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
夏致安与陆君媛的婚礼办在了夏家后花园的草坪上。
当年的事情,凡是和夏致安年纪相当的人多少都有些了解,如今这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在了一起,K、J两市的不少名流都特意赶了过来。尤其是有省委书记亦携妻子来观礼,即使行事再低调,也还是有消息灵通的政客从四面八方涌来。
陆老爷子虽然要着面子不来,但陆远政的出席就代表了他的态度。陆君媛本就满足的笑意里就更添了几分舒心圆满。
站在女方宾客中的陆远寒,微微抿着唇,垂眸看手中酒杯里晃动的淡色香槟。
陆安阳过来他身侧打招呼时他就是这样一副神情了,又或者是没有神情,听见他叫“小叔”,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陆安阳笑眯眯的表情一顿,旋即机灵的顺着他站的方向抬眼望去——
果然是这样啊……
那个年龄小的都可以跟他谈恋爱的二呆小婶婶,此刻正热情洋溢的笑着围在一个明媚艳丽的孕妇的身前,大呼小叫的去摸她微隆的小腹,又被人家嗔怒流转的杏目瞪得缩手嘟嘴,转脸去向身边的一男一女求助。
陆安阳上学期间偶尔回家早就听说了陆老爷子棒打鸳鸯的事,不过照目前状况来看,好像他俩本身也有问题,啧啧……
“小叔,你以前有这么犹豫的时候吗?”
“他这不叫犹豫……”周俊凑过来拍了陆安阳一下,刚要补充下一句,陆远寒就抬头冷冷的推了推眼镜,吓得他立马乖觉噤声。
直到他转身走了,周俊才勾着陆安阳肩膀说:“你信不信,他这是害怕了。”
见陆安阳诧异的摇头表示不信,他摸着下巴得意的嘿嘿笑:“头一回见吧?”
夏季是昨天才回国的。
在夏致安严词厉色和隐隐的期盼中闷闷潜回来。
其实她一直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家老爹会和陆远寒的姐姐认识甚至结婚了,他单身这么多年也没想着结婚啊!怎么那个气质姐姐……呃阿姨一出现他就闪电一样迅速的要结婚了呢?
后来还是夏梓嫣懒懒看她一眼说:“你怎么不想是你和爸爸的旧情人的弟弟混在一起了呢?”她才顿悟,这种东西居然还有先来后到之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应该早就认识夏老爹?夏季越想越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反正他们已经没关系了不是么?
其实她刚才在人群中不小心看见他了,又是一身西装。
夏季扁了扁嘴,每次离得他远远的时候,他都会穿的那么好看。
站在流水自助前,夏季边吃边腹诽,努力把那点似有似无的小伤感就着东西吃下去,结果慕斯蛋糕吃的太急,噎着了……
她一边跺脚一边四处伸手胡乱的摸果汁,果汁还没摸到,后背就及时伸过一只手给她顺食,同时递过了一杯香槟。夏季感激的匆忙接过,食道通畅的同时,气管阻滞了。
这只手指修长干净的手,她不要太熟悉。
“真是一如既往的笨。”还是那个毒舌的声调,无波无折的平稳声线总是听的人火起,冷冷冽冽的就把人说的哑口无言。
夏季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产生了免疫,总是会不遗余力的毒舌回去,如果她说的那些话算是狠话——“我笨不笨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愿意笨!”
陆远寒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下,浅淡的勾了下唇角:“怎么会没有关系,陆太太?”
夏季听得呼吸一顿,看着他的似笑非笑就觉得气闷,当下就哼了一声说:“当然没有关系,你愿意娶,我不愿意嫁!”
陆远寒表情瞬时僵了僵,见她转身要走,禁不住去拉她,连声音都低了一些:“回来吧,不要生气了。”
周围都是人,夏季不好意思没形象的跟他拉扯,只是看着他冷笑——表情这种东西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她也知道什么叫冷笑了——“回来是什么意思?”
夏季并不精于遮掩情绪,纵使冷笑过了,说起话来声音还是低闷:“是不是在我跟你分手后,你也会跟叶蝉这样说?我才没有生气,你嘴巴闭的比谁都紧,表情比谁都面瘫,有什么事情从来不跟我说,我问你都不跟我说……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有的时候好好奇你在想什么,你脑子里的东西是特别美好还是特别猥琐,以至于你都不能和别人分享?连我你都不能告诉吗?”
