,“总之我和凯皑分手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之我爱你,就这样了。”她挂了电话。

他拿着电话,没挂。

心头还在急促地跳,刚才婧明打电话过来听到她说“蔺霖,我和凯皑分手了”那一句的时候他心头狂跳得像脱缰的野马,那感觉是刚才婧明的项链勾在他衣领上晃荡感觉的几百倍,就像婧明的气息就在耳边一样。他保持着微笑快速地说了一些话,在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那是一种防备……

那只是一种防备。

他不想被婧明夺走注意力,他不想关心她和凯皑的事,他飞快地接话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她满腹疑惑瞠目结舌,让他得到喘息——不想再听她像头口禅一样的“我很爱很爱你”,他昨天之前可以没有感觉,但昨天之后不能没有感觉……婧明她很俗,但很温暖。

和她在一起都没有和她分开之后感觉那么强烈,他慢慢地放下电话,听到“咔”地扣上话筒的那一声,突然之间在意起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突然间觉得她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根头发都有许多意义……这种心跳的感觉,这种在恋爱的感觉……

这种在恋爱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蔺霖一瞬间想起他爱上李琛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李琛在线上对他说:不管窗外下多大的雨,有我在黑夜里陪你。因为那一句话他爱上李琛,但到最后他害死了她,以欢愉之名害死了她。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他爱李琛,或者在李琛眼里他也自始至终地自我独行,像不为任何人影响。那其实源于可笑的男生的自尊,不容那么简单地接受一个女孩的爱慕……也许是害怕她知道了真相会害怕自己,所以他没告诉她他携带病毒,以至于最终害死了她。

源爱之殇,因爱之罪,即使杀人者无心,依然不可原谅。

源爱之殇,比恨更痛。

源爱之罪,比天罚更重。

恋爱……是一件痛苦的事。

婧明其实真的在生气,打个电话过去,蔺霖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明日之后你到底爱不爱我之类的搪塞鬼话。她和前男朋友分手,虽然是因为她爱蔺霖,但是也不表示她就有这么廉价立刻要祈求蔺霖与她如何如何,何必如此胡说八道不知所云的搪塞,什么“你怎么知道到最后一定会对不起他?”那是什么鬼话?难道他在暗示她到最后还是三心二意用情不专?生了一阵闷气,咬着一块薯片上网,上网才知道蔺霖帮她说了句好话,最近网上狂批她的风气竟然淡了,似乎都悻悻地不愿和传闻中的奇人作对一般。逛了几个网站,看了些赞她的帖子,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即使是违心的赞美帖子她都觉得看着挺开心,心里慢慢地软了——算了,那个人其实很温柔,只不过防人防得太重,即使礼貌即使温柔也不想让人接近他灵魂太近吧。

点开闻风的聊天室,看着熟悉和不熟悉的闻风会员,她挂个“潇洒”的马甲进去,混论坛就是这么好,如果别人不注意你的ip,随时可以换马甲做新人。看着大家闲聊些无聊的事,她烦躁起来发论坛短信给蔺霖:“上语聊!”

蔺霖没有回答,刷新论坛几百次都一样,他没回!

继续生了一阵闷气,突然想起来他会不会觉得她纠缠不清找别人诉苦去了?想着苦涩起来,她的表现也不会比高仲希好多少,死缠着喜欢的人不放……是一种本能。她正在反复考虑自己生闷气,生得是不是有道理?突然语聊室里有人开麦,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古筝声,很轻柔很忧伤的声音。古筝声音本来铮铮然有肃杀之音,但在他指下很轻柔,因为拨弦拨得极轻,所以仿佛那弦声极脆弱,点点乐声跌在地上都会碎去一样,肃杀轻薄了之后化为纤细的气质,丝丝渗入人心。

弹的是一曲曲调有点怪异,节奏简单机械的一个前奏。

她突然心头一跳,这首歌很耳熟,这个简单伴奏很耳熟——这是——

Bohemian Rhapsody!

正当她在心里大叫这是《Bohemian Rhapsody》的时候,有人对着麦开始唱:“Is this the real life? Is this just fantasy? Caught in a landslide. No escape from reality .Open your eyes, look up to the skies and see——”声音清亮清澈,干净得像阳光明净的天气里,那从井里舀起再倒下的明亮水柱,“I"m just a poor boy, I need no sympathy, because I"m easy come. easy go, Little high, little low. Any way the wind blows, doesn"t really matter to me, to me……”

果然……蔺霖唱起这首歌的feel和舒偃唱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舒偃完美地唱到了那些技巧,可是蔺霖却在唇齿间轻易吐出了那个灵魂。

那个多年前因为种族歧视上刑场的对着妈妈说遗言的小男孩,“Nothing really matters, anyone can see”的小男孩的痛苦,蔺霖那么轻易就唱出来了。

“Mama, just killed a man,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pulled my trigger now he"s dead……”麦里吐字清晰的声音继续在唱着,“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为什么会听出那么平静的痛苦呢?她想到他笑着说“舒偃说我有自杀的倾向”,听着“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她竟不寒而栗,难道蔺霖……难道蔺霖……真的以濒死的心情……来唱这首歌吗?平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痛苦,被禁锢在刑场上不可能复活——

即使有满面微笑,即使进退礼貌高贵,为何总含蓄忧伤?原来他一直都在执刑台上,被禁锢在刑场上不可能复活,一直到他能平静地唱出“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并且微笑,他声声呼唤的“mama”,究竟是在喊谁?

