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很暗了,他花了很大功夫,才捉到了几条鱼,把鱼打理了一下,插在火堆旁烧烤着。
慕心惜玩够了,在溪岸边找了一会儿,奇怪地问道:“咦——我的鞋呢?”
“在这呢,刚才水花溅湿了鞋子,我已经拿过来烤着了。”傅三笑道。
借着火光,她果然看到自己的鞋袜在火旁,然而这一边却已经是黑乎乎的了,不知该往何处落脚,她不禁叹道:“那我怎么过去呀?”
只见他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静静地依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很结实,让她感到很安心。
傅三走的很慢,仿佛是舍不得放手一样,很久,才走到篝火前,把她轻轻放在铺好的布毡上。
“你看,你的脚上湿淋淋的,不擦干容易着凉……”他的嗓音有一丝沙哑,手忍不住顺着目光,滑向了她的脚,紧紧握住。
她只轻轻缩了一下,便不再拒绝,任由他细细擦干。他的手掌很大,也很粗糙,火烫的温度让她心慌意乱。
他留恋着她的玉足良久,终于放开了手,抬头只看了她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只见她发髻微松,篝火映照得她的小脸温暖柔和,双颊嫣红,半垂的眼睫微微颤动,眉间的流珠花钿映衬得双眸更加晶莹水润,微张的樱唇呼吸短促,吐气如兰。
他痴迷了,一点点的靠近、再靠近,轻轻含住了她轻颤的唇。而她也闭上眼,迎合了他。
这一开始只是个试探般温柔地浅吻,然而他越来越热烈、越来越狂野,仿佛害怕一松开手就会失去她一般,重重地拥紧了她,狠狠地索求。
慕心惜已经完全慌乱了,她不懂得自己为什么会迎合,她想推拒,然而全身就像被他抽干了一般,生不出一丝力气。
噼啪——
忽然的一记火焰爆裂声惊醒了他,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看着被自己压住的她:髻松钗落、面红脂退,眼儿慌乱、唇瓣微肿,衣襟也被拉开了……
他赶紧拉好她的衣襟,起来转过了身去,懊恼地低头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慕心惜也坐起了身来,轻抚着自己的唇,慢慢平复下来。她故意抱怨地大声嘟囔着:“我——饿了!”
傅三赶紧去摆弄他烤着的鱼,尴尬地说道:“遭了,这鱼熟是熟了,但太久没翻转,朝火的一面已经有些焦了。”
慕心惜笑道:“没关系,我就爱吃焦的。”
于是他把一条烤得最好的鱼递给了她,又从包袱里拿出了几样小点心。
他们吃饱喝足了,他便收拾好了东西,添上足够的柴火,走到篝火另一边,准备躺下休息。
“等等,”慕心惜叫住了他,“布毡就只带了这么一块,你给了我,自己却睡在地上,多脏呀。”
傅三无所谓地笑道:“没关系,这点脏算得了什么!”
慕心惜拍了拍自己身侧,躺了下来:“过来陪我。”
傅三停顿了会,依言坐到了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躺下——他不会让自己再度失控。
山风吹拂过山谷,很香,沁凉。她依近了他一些,感觉非常温暖。
夜空非常的美丽,星子羞涩地眨着眼,月亮很圆很圆,月光皎洁。
但愿——这一晚的美永不消逝。
但愿——这一刻的幸福延续到永远……
他眯了眯眼,慢慢睁开,夜色黯淡,月已西沉,他伸长了手,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月光。努力之后,却只有颓然放弃。
佳人已去,时间,是越想留却越留不住的东西,也是越拒绝越紧迫追赶着你的东西。
在时间的前方,总是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是未知、是不安、是恐惧——也是机会、和希望。
他握紧了双拳,他会与时间赛跑,就像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牢牢把握住每一次的机会!希望——是靠自己创造的!
慕心惜快马加鞭,两天之后,赶到了约定的客栈。这是他们的据点之一,孟旷非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了,一见她赶到,赶紧拉了她入内室,嘘寒问暖。
许久未见,他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永远的神姿飒爽、从容不迫,笑得那么温暖、而又是那么地冰冷。
“你离开家这么久,怨过我么?”
