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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清的主战派(1)

1841年8月25日晚上,璞鼎查率领的英国远征军,再次来到了厦门水域。整个英军10艘战舰,载炮310门,武装轮船4艘,运输船22艘,以及陆军18团、26团、49团、55团共2500人,在布朗底号舰长包祖的引导下,驶入了厦门的南水道。当天晚上他们就停泊在这里,只等天亮,就要进攻石壁炮台……

英国的常胜将军

英国政府撤走了义律,任命了新的全权大使,这个人就是英国的常胜将军——陆军少将璞鼎查,从这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将注定跟中国结缘。

璞鼎查是爱尔兰人,他的祖上在17世纪时曾经是贝尔法斯特的首任总督,由于年代久远,到了璞鼎查这一代,已经无法靠着祖上了荣耀生活了。

璞鼎查小的时候,曾经就读于贝尔法斯特皇家学院,由于家贫,只能中途辍学,他很小就跟着四个哥哥一起到东方谋求发展。与义律相同的是,璞鼎查也是15岁参军,义律参加的是英国皇家海军,璞鼎查参加了印度东印度公司的陆军。17岁时,璞鼎查在战争中立了军功,被升任少尉。1809年,他参加了马拉他的战争。

璞鼎查的战争经历跟杨芳有些相似,他也是在深入敌境数千里的地方立的军功。在1810年,当时他为了调查印度和波斯的边境情况,把自己装扮成回教马贩子,学习回教方言,深入敌境,行程2500公里。在1816年,他撰写了Travels in Beloochistan and Sinde(布鲁斯坦和信德流记)一书,从此名扬天下。

之后他成为了信德的行政官,任过海得拉巴的行政官,还参加过反拿破仑的战争,是英国为数不多的常胜将军。1840年,他刚刚被册封为男爵。

巴麦尊选中璞鼎查,除了看重璞鼎查有丰富的作战经历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更加熟悉东方。按照巴麦尊的想法,璞鼎查比义律更加明白,对付东方的专制社会,武器比谈判更加直接。

为了让璞鼎查更加明白英国政府的意图,巴麦尊写了一份新的训令,严格要求璞鼎查按着自己的意图办事。这份训令一共有十项内容。

第一,巴麦尊觉得广州远离北京,道光皇帝感受不到切肤之痛,所以这一次的谈判地点,绝不能在广州,最好是在北京,只要大清政府不接受全部条约内容,绝不能停止军事行动。

第二,为了纠正义律的错误,必须重新占领定海,只要清政府没有履行完条约,定海绝不能交还。

第三,必须赔偿鸦片烟价,总值6189616元,有零有整。还要收回行商的欠款三百万元,以及这次战争的军费,大约是二百五十万元。

第四,必须增加五个通商口岸,而不是义律同意的两个。这五个口岸要在厦门以北,如果不能开放口岸的话,那就再割让一个东部海岛,初步意向就是定海。

第五,要把香港的割让变成事实,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割让更多的岛屿以供卸货。这些岛屿如果不能完全割让,至少也应该是免税的。

第六,所有的通商口岸必须设有英国领事馆。

第七,必须取消行商,彻底开放中国的市场。

第八,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劝说清政府取消鸦片禁令。当然在这一点上,英国政府没有要求的权力,只能是劝说。如果清政府不同意的话,那么查获的英国走私犯,必须自己承担责任,要声明鸦片贸易跟英国政府无关。

第九,条约必须由中国皇帝正式批准,不能再是钦差大臣的口头约定。

最后一条,不能让中国官员再用那种自大的口气跟英国议和,谈判的双方应该是平等的。

6月5日,璞鼎查乘坐轮船离开了英国,回到了他熟悉的亚洲。虽然他从来没有跟清政府打过交道,但在他的思想认识里,清政府跟东方的其他政权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璞鼎查跟义律不同,他在对付专制政府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他知道有时候必须拿着大棒子吓住对方,才能坐下来谈判,不然,双方根本就不可能谈拢。武器最大的优势,就是强迫对方服从。

8月10日,他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赶到了澳门,打破了东西方航行的纪录。义律是两天前刚刚知道自己被撤职的,当璞鼎查突然出现在义律面前时,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更让义律无法接受的是,璞鼎查到了中国后,战舰已经修整完毕了,台风也没有了,英军的疾病也好的差不多了,璞鼎查只需要按着自己原先的构想,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不过义律也不必过于抱怨,因为璞鼎查的效率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多。

璞鼎查到达澳门的当天,就给两广总督祁贡发出了两道照会,声明了三件事情:

一、义律已经回国,现在璞鼎查是全权大使,璞鼎查只跟清政府的全权大使会晤。

二、以前缔结的条约作废,现在重新签订条约,内容还是《巴麦尊致中国宰相书》。

三、现在条约还没有签订,英军将扬帆北上,攻打其他的省份,请广州官员将这件事报告给皇上。

奕山收到了这份照会,他在一开始,并没有完全理解璞鼎查的意图。但他对这位新任全权大使还是非常重视的,当即派出余保纯前往澳门求见璞鼎查。

不想璞鼎查一改义律的“软弱”作风,竟然拒不接见余保纯,只让秘书麻恭负责接待,自己摆起了“全权大使”的架子。

麻恭告诉余保纯,如果没有全权大臣跟璞鼎查会谈的话,英军将直接攻击北方各省,希望余保纯尽快将这个情况通知中国宰相。这也就是说,如果奕山不亲自求见,战争就不会终止,余保纯无奈返回了广州。

