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一般都在长乐宫的含光殿举行。每日清晨,宫中便能听见令人寒碜的脚步声碎碎从两边的石阶向正殿行进。人们多半都有各自的心思,有人想要皇上赈灾,有人想要皇上惩治贪官污吏,还有人想要皇上立即出兵剿灭黑龙异族,大家都各说各话各自盘算。妘含章自然是不能上殿,她一人端坐在后殿的花园旁,欣赏着许久没有见过的桃花。她还记得当年的桃花边上有一宫池,那里正是幼小的她栖息之处。事情已过去很久,看着花花草草,她也开始心生感慨,看来自己真是老了。
朝廷变了,原先黑白龙共治的局面早已不复存在,妘和身边的龙椅空空荡荡。有大臣几次提议搬走那把西帝的龙椅却都被妘和阻止,他没有给出理由,只说这样看着踏实。今次的朝会如往常一般,开庭声响鞭声不绝于耳,终于,人们迎来了久违的寂静。白龙没有移动半步,他只端坐于龙椅之上,笑容可掬。
“最近各位手头紧吗?”他到是无关紧要地问了这么一句。
各大臣纷纷表态,朝廷的俸禄足矣,没有人敢奢侈消费。
“哦,原来如此。可朕怎么听说请一顿饭菜救要花几百两银子,我可不记得哪位四品以下的官员一月可有如此多钱粮?”
朝廷下鸦雀无声,众人你看我我没看你,都不知如何开口应答。故丰做贼心虚,他情的敬文那一顿酒菜虽不到百两,那也是颇为昂贵的了。故丰思来想去,一般人们宴请皇亲国戚似乎都是这个礼,该没什么要紧的才对。
“圣上,臣等……也是按礼部的规矩行事。”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这甚好啊!可这话完全没说到点子上。
“礼部侍郎何在,把过往条例都翻出来我看看。”
这下子弄得那礼部侍郎也不好做人了,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低着头缓步离开大殿,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否去拿那什么礼部的调理册子了。事实上妘和也没有意愿看那些个条例,他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另外呢,他要拿某人开刀了。
“朕一直听闻********这种说法,不知各位有多少人赞同?”这真是太试探人了,没有人知道东帝对此的意思,表态错了是否就意味着政治生涯的结束?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既然无人回应,那为何会有天价的饭菜酒肉?你们是经常与那些奸商勾结趁火打劫吗?”
东帝透过每人身边,带着笑意轻柔问道,“家中小妾多好?宝物多少?宅邸又有多大?”
全场几乎无人不捏一把汗。
“陛下,臣以为纠结于此于事无补,如果可以彻底清查各省官员的账目或许便能够一目了然。”看来还是有敢说之人,妘和欣赏地看了这名年轻一眼,他的建议算很有帮助,但并非是妘和今日想要的。妘和对他的提议一笑了之,顾虑之余还邀他共同防治。既然方法是他提的,这名不大不小胆敢出头的官员自然是该自我努力一把视线他的诺言。很显然地,说道此处时这名官员退缩了,主意好提事可难做,谁又愿意做这得罪人的活儿呢?
“朕知道最近各位手头都有些紧,弄些小买卖无可厚非,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
在场的所有官员听到这等说法都送了口气,像是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的话语陛下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妘和接着又说,“各位应该知晓,华曦宫丢了一件宝贝。这不是一件普通之物,就连我们皇族自己也不敢擅自借阅。”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语。他们之前的确听说宫中丢了宝贝,但今日得见东帝亲自肯定实属难得。但今日朝堂之上言及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大臣们都有些猜不透。妘和再次笑得云淡风轻,他只收回自己沁如薄纱的长衫重新回于王座,一个转身,将百官百态净收眼底。
“各位可有好的想法?”
好想法?既然毫无头绪又何来好的想法?众人被东皇这一问话给弄糊涂了。
“无人见过此物?”
这问题倒是明显得很,但也诛心得很。朝廷丢失的物件,谁敢言见过?这回更没人搭话了。
妘和的笑容依然不减,既不对无人应答感到不快,也不对宝物的下落不明感到愤怒,他只朝殿外的几名官人招招手,做了些示意,而这些示意是这些文武百官并没能领会进去的。
“朕曾告诫过你们,做事要有个度,别总是玩过了火。”说着他又从殿上走了下来,一一略过众人,“你们说,你们有几个没有在外有产业,有置业的?”
妘和与其擦肩而过的官员顿时汗流浃背,也不知是因为他话中的分量还是东帝的地位。从宫中丢失的宝贝到眼下妘和所提及的家族产业,有些人不明就里,有些人却开始理出了某种联系。而这理出了某种联系的人更是紧张得汗如雨下,整个袍子都像是浸泡在了水里一样,湿得拧也拧不干。
“陛下,臣有事启奏。”故丰算是聪明人,之前没能直接与东皇陛下见面,今日他依然率先问候,想来只有这样也算能以防不测了。可妘和根本不想搭理他,他正在对官员们训诫,哪儿有空与其对话呢?