“我刚听说性格互补的人在一起很合适的时候也很高兴啊!你腹黑,我透明;你冰山,我热情;你不喜欢说话,我喜欢;你喜欢毒舌,我也能接受。可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们不在同一个台阶上,我不能理解的,你不肯告诉我。”
“你的那个世界,我不懂,我努力半天也没有用,我又不是壁虎,可以竖着爬在墙上,你站的那个台阶,我爬不上去。一直仰着脖子太累了,这样下去我会得颈椎病的。”
“我要求本来就不高,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个跟我站在同一个台阶上的人呢?我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我的菜,而且按照我爸爸他们的辈分来算,我其实应该叫你小舅舅的吧?那我就更不能高攀你了。当然了,其实你有很多优点,我就是随便说说,况且我也说了你站的台阶是比我高的,所以你不用自卑。”
“你让我回来,你让我回来好几次了都,凭什么你说回来就回来,因为你年龄大?那我还是女士呢,我说让你去死你会不会去?”
说完夏季就后悔了,万一他真的听了怎么办?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夏季挣了挣手没挣开,就自己笨拙的用左手叉水果吃,直到她吃完一小碟什锦水果才听到他低低沉沉的声音。
“你十七岁那年,我二十七岁,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前面那株合欢树下。”
夏季听的登时睁大眼睛扭头去看他的表情,陆远寒勾了勾唇角,浅浅笑了下,她反应过来,又默默转回去叉蛋糕。
“你看到的那叠资料,是从那天开始攒下的。去年正月你带人到‘望穿’去,我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
“你父亲和我姐姐之间有些误会,他们的关系不明朗,对你,我没有把握。人伦纲常、礼教规矩我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们的名声不能不顾及。只要他们有走在一起的机会,我就需要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后面,因为我想要结婚的那个人是你。”
“夏梓嫣的婚礼上,不是我不想向你求婚,是不能。”
“对你我确实犹豫过,是不是真的要选你这个小呆子来开始自己的婚姻生活,我不确定是不是非你不可。但是在那么多跟你一样会傻笑的漂亮女孩子里,我始终觉得你笑起来是最傻的那个。”
“叶蝉和我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只是想确认,我钟情的那个,是不是应该属于什么类型,应该有什么年龄要求。”
“现在终于知道,我钟情的,只是你这一个。不分类型,不管年龄。你有的那些特点,在我眼里,别人即使有也都不如你,让我爱不释手。”
“我从未觉得年龄是婚姻与感情的一道坎,尤其是在彼此贴近的时候;但你笑的阳光活泼并且笑容与我无关的时候,我会产生一种无力感。”
“大你十岁,我迫不得已。”
“我站的台阶高,与你不相容,你爬起来艰难,所以你选择不要。但是你忘了问我一句,我愿不愿意从上面下来。”
“除了那些迫不得已,我一直都愿意。”
“如果我可以选择,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没有在二十七岁那年,遇见你。即使遇见了,也不该动心。”
“对不起。”
夏季从未听他说过这样大段的话,听见前两句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左手叉起来的那块蛋糕还停在半空中,吃也不是,放也放不下,僵硬间,右手碗毫无预兆的被松开了。
等到她终于消化完这番话,亟亟转头时,陆远寒已经淹没在人群里。
隐约间有英式西装晃过,修身而笔挺,英俊优雅到无以复加。
杨瑾夏梓嫣等人半天不见夏季,找到她时,她还是那个姿势站在自助桌前。周俊找不到陆远寒,也凑了过来,见她架势奇怪,随口问她:“陆远寒呢?他说要向你求婚的啊,怎么不见人影……”
夏梓嫣早看出不对劲,美眸瞪向周俊,直接把他瞪噤声了。周俊眯着犯杀气的眼睛,用眼神向沈柏禹告状,结果沈柏禹纵容的只抬手摸了摸鼻子。
夏季把叉子往碟子里一放,伴着清脆的声音扁扁嘴无辜的说:“谁知道他去哪了,又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