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弢一个人枯坐在书屋里,过了一会,她才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弢儿~”
听到后院父亲叫她的声音,她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叶明宇卧在床上,保持着半个身子支了起来,朝着门口的姿势。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因为长期卧病在床导致他全身的肌肉已经开始有了萎缩的迹象。
“父亲,怎么了?”刘弢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需要什么叫我就好了,你干嘛起来呀。”
叶明宇的身形僵住了一瞬间,时间太短暂,注意力没在这样面的刘涛根本就没有发现。
“弢儿,我听到了华儿和你说的话了。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如果你也是要劝我接受那个人的意见要我去墨麓书院学习的话,那就没有必要了。我根本就不会同意的。”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叶明宇的话,她小心翼翼地把他安置好在床上,“父亲,你安心养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人只有你了。”
“弢儿,是我没用,拖累了你啊。”叶明宇用力地锤着床,声音有些悲怆。“你母亲没有错啊,在那个时候她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们保全这个家啊。你不要去记恨她,她是被迫无奈的。”
“被逼无奈?要保全这个家?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她才不可以在那个时候抛弃我们。为什么可以一起共富贵,却不可以一起去面对困难?”刘弢的情绪很激动,“她有考虑过我的意见了吗?她有征得我的同意了吗?”
叶明宇挣扎着坐起来用他快要枯竭的双臂圈住刘弢,“弢儿,你听我说。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时候情况紧急,而且我和你母亲还年轻,除了这个做法,我们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去解决了。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是有责任的。如果我当时能够坚持一下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结果了。我…”
“不要再说了!”刘弢挣脱开叶明宇的怀抱站起身,她背对着他的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想自己去静下心来想一想。”
叶明宇眼睁睁地看着刘弢跑了出去,自己却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刘弢一个人跑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冬季的天很冷,她跑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穿的衣服真的不是很多。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父亲,刘弢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刘瑛的酒楼。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到在酒楼内外行走的华宇熙,她躲进了墙角边,瑟缩地裹紧身上的衣服。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
它迈着轻盈的脚步,披着素洁的纱衣走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熟悉的感觉,但是在这些熟悉的场景里,还是有很多东西已经变得不同了。
刘弢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片阴影遮住了自己。她错愕地抬起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几年未曾见面的母亲。她眼尖地发现母亲的耳鬓旁已经渐渐染上了银霜。昔日媚眼如丝的眼角也开始有了纹路。
她,老了。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她把手里拿着的鹤氅披在自己的身上。就这样,久久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害怕,当这一刻的平静被打破后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随之而来的情绪上的爆发。
华宇熙扶在门框上,屏住气息看着她们。店里的其他跑堂的也好奇地跟在华宇熙身后。
因为距离不是很近,她们根本就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人的动作与表情。
忽然一群人做鸟兽状分分散开。刘掌柜带着刘弢走了过来。
刘掌柜深深地看了一眼华宇熙,道:“跟我来。”
华宇熙默默地跟了上去。
清晨的客人不是很多。有一些是住店的客人起来吃早饭,还有一些是赶路的行人。他们零散地坐在酒楼的大厅里吃着各自的早饭。
刘掌柜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让他们两个人进去了。
“相信华儿已经和你说过了,那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就过去吧。”
“我是不会丢下父亲一个人离开的。”刘弢抿抿唇。
华宇熙松了一口气,说话总算不冲人了。她真的很担心刘弢说话语气不好,导致两个人本来就很深的渠沟再次加深。
“我也是不可能让你父亲一个人生活的。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走后你的书屋会继续营业的,我会把你的父亲接过来亲自照顾的。已经隔了这么久了,是该团聚了。”
“我们都老了,再不团聚就怕以后没有机会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要去做的事。”
“母亲。”
刘弢突然跪了下来,憋了这么久,她的泪水终于夺出眼眶。
刘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一句母亲她真的是等了好久。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自私。是我让父亲跟在我身后操碎了心,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病这么久。是我的错啊,我要是没有阻止你们见面的话,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这个家啊。”刘弢语无伦次地说着。
“不是你的错,是我…”
母女二人拥抱着哭泣,华宇熙站在一边也被二人之间的氛围所打动。
刘瑛站在门口,看着收拾好了东西的二人即将远去的身形。
“我会好好照顾好你父亲的,你和华儿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知道了,掌柜的你越来越啰嗦了。老板夫,要多管管老板啊。”华宇熙嬉皮笑脸地招呼着被刘瑛扶着的叶明宇。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刘瑛的身上,因为病的不轻,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床了。一直陪伴他的女儿要离开,他说什么都要起来,目送她离开。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坚持。
刘弢看着站在一起的父母亲,忽然觉得父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她发现自己以前是真的做错了。
他们是一家人,只有和母亲在一起的父亲才是完整的父亲。还好她醒悟了。
父亲,对不起。
“保重!”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他们,发现他们两个笑意满满地站在那里朝自己挥手,她还清晰地看见面色依旧苍白的父亲的口型。
保重,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