“我不怨你。”慕心惜自嘲地笑笑,“我只怨我自己无能,没有完成任务。”
孟旷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有些奇异地说道:“你看起来……有一点不一样了……”
她顿时百般滋味在心头,眼圈一红,却笑着反问:“哦?哪里不一样?”
“你变得更美,也更坚强了。”孟旷非叹息着,拉过她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慕心惜乖顺地依靠在他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是的,这依然是她最熟悉的怀抱,也是她最无法拒绝最让她迷恋的怀抱。
曾经有一刻,她觉得自己自由了,但在她见到他的那一瞬,立刻明白了那不过是自己一时的放纵。他依然是她一生的魔咒,永永远远……
这次南下之行是如此地失败,不仅没有摸清傅庄主的底细,反而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让他在京城立下了脚跟。他们因此不得不日夜兼程赶回京中。
途中,孟旷非一直安慰着自责的她,并未看出她的自责里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同时运筹帷幄,给京中发去了好几道密令。
慕心惜察觉到这一次的事态并不简单,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傅家庄的关系。
待他们终于赶回了京城,已经进入夏季了。回想当初离开的时候,才是初春,这一个春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无论是在衡州、还是汴京。
孟旷非没有一刻休息,连夜召集了骨干议事。
慕心惜安静地待在一角,聆听。
今昔宫中风云骤变,天下将要为之翻云覆雨,这将成为孟氏版图最重要的一次变革!
太后大病,虽已重新临朝,但并未康复,她得的是不治绝症,如今只是续命拖延而已,恐怕活不过今秋!这个秘密关系重大,太后几乎瞒住了所有的人,连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太后与皇帝看似母慈子孝,实则皇帝才是个最彻底的变法派,内里的想法与太后背道而驰、水火不容。太后必然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力除变法派,不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然而太后已是强弩之末,皇帝亲政是早晚的事。一旦皇帝亲政,天下必然换一番颜色!
孟氏必须一面稳住太后一党,一面暗地里销毁所有与旧党相关的证据。皇帝亲政之时,就是孟氏彻底摆脱朝廷桎梏自立之日!
这关键的一步里也决少不了暮云山庄。太后殡天是国丧,民间守孝禁止婚嫁,孟氏必须在那之前与傅家完成联姻,把南方纳入版图之下。
傅家在京的活动已经尽在掌握中,箭已在弦,只待一发。
傅家在城东购置了一片宅院,位置与城西的孟家正好相对,遥相呼应。
几辆精致的车辇停在了傅宅门外,孟旷非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傅宅,抬了抬手,示意随从叩门。
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汉子将他们请了进去,在前边带路。
孟旷非步履从容,似闲庭信步一般没有丝毫的戒备,身后的随从们则非常警惕。慕心惜也扮成了一名随从跟随在他身后,她知道今天一定会见到那个人,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
他们进入了一个大厅,有一位穿着深色衣裳,满身沉郁的男子背对而立,那背影让慕心惜心中“咯噔”一响。
“庄主,贵客已到。”引路人恭敬地说毕,退至一旁。
孟旷非眉一拧,察觉到了一丝杀意,一件长重的暗器伴随着杀意直扑面门,他挥手轻易将来物接下,翻腕一看竟然是一把佩剑。佩剑的外鞘雕饰精美,抽出一看,剑身冰寒如雪,剑刃锋亮刺骨。他忍不住赞叹道:“好剑!”
“看剑!”
随着一声低沉的男音,这个还未曾谋面的傅庄主竟然一挥袖用另一把剑直逼而来,直取孟旷非的要害,被孟旷非反手用宝剑接下。
随从们欲上前护主,被慕心惜立刻按了下来。
傅庄主并不放弃,招招紧逼,而孟旷非一一化解。
慕心惜脸色煞白,冷冷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眼前这个号称是傅庄主的男人……这个声音,这张面容,是她太熟悉不过的了!小三吗?总管吗?庄主吗?枉她自视并不愚钝,却原来被他戏耍至此!
——她该相信什么?又还能相信什么?