“所奏何事?”当然,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故丰擦干脸上的汗水,战战兢兢地弓身启禀,“臣不知宫中宝物下落,但近日臣与敬文公主商谈时正巧得到一宝贝,原本想还与殿下,无奈错失了机会也就耽误了。臣愿意令家奴立即回府去取来送还陛下!”故丰说得陈恳,两只眼睛看着陛下的模样更像是祈求。好一个先暂后奏,妘和心中甚是想‘表扬表扬’。不过这样也好,本来他还要多费周折提起此事,现在倒是乐得轻松,故丰自己提了起来。
“居然还有这等事,我家妹子虽然是随行惯了,但也不至于丢三落四。有什么东西可落在你一尚书府里,又有何事可到你尚书府一聚?”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纷纷传来。故丰很是忐忑,他既不能说是公主要盘了他的质库所以上门讨教又不能说是自己出去别的原因与公主叙旧,话难说,实在是难说。见故丰不说话,妘和也是好脾气。他到没有怪罪故丰不再言语只是‘点醒’了某些事。但就这‘点醒’也要看他妘和是否想要放过。此时正巧原先他招呼的官人进了宫来,他区步上前来到妘和身边,附耳在他周围说上了几句。
四周寂静无声,朝中官员们摈住呼吸不敢大声呼气。照理说龙族的各位该能够听得见感知得到这位官人的言语,但妘和哪儿有那么容易哄骗?与他说话之人其岂没有他一心的保护?待官人渐渐退去,人们想从他那低调的眼神中察觉出什么,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朕呢,平日里虽不喜谎话,尤其是你们的,大臣的谎话。”妘和虽是笑着在说这话,每一个字却刺得渗人。所有人都知道,即将有事要发生了。
“宫中丢失的宝物无人见过,无人知晓?全都与我漠然以对?”妘和望向左边的大臣,没有反应;再望向右边的大臣,更是低头不语。他的眼光最后落在故丰身上,眉眼笑开了花。
“故尚书勇气可嘉,敢于为众人先。撇开宝物之事先提公主之物,只得‘嘉奖’。”
“陛下!”故丰感激涕零,他跪倒在地泪水直流,真心从感受到陛下对自己的如此用心。妘和微笑着看着他,随手招来两名侍卫,“把他拖出去。”
事情变了,故丰的脸色变了,朝臣的脸色也变了。陛下先前还夸赞故丰有为人先者的赏识,为何突然要将他脱出大堂,这难道是要治罪?
“陛下,陛下!臣……臣有何过错?!”
妘和也不回答,他只能某人到来。一会儿工夫华曦宫原先的守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中正拿着那块当初公主与故丰的灵玉。故丰瞪大了眼睛,他指着那块玉镯喊道,“陛下,这就是公主当日落在在下处的玉镯啊,在下正准备物归原主啊!”
“哼!”妘和一阵冷笑,“现在也不用你物归原主了,这华曦宫多年的侍卫已将它带回来了。”
众人一片震惊。
“故丰啊故丰,朕念你是可造之材,贪财不算什么。你要经营个质库,朕何曾来职责你?可你却污蔑公主将此物落在府中。她何曾去过你府上,她又为何要与你碰面,她与你很熟,还是她与你有什么割舍不清的感情?污蔑一国公主就足以赐你灭族之罪,你这张嘴可曾给我好好闭着,你这脑子可曾给我好好想一想!”
故丰瘫痪在地上竟一招白了头发,他怎么也没想到东皇陛下会以此治罪与他!现在他再说什么又有何用?陛下还能听得进去吗?
“陛下,这块灵玉正是华曦宫失窃的宝玉!”华曦宫前来的侍卫不失时机地将事实告知妘和。这下可好,妘和望向远方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本那些还想为故丰说话的大臣再也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妘和向侍卫摆摆手,“拖出去斩了吧。当然要让众人明白其原有。”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命纸薄,人比畜贱。
“陛下,陛下!是臣错了,臣知罪,请陛下饶命,请陛下饶命啊!”故丰早已是衣冠不整眼泪鼻涕横流。可再哭再喊又有何用?他的命运早已注定。
故丰该后悔当初收了刘伊的灵玉,该后悔没有及时将灵玉还给刘伊,更该后悔没有答应刘伊盘下质库的要求。他手上的灵玉到底是不是华曦宫丢失的宝贝谁又能说得清楚?要怪只能怪故丰自己过于贪婪,刘伊已经给了他机会,他却连一丝也没能好好把握。
下朝后刘伊在后殿兴致勃勃地等待妘和,见他一进来便甚是开心。
“质库呢?”
“你就只知道质库?”妘和不能表现得再嫌弃了。刘伊抿嘴又游戏担心,“哥哥……会诛故丰九族吗?”
“你也会担心这个?”听上去这并不是很么好话,妘和安静就坐又读起他的圣贤书来。
“你西安告诉我会不会!”
“报保证他所有的财产充公,而这些充公的财产有一半是你的,足以让你建好几个质库了,这样可还满意?”
刘伊拉着妘和的衣角不肯松手,嘴角却是憋着笑容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哥哥……不也拿了一部分,含章只是要了一点而已,一点点……”
“是啊,就你这一点点,几条人命都弄没了。”妘和没好气地回复。
“那也不是我弄没的。”刘伊赌气。
“那好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刘伊怔怔看着妘和说不出话来。她无法说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希望得到质库而不是杀人,可通过杀人她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刘伊的内心及矛盾又痛苦,突然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哥哥,好无防备地就从背后突袭了他。
“哥哥,含章不想变成这样,含章变得比以前更讨人厌了。”
妘和静默几秒,回答道,“妇人之见,多余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