她突然有一种直觉——他骗了她!他还有故事!他一定还有故事,还有痛苦——不仅仅是他母亲和李琛的死,竞兰的割脉而已,蔺霖会唱出这么深沉的痛苦,心里一定还压着别的事。想到的时候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个人的故事……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完全告诉她?他的痛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救赎?不,她的脑子光芒一亮想起了《我拒绝》,这个人从来不打算被拯救,他从一开始就判了自己死刑,貌似开朗,其实从未原谅过自己。

麦里的歌声还在继续,这首歌难度很高,蔺霖把它降了八度来唱,并不显得特别高音。也许是因为降了八度,所以高音所表现的凄厉少了一些,但压抑下来的忧伤,暗涌的平静的忧伤让人听着,像窗外的整个天都是黑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黑得世界像个充满怪兽的深潭,被咬得全身血淋淋伤痕遍布,也不觉得痛楚一样。

唱完了。

她望着唱歌的那个id,叫做“就值得了孤单”,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片空空茫茫,移过鼠标点击那个名字,有无数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有人要了麦,却没有唱歌,从麦里传来冰块和玻璃轻轻撞击的声音,让人直接联想到酒,这声音符合蔺霖唱歌的气氛,让整个聊天室的气氛持续压抑。背后沈盛茹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吓出她一身冷汗,手一颤关了聊天室。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太过灵魂,纯灵魂的歌声和冰块撞击声,似乎从每个人心底龟裂出来的声音感觉距离现实太远又太真,让她毛骨悚然,甚至觉得这声音不能给人听见。像窥探了别人内心的伤痕,站在旁边看它流血。

她努力着努力着,终于成了蔺霖能够说些真心话的好朋友,但她依然不了解他,就像看着一座大雾迷离的高山,她已经在山边,依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张凯皑在那之后一个星期就办了休学手续,办休学是防着说不准在那边不适应还要回来,走的时候也没有和婧明打招呼,倒是他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他们明天上飞机。林婧明直接说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很难过,这让他妈妈笑了,说她是个好女孩。而后张凯皑就走了。他走了几天之后,婧明开始觉得似乎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怔怔地回想那些和凯皑在一起的往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有多少同在的影子,怎么都感觉凯皑是假的。

对于不曾爱过的人,影子总会淡去,到最后你只记得对他的亏欠,却不记得他的一切。她手按着心口,对着楼下凯皑常常等她的地方想:人生、时间、地点,真是残忍的东西,它自顾自地淡漠模糊掉了,而你却无法挽回、无法改变。

这一个多星期偶然只在聊天室里看到“就值得了孤独”,和蔺霖一直处在偶然错过中,没有新的理由去找他。在校道相遇的时候微笑擦肩而过,他的微笑显得更加礼貌而平静,她相信自己也笑得可爱。一直都在错过之中,也许以至于永远都无法再见一个星期前的那一个夜晚。那个夜晚的婧明和蔺霖是过于真实的,也许因此而无法彼此正视,就像那些剥落了面具的脸庞,总不习惯暴露于阳光下,而要等待新的面具在脸上生长。

难道凯皑走了,她反而无法去爱蔺霖?

因为她突然长大,听见了那些原来从不曾留心去听的别人心底的声音,开始怀疑自己和自己从前所相信的,所谓简单世界简单爱情是否存在?从而怀疑起自己能否安慰那样无边的痛苦?也许蔺霖的痛苦,包括他说的骗了她的和没有说的那些,都是简单的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安慰的吧?突然对自己失去信心,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突然的……想要谁也不爱,因为做不到,所以很浮躁、很不安、很茫然。

期末考试临近。

“婧明,下个星期考综英,你复习了没有?”

沈盛茹和林婧明去食堂买早餐,边走边聊,林婧明最近有点呆呆的,又恢复到坐在电脑面前整天吃饼干看X档案的状态,让沈盛茹有点担心。

“下个星期就考试了?”婧明的目光还在饭堂里菜包肉包豆浆蛋糕什么的上面晃来晃去,要了一个叉烧包和一杯豆浆,“这么快,我还以为是下下星期的事,完蛋了我还没复习,死了死了。”

“是吗?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每次你还不都是这样说?还坐在那里看X档案,吃了那么多包新好佳薯片也不怕胖。”沈盛茹买了两个馒头,一个是替严华买的,“下个星期就考试了,还剩六天,你有把握还是考第一?”