忽然的,在快如闪电的剑影之中,她与他四目相交了一瞬间——这是怎样的目光啊!这一瞬间竟让她仿佛看到了他的千言万语……
像是有一种很热的东西在心里揉了一下,她悄悄呼出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来——还是有可以相信的东西的,那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那些****夜夜也许并不是虚情假意……
她恍然想起来那一日的雨中孤舟,他那么纯挚热烈、却又忽然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以后不小心伤害到了你,你愿意原谅我一次吗?
也许,他早已预见了此刻必然要发生的一切,早已在寻求原谅了吧……
孟旷非冷静地观察着这个与他缠斗在一起的年轻男子——相貌不凡、身手矫健、目光凌厉、气度沉稳。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并不想与这个人过招,一开始还留有余力,想尽快拆成平手,然而渐渐竟被逼入绝境,不得不全力以赴。在难解难分之际,对手却突然分心,不知看到了哪去,露出了破绽。他利用这个破绽招数一紧,立刻占据了上风,击落了对方手中的剑。
傅庄主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剑,又看向孟旷非,哈哈大笑:“痛快!”接着抱拳作揖:“在下衡州傅君川,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孟公子不要见怪!”
孟旷非收了剑,儒雅地回礼一揖:“哪里哪里,能认识傅庄主,是在下的荣幸!”
他将宝剑双手奉还,傅君川却又推给了他,说道:“难得孟公子与这把宝剑有眼缘,实不相瞒,这把宝剑本来就是在下要送给公子的见面礼,还请一定要收下!”
“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孟旷非示意随从收好宝剑,呈上礼单,笑容满面地说道:“在下早有拜会之意,哪知阴差阳错之下,竟不知傅庄主早已来到了京城,直拖延到今日才来拜会,也不知庄主在京城待得可习惯?这份薄礼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
傅君川忽然十分玩味地一笑:“孟公子,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再多客套的言语,也不及刚才的过招能表述的更多。”
孟旷非低头浅笑,并不接话。
傅君川继续说透:“您,不会无缘无故的南下,而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上京。你我都是商人,您心中所想,或许与我心中所想,有三分一致呢?”
孟旷非笑答:“我也喜欢快人快语!本来么,我孟家在北、你傅家在南,各占一席,也算是相安无事。不过商人么,我若不是无心中把生意做的远了些,又怎能听闻傅家庄的大名,怎能有幸和傅庄主交朋友?但不知傅庄主这么闲云野鹤的人物,怎么忽然又想起上京来发展了呢?”
傅君川洒脱地一笑:“不错,在下的确没有多大的野心,可是没想到天公作巧,前些月我偶然路过汴京,竟看到了我的姻缘……”
“哦?”
傅君川笑得神秘:“说来就更巧了,你可知道那家小姐是谁?”
“愿闻其详。”孟旷非发现他的目光忽然变的非常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寻觅,竟然是落在了自己的身后——慕心惜!
孟旷非万万没有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原先的设想计划和安排全然不需要了,竟然直接一步到位!这简直像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一样,让人不得不斟酌这到底是个“馅饼”,还是“陷阱”。
傅君川深深地凝视着慕心惜,语调由笑意变成了郑重:“只是不知:落花虽有意,流水有情乎?”
慕心惜慢慢垂下了眼,悄悄躲在了孟旷非身后,不肯回答。
孟旷非心中已有了另一盘棋,笑道:“此事太过突然,女儿家面子薄一时难以回复,让她考虑几天也不迟。傅庄主若真有这份真心,不如,我们南北联合,资源同享、利益均沾,我相信以我们两家的实力,必然财源滚滚、所向披靡!”
“好!”傅君川大笑,“孟公子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
他们的手握到了一起:“南北同盟,所向披靡!”
相握的手亲密无间,仿若兄弟。
但敏锐的人会发现这只是一场表演,表象之下剑拔弩张,一如刚才的较量,杀气从未退却。
他们默契地选择了联姻合作的方式,但显然这只是一个漂亮的借口。这是博弈,利益和势力的博弈,他们势均力敌,谁再进一步,就掌握了天下经济命脉!谁只要稍一退却,就将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