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不染的厨房,沈书阁一边哼唱着小调,一边往半成型的蛋糕上挤奶油。褚楚支着下巴在旁边看,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对做蛋糕感兴趣了呢?”
沈书阁闻言瞥了她一眼,丹凤眸里流光四溢。偏偏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
他是一个不定性的人。说白了他就是个任性的人。
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在乎时间地点。有时候兴致来了,便马不停蹄的准备。更多的时候,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却突然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地扔在一边,不知所措。像个小孩似的,想到什么是什么,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有一次他邀请了很多人在他名下的一栋别墅里举办Party,中途,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要去旅游。说是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愣是派人定好了机票,准备好行李。一堆人鞍前马后,为他累得半死不残的,却不见他的踪影。等他们在酒窖找到他的时候,他一脸安然,抱着一瓶酒淡定的说:“突然觉得旅行没有喝酒有意思。”
“哦,昨天看到糕点师给蛋糕裱花,觉得好玩就自己来试试喽!”
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越玩越有劲头。
“来,把那边的巧克力奶棒递给我,顺便把樱桃拿过来。”
褚楚依言照做不误,递奶棒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手心。沈书阁没有感觉到,连反应都没有。
她默默地心悸,却又被他的无动于衷打击到挫败。她记得他曾说过,我给你我女朋友的位置,不是因为我爱你。你不需要问我为什么,也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你只要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就好。
所以,她心安理得。
她一直在等,六年来,她在等他累了不想玩,安安分分过日子的那天。可上天像是在同她开玩笑。等了那么久,他不曾觉得疲倦,他的心同他的人一样,不愿找个静谧的地方安歇。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不理我?”蛋糕的花纹早已裱好。而沈书阁不知何时点了一支烟,夹在右手上。他说话的时候,一股尼古丁的味道从他薄唇中溢出。一缕烟雾缭绕他褐色的瞳孔,褚楚觉得恐慌,她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沈书阁。
她沉默了半晌,在脑海中想好了措辞,“嗯,是这样的,我有个好朋友周末过生日,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好要送她什么。”
“是么,”他痞痞地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楚楚,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你在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频繁眨眼睛呢。”
手指顿然扎进手掌,她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即使,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说什么。他早已习惯,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以排满长城,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可是,她在乎。
她在意他的态度,因为她爱他。褚楚爱沈书阁。尽管,他申明,不要她的爱。
“哪有?”褚楚俏皮的眨眨眼睛,努力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哈哈,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沈书阁面无表情地垂眸,再抬起眼的时候,满眼戏谑。
“……”她沉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早已按掉烟头转过身,此刻正认真的在蛋糕上写着什么,暗红色的奶油,在蛋糕的二分之一处裱着一串她不认识的字符。
男人认真的表情很有魅力,尤其是他微挑时的丹凤眼流光溢彩。
“真好看,写得什么呀?”她试着转移话题。
沈书阁拿起大红色的樱桃放在蛋糕的另一半上,半晌才回答,“灵魂,是灵魂。”
一抹阳光照射到他的左耳,反射出来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失神片刻间,恍惚遗忘了他的话语,灵魂,是灵魂。
她迷茫,直到这一刻,她还是没能真正的了解他。也许这世界上没人能真正了解另外一个人。
清晨,日光微暖。褚楚睡眼惺忪,去厨房拿酸奶的路上,看到沈书阁在客厅里。他背对着她,让她看不到他的脸。褚楚怔了怔,侧着身子瞄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是他昨天做的蛋糕,还有已经积攒了很多烟灰的水晶烟灰缸。
“醒了?”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是啊!你干嘛呢?”也许是找不到话说,又怕尴尬,只好问出来。
沈书阁没有回头,只是拿起茶几上的钥匙,“没什么!”
片刻,他站起来,“对了,最近几天我就不回来了。”
“有事么?”询问的话脱口而出,快到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书阁走到玄关处,弯下身子换鞋,“嗯,和朋友出去玩。你要是一个人呆着难受就去找你朋友,或者去哪里玩一下都可以。”
和往常一样,在沈书阁出门后,褚悠一个人呆在二楼的书房里。
书房很大。因为她喜欢看书,沈书阁特地为她在离她卧室很近的地方准备了一间书房。每一排书架上,起码有500本书。这些书来自各个国家地区,包括英文、中文、日文等在内的17个国家的文字。
书房的东南角,有一个小型的投影设备,她卧在沙发里,目光涣散,投影仪的屏幕上,播放着一部她看了好多次的电影。她还记得第一次和他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曾提出了分手的事。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利用“男女朋友”的关系把她绑在身边很久。他觉得愧疚,问她要什么补偿,他可以放任她离开。她装睡,当作没听见,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原本以为只是和平常一样,他出门和朋友聚聚,没想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来自警察局的电话。
沈书阁他,因飙车死在某处马路上。
刹那间,她感觉可笑极了。沈书阁会去和一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飞车党们去飙车吗?可是,警察会说谎吗?
可是,当警察带着她去太平间看到横躺在那里,浑身是血的沈书阁的时候,她觉得天崩地裂。世界上就剩下了她一人,那个她爱的人,不在了。
车撞上护栏的那一刻,沈书阁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终于要结束了么,不用被世事困扰,不用在爱与被爱的执念拘泥,不用每天行尸走肉般存活。
终于要结束了么,终于不用被束缚了么。
这一生,他都在扮演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孩提时代,别人家的小孩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时候,他看父母身边各有伴侣,声色犬马。
青少年时,他经常看见父亲身边的美女换来换去,竟然没有一天是重复的,而他的母亲,投身别人的怀抱,为他人生下了一个女儿,视若掌中明珠。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在他的世界里所能体会到大概是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罢了。走马观花般行走在人世间,随心随性,不顾一切。身边的朋友,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批,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对待他,又有多少是虚情假意?
他是个不会爱的人,他没有被爱过,更不会去爱。他厌倦了。厌倦了日复一日的被伤害,死亡也许可以逃避掉这些伤害。
也许这就是个解脱的机会,也许这一刻,他的灵魂是解脱的。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汽车穿过护栏坠入山崖。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的面孔是褚楚。那个说爱他的女孩。她在他身边六年,尽管他没去在意过,却仍然无法否定那个女孩。也许她是真的爱着他的。可惜,他没有对她做出过回应。不想说对不起,那么:
“褚楚,再见。愿你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别了,给我伤痕累累的世界。来生,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