璞鼎查给奕山了一个下马威,可是奕山绝对没有这个胆量,他不敢去见洋人,更不敢面对璞鼎查。这里面有两方面的原因,他怕洋人将他扣住,变成人质,更怕汹涌的舆论将自己淹没。自己作为靖逆将军,亲赴英军谈判,很容易被大众理解为投敌卖国。如今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还可以推到余保纯的头上,可一旦自己亲自谈判,那就真的百喙莫辨了。

8月18日,余保纯再次求见时璞鼎查,璞鼎查依然拒见,接待他的还是麻恭。

8月22日,璞鼎查发现广州没有派来“全权大使”后,直接扬帆北上,去攻击厦门了。

奕山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侵略者。他意识到大难临头,一面派人送信给厦门和江浙的官员,一面加紧拟就奏章,来推卸自己的责任。可惜的是,当福建巡抚刘鸿翱收到他的信件时,厦门之战已经打响了。

史上最坚固的防线

其实璞鼎查一到澳门就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无论奕山的反应有多及时,他都不会坐下来跟奕山谈判,他十分清楚,如果不展示英军的威力,谈判就变成了扯皮,根本无法进行。所以他到达澳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军事会议。

在会上璞鼎查发现,原来义律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无论从进攻路线,还是军事策略,都已经无懈可击。

首先,军事打击的目标,不应该是北京,而应该是南京。北京远离经济区,没有英军需要的资源,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北京没有河道可以直达,陆军得不到海军的支援,一旦战争进入相峙的话,那么漫长的补给线,将对英军造成致命的打击。

南京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南京地处扬子江畔,吃水十六英尺,军舰可以直航。占领南京,英军不用考虑补给的问题,而且还可以掠夺江浙的商品,这里到处都是英国商人需要的丝绸和瓷器。

占领南京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这里是运河的最南端,更是全中国交通的枢纽,占领了这里,特别是占领了上海到南京的这一段江面,将阻断整个中国的物流,到时候北京乃至整个中国北方,将陷入粮荒。

(古代中国大型运输车辆很少,更多的是独轮车,不具备长途陆路运输能力。)

翻译小马礼逊还告诉璞鼎查,运河是中国的交通大动脉,万一清政府坚决不签订条约的话,英军就扬言要炸掉高家堰大堤,到时候,清政府必然会签订条约。

高家堰大堤也就是现在的洪泽湖大堤,在当时是淮河第一堤,一旦被毁,整个江苏米鱼之乡将变成一片汪洋,由此更将引发生态大灾难,数以亿计的百姓将面临生存的考验,所以高家堰大堤实际就是清政府和中国百姓的生命堤,绝不能拿生命大堤来当作谈判的筹码。

璞鼎查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他当然知道攻打北京和南京之间的区别,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实际上他也认同义律的决定,所以当他启航北上的时候,完全是按照义律的既定政策执行的,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要攻打的第一战,就是当时已经被改造成天堑的厦门港,驻守在这里的是新任闽浙总督颜伯焘。

颜伯焘对突然出现的英国侵略者,一点也不吃惊,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他怕的是英军不来。

在鸦片战争的第一阶段,与英军进行接触的是林则徐、琦善和伊里布,但是这三个人当中,只有林则徐是真正的主战派,另外两个人在见识英军的实力之后,都将和谈当作头等大事。

这三个人被罢官夺职之后,大清涌现出一批力主抗英的大臣,在这些大臣当中,中坚力量当属三个人,这三个人分别是两江总督裕谦、浙江巡抚刘韵珂,以及新任闽浙总督颜伯焘。

颜伯焘是广东连平元善镇人,他的家世十分显赫,几乎与三国时期的袁绍差不多,叫做“一门三世四督抚,五部十省八花翎”。他的祖父叫颜希深,曾经是湖南巡抚,后来当过兵部右侍郎。他的父亲颜检更加厉害,太子少保,直隶总督,兵部尚书。整个颜家仅仅用了三代人,就出了三个红顶大员,四个总督,八个军门,到了颜伯焘这一代,已经是名满天下了。

当年颜伯焘很小的时候,嘉庆皇帝曾经让颜检把儿子带来,颜检说儿子太小,怕见到皇帝时没有礼貌,嘉庆皇帝执意要见,颜检只好把颜伯焘带来了。

嘉庆皇帝一见颜伯焘,发现小孩个子很高,就说道,哪里小了,我看比你还高。颜检立即跪下说,谢皇上提拔。

后来颜伯焘虽然没有父亲的官职高,但这段往事,也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颜伯焘在西安做官的时候,写过三十六字的座右铭,“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意思是说,当官不怕我严格,他们怕的是我的廉洁,老百姓不佩服我的能力,他们佩服我的公正。公正了老百姓就不敢轻视你,廉洁了官员们就不敢欺负你。所以公正产生光明,廉洁产生威严。