“啊?”婧明回过神来,“会过关就行了,干嘛考第一?”

沈盛茹瞪着她就像见了鬼,“你不会看X档案看多了被什么外星人上身了吧?是谁说考不考得到第一是尊严的问题?是谁说输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林薇?人家林薇天天上晚自习,天天早上六点背着书包出去读书,晚上十点才回来,你天天看电视,这算什么嘛。”

“我有说过这种话?”婧明喝了一口豆浆,听了沈盛茹这一长串差点一口喷出来,“林薇?”她已经把这个女人忘得一干二净,忘记在没有蔺霖的世界里,林薇是她最不屑的女人,“她还在每天自习?”

“当然了,就你这一两个月在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干什么,学校里的传言已经很难听了。”沈盛茹叹气,“前一阵子说你逼竞兰自杀,现在说张凯皑为你心灰意冷远走他乡,虽然都是在校园网上传来传去在恶搞,但是看起来就不舒服,婧明,你本来是我们宿舍的骄傲呢。”

“难道现在我变成我们宿舍的耻辱?”她睁大眼睛瞪沈盛茹,“有人会因为这种无聊的流言对你们怎么样吗?比如说泼硫酸什么的?”

“大小姐。”沈盛茹忍不住笑,“你电视看太多了,我好心在教育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再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来招人骂了。”

“我哪有一直都在做奇怪的事情?”她很郁闷地叹了口气,低低地说,“我只不过在谈恋爱,谈得很失败而已。”

“别人以为你谈得无比成功,把所有的男人都甩了。”沈盛茹哼了一声,“吊高价起来卖,顺便害了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连宝马都不要,嫌不够档次。”哼完了之后她说,“我说都是团长不好,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居然从来没有帮你解释过一句!”

“你不觉得这种事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不要理它了,上课了。”她烦了起来,“不管那么多,蔺霖最近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们还要我怎么样?反正竞兰和凯皑都走了,我和蔺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想怎么样呢?要说林婧明有多坏就多坏好了,我又不稀罕做娴良淑德的什么良家妇女,切!”

“好了好了,不生气不生气,上课了上课了。”沈盛茹唉声叹气地拍拍林婧明的肩,“走吧。”

她们两个出去,舒偃端着早餐盘子走过人群来去匆匆的饭堂,走到蔺霖对面坐下。来去匆匆的人群不乏对蔺霖好奇的张望和意味不明的眼神。舒偃微微一笑,“凯皑走了,我们的乐队没了吉他手,下个学期的比赛怎么办?还有谈好的那场演出……”

蔺霖面前放着一杯豆浆,他十指交错手肘支在桌面上看那杯豆浆,像看着就能把它喝下去一样,“妖精说公开招吉他手,可能海报已经做好了。”

“能找到凯皑那样的人就好。”舒偃说,“你呢?”

蔺霖微微一怔,“我?”

“你已经很久没有参加‘竹’的练习,打算退出?”舒偃弯眉。

“没有。”蔺霖回答,没有什么激情或者震动。

“婧明最近在学校和网上的风评都不好,我知道你帮了她一把。”舒偃说,他一口喝了半杯豆浆,“但她还是很惨,我听她宿舍的同学说,有人在她常坐的抽屉里给她留信,写了一封情辞恳切长长的信,痛心疾首地说她怎么怎么不应该,又说了一次竞兰的事,又说了一次凯皑的事。她同学说婧明把那封信看了就丢了,但是怎么说都是很烦的吧?”第二口喝完一杯豆浆,他侧头看蔺霖,“你没有打电话给她?”

蔺霖笑笑,还在看那杯满满的豆浆,那豆浆表面平静得像块乳石,是凉的,“没有。”

“不打?”舒偃也勾起嘴角笑笑,笑得安稳没有一点波澜,笑得连笑都不像,没一点愉悦的味儿,“不在意?”

蔺霖笑笑地看他,笑得和他一模一样,“我不打会比较好。”

“你不打,她孤立无援。”舒偃眉线一弯,脱出了那种笑比哀还淡的味儿,“婧明很纯,好像什么都懂,其实什么也不懂。竞兰和凯皑的事害得她蛮惨,虽然不能说是谁的错。”顿了一阵,他继续微笑,“打个电话给她吧。”

蔺霖沉默,然后依然笑笑。

“不敢?”舒偃也微笑,笑得和方才全然不同,可爱、也有丝丝狡猾。

蔺霖端起那杯被他看了很久的豆浆,在杯沿靠近唇齿的时候,他没有丝毫震动地说了一句“也许”,而后浅浅地喝了一口豆浆。

不敢?

也许。

舒偃拍了拍蔺霖的背,“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他背起书包走了,留下蔺霖一个人在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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