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小青蛇只以为打了个盹儿的功夫,时间仿佛斗转星移。
它是被一阵刺骨的寒风惊醒的,彼时,阳光温暖,岁月正好,山巅的风也很是料峭,当然石桌子也相当清寒料峭。
小青蛇扒拉掉桌上覆盖的层层积雪,探头寻找她家高岭寒花。
突然一段好看的衣袖垂了下来,小青蛇睁着蛇眼瞅了瞅衣袖,月白色的袖口裹了一阕流云图案,流云飘摇飞花缠枝,诗情画意布料上乘!想来是个有钱的,不知模样上佳否?她家公子的衣袖也很好看吖,想来衣袖好看的都是好模样的人物.。。可惜不是公子..
“啊呀!你是谁?”
后知后觉!啊呀,不是公子!
衣袖的主人显然没有适应这样尖利的蛇嗓子,那截好看的衣袖也禁不住微微颤了几颤方才施施然收了回去负在身后。
这下小青蛇看清衣袖主人的模样了,哈喇子呼哧呼哧掉了一桌子:“啊呀!啊呀!原来你是个神仙!”
那截背在后背的衣袖又抖了抖,来人仔仔细细瞅了瞅哈喇子满身的蛇:“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神仙?”
“生得这么好看难道你不是个神仙?”
来人颇为受用般撸了撸拽到腰际的长发,揶揄道:“你怎么不猜我是个菩萨?”
“菩萨是个和尚,和尚都是光头!你休要骗我,我是一条有文化的蛇。”
来人仿佛惊了一惊,眉梢上挑:“哦?和尚都没有头发?”
“自然。”小青蛇瘪嘴,明崇芳都做了两辈子和尚。
小青蛇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愉悦了对方,那飘飘欲仙的打扮如今却笑得花枝烂颤,小青蛇瞅了瞅那模样,心道,果真大多数人类都不能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长得好的多是草包..
“那可不见得,和尚也有长头发的。”
“比如?”小青哼哼。
“比如三千红莲..”
小青蛇讪讪垂头,思绪飘飞,是个神仙是好,不过是个胡言乱语的神仙。
半晌..惊醒。
“你究竟是个什么神仙,你来找公子的吗--这么说我家公子也是个神仙?那老皇帝说的是真的..咦,对了,老皇帝呢,不是捉鬼的吗?我怎么在这儿,我家公子呢?他抓到那个女鬼了吗?咦,你怎么不说话,这么看着我作甚,你也看出我是条美貌的蛇?其实你也很美貌,不必妄自菲薄。可是我家公子呢,美貌的神仙你可有见到我家公子?”
“他是怎么受得了一条蛇聒噪了他三辈子,倒是个趣事。”对面的美人神仙撑腮仔细审了审某蛇幽幽轻叹,表情说不出的兴味盎然。
“喂,小蛇,我有名字。”
“嗯?”小青蛇缠住桌上一堆白雪裹球。
那明眸皓齿的神仙瞅了瞅某蛇:“你可以叫我司命大人。”
“你是算命的?”小青蛇眨巴眨巴眼睛,用蛇尾托了托并不存在的下巴。
“算是..”司命思忖了半晌,那点在眉心的金色凤凰花跃跃跳动,“要不要我给你算算,不过小青蛇你命不太好,说出来怕你伤心。”
“骗人!我家公子说我有不世的好缘分。”
“他这么说的?他既然这么说了,你需要做的便是相信他。”司命似惊又似心下了然,笑容依依,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盯得小青蛇背脊骨一阵发凉。
小青蛇惊慌蜷成一圈,抱紧石桌:“我要找公子。”
“他忙去了,小蛇你要乖。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哦.。。哦.。。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重雪,可饮一杯无?”
司命遥遥看着那端坐在竹台之上的人,眉间的凤凰花千重起落,笑容悠悠。
明崇芳闻声目光从一堆古经文里转来,只见那月白色的左袖摆晃了几晃从中伸出一截好看的手臂变戏法般勾了勾手指便从虚空里勾了壶酒。
那就壶的模样煞是好看,执壶的人也好看得风情万种。
明崇芳含笑,将目光落在楼梯口边的人身上看了许久,道:“司命。”
司命背倚栏杆,嗟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人间的词倒也如此寂寥,我们可饮一杯无?”
“尚可。”
明崇芳站起身来向靠在栏杆的男子伸手。
“嗯,添了不少人情味儿,不枉我改了你这最后一世的命轮让你做了个祭司..”
司命呵呵一笑,将酒壶遥遥递向明崇芳。
明崇芳伸手将酒壶接住,上好的青鱼双耳壶。
“哦,你的小宠物我给送到锁妖塔底层了。”司命仰头喝了口酒,呵呵大笑。
明崇芳回眼看了看司命。
“你这是在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在你身边待了三辈子,哪怕是条死蛇那底层的妖怪能奈何得了才是活见鬼,况且还是条活蹦乱跳的蛇。”
司命伸手摘下窗口探过来的一截桃花枝,花枝轻颤求饶,化成的一张美人脸泪痕噗噗,已然已经成精。
“不过才两年不见,你这往生殿的花草都成精了。”
司命语气飘飘不痛不痒,明崇芳只是微微温柔含笑。
“我丢了颗舍利子..你这说客旁来了这么多次,回回敲侧击了半天我可耳朵生茧子了,让他们莫急,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明崇芳叹息。
司命撇撇嘴,摇头晃脑:“行!仙途枯寂,我等你回来我们再下局棋,这次我去你的回溯境走走,到时莫要让你山门前的小和尚把我挡在门外就可以。”
“到时你只管打进山门来,我说了算。”
司命闻言哈哈大笑。
“舍利子哪一世遗失了?”司命斟酌道。
明崇芳吋了吋:“无关打紧。”
“也是。”
明崇芳抬手欲去拿酒壶突然手腕儿处佛光微微闪现,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随着那暗淡的佛光眯了一眯,提酒壶的手顿住。
“嗯?”司命将目光凑过来,“小蛇精爬上去了?”
明崇芳又眯眼瞅了瞅手腕:“她是活泼了些。”
“哦。”司命挑了挑好看的桃花眼,撑腮望着明崇芳,“一条如此聒噪的蛇,要是去了我的天机阙不出两个时辰肯定得被我掐死,果真佛主的胸怀与慈悲我等俗人不能匹敌.。。不过我想那小蛇精现在大概是携了佛光至少爬到九层以上了你这里才会示警。九层以上的妖怪还是我去吧,佛祖现在可奈何不了。”
明崇芳沉默,瞥了瞥司命,道:“正好,我之前将凤奴关进了锁妖塔第七层,你去了就一并将她带走。你是司掌命轮的神,自可决断。”
司命耸耸肩:“决断什么,劳心劳力。我一向只管写剧本儿,可不负责一起演戏。”
明崇芳抬手握着一杯酒,沉默了半晌,然后抬眸看着司命:“近来可好?”
司命呵呵大笑一声兴致大起,越出阁楼绕着窗外一颗成精的桃树起舞。青丝婆娑,身姿潇洒。
“呵,万年如一日,日日皆好。”
司命舞罢一曲倚着桃树仰天望月,额头上的凤凰花翩翩摇曳。
明崇芳只手举着酒盏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