当然,这段座右铭并不能说明颜伯焘有多廉洁,有很多资料证明他其实并不廉洁,但是他做官的能力,却是大清朝屈指可数的。

1837年,颜伯焘就任云南巡抚,正式成为大清的封疆大吏,隶属于当时的云贵总督伊里布。伊里布就任两江总督之后,颜伯焘升任为云贵总督。鸦片战争爆发后,林则徐、邓廷桢、琦善、伊里布四位总督相继被革职,颜伯焘也就从云贵总督迁任闽浙总督,具体负责厦门的防务。

1841年初,颜伯焘路过浙江时,分别会见了时任江苏巡抚的裕谦和浙江巡抚刘韵珂,三人都是力主抗英,一拍即合。最后由颜伯焘和刘韵珂联名出奏,弹劾当时的钦差大臣两江总督伊里布,要求道光皇帝重新启用林则徐。一时间朝野大哗,几乎所有大臣,都为颜、刘两人深明大义的做法击节惊叹,颜、刘两人,再加上新任钦差大臣裕谦,也因此成为主战派的中坚力量。

当时颜伯焘和刘韵珂弹劾伊里布,并不符合官场的潜规则。伊里布是颜伯焘的老领导,是刘韵珂的现任领导,又是钦差大臣两江总督,一旦弹劾失败,他们两人将受反坐,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他们的弹劾也是相当的隐晦,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

这一篇弹劾奏章让颜伯焘蜚声官场,以至于靖逆将军奕山跟义律谈和之后,竟然给颜伯焘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信,讲解自己的难处和苦衷,生怕这位翻脸不认人的总督弹劾自己。

奕山没有想到,他的求饶信不但没有赢得颜伯焘的同情,反而激起了这位抗战派官员的义愤。7月14日,颜伯焘向道光皇帝上奏折,弹劾靖逆将军奕山,说奕山瞒上欺下,冒功讳败,广东实际打了一场大败仗。

为了证明广东的实际军情,颜伯焘随折附上了王庭兰致曾望颜的书信,广东百姓的誓辞,以及英国的告示,这些铁证把奕山死死地钉在砧板上。可惜道光皇帝比颜伯焘更加明白广东的实情,他已经咽下了这枚苦果,不打算再追究奕山了。

颜伯焘虽然没有告倒奕山,但也没有让主战派失望,他一到福建,就把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福建巡抚,自己一头扎在厦门的防务里,再也没有回来。他把厦门打造成了当时全世界最坚固的防线。

相比其他的地区,厦门什么都不出产,只出石头。也就是这种石头,让颜伯焘看到了对付英军巨炮最好的材料,那就是厦门的花岗岩。

花岗岩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建筑材料,福建正好是花岗岩的产地,如果连花岗岩都抵挡不了英军的大炮,那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呢?

想到这里,颜伯焘把厦门原有的防御工事全部拆除,他在厦门用花岗岩建造了一条全世界最坚固的炮台防线——石壁炮台。

石壁炮台全长1.6公里,高3.3米,厚2.6米,每隔16米安设一个炮眼,在炮眼中放置一门大炮,一共安设了100门大炮。

考虑到炮弹打在石壁上,会引起石屑乱溅刮伤士兵,所以,颜伯焘在石壁的外面,铺上了厚厚的泥土。这样一来,里面是花岗岩,外面是泥土,所有的大炮都隐藏在石壁的后面,操炮的士兵就不怕敌人的炮弹了。

其实想一想就可以知道,英军的战舰再坚固,能比花岗岩更坚固吗?英军的炮弹再强大,能击穿两米多厚的花岗岩吗?这样一来,主客形势就变化了,我军比英军拥有更加坚固的阵地。

考虑到英军有登陆的习惯,颜伯焘还在石壁的侧面设置了军营,在石壁的后面,设置了围墙,用来阻击英军的侧后方攻击。

仅是石壁的东面和北面,颜伯焘就部署了1410名士兵,同时配置火炮100门,专门用来跟登陆的英军做殊死的搏斗。

为了防止英军从厦门的西水道进攻,颜伯焘还在厦门岛的高崎一带,设置了兵船10艘,士兵300名,专门护卫西水道。

可以说,厦门本岛的防御,是万无一失的。

当然,花岗岩再坚固,也只能是防守,进攻需要的还是大炮。由于厦门特殊的地理位置,颜伯焘在对岸的屿仔尾设置了大炮103门,在两岛中间的鼓浪屿,设置大炮76门,这样就可以用将近300门大炮形成交叉火力,试问有谁可以在300门大炮中间穿行。

即使这样,颜伯焘依然没有完全放心,他还在厦门岛的外围,大担、二担、青屿、浯屿四个小岛上建造了圆形的石堡炮台。为了弥补岛屿相隔太远的火力缺陷,颜伯焘还准备添置50艘水师战船,以便和这些岛屿形成交叉火力。

整个厦门一带,颜伯焘一共安设了400多门大炮,部署了5680名士兵,另外还雇佣义勇9274名,用于防止各处关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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