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死死生生,都在大地胸怀!
1981年登巴朗山海拔4200米处
1982年8月补记
[平原的风]
你来自长满钻天杨也长满故事的村庄,
透明的心灵,像大平原一样坦坦荡荡。
你总带着一股浓浓的旱烟味,
带着甜甜的槐花香,暖暖的泥土香。
多少次重逢,你总是用厚实的大手拍我的肩膀。
钻天杨也学着你哗哗阔笑,
笑得舒心,笑得深沉,笑得豪放!
我认识你,平原的风,
是那个大雁迟迟不肯归来的春天,
你哗啦一声,推开房门,
声音重浊,脚步踉跄,
你用含混不清的语调,
诉说,辩解,请求原谅,
土墙上,黑影子们凝然不动,
炕头上,烛光颤抖,烛泪长淌!
工作队长木然递过来——
冰冷的文件,尴尬的目光,
我受命宣读一份红头文件,
文件上,写满了你的罪状——
你曾对小高炉吹去一天冷雨;
你曾扬起空谷壳嘲笑大喇叭虚妄;
你曾斗胆扶起瘦弱的炊烟;
你曾悄悄把庐山孤松颂扬……
就这样,我——一个刚入伍的战士,
用结结巴巴的语调宣布:
把一名高唱《义勇军进行曲》年代的
老布尔什维克——开除出党!
平原的风啊,你放声痛哭,
像孩子突然失去亲娘!
你头撞土墙,乱打门窗,大梁上,尘土乱坠,纷纷扬扬。
我不敢抬头看……
你,太行山一般
黧黑、壮实的身躯在摇晃;
一双大手掌捂着脸,
指缝间,滹沱河在流淌!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纸文件,
就把太行山——开除出党!
就把滹沱河——开除出党!
那一整夜,钻天杨在尖声悲啸,
反反复复地讲,如泣如诉地唱!
讲一个游击队长的传奇故事,
讲一个共产党员蒙受的冤枉……
又像在哼唱百代不衰的传统悲剧——
真正的燕赵之声啊,慷慨、悲壮!
平原的风啊,昏睡的凌晨,
你突然叩响我的房门:当当!当当!
你敲着盆子疯狂地呼喊,
乡亲们被你一股脑儿卷出村庄。
顷刻间,大地像万牛拱动,
瓦碎!墙垮!树倒!天晃!
一座村庄被滚滚烟尘埋葬……
喊呀喊,乡亲们喊你的名字,
刨呀刨,血手指刨出了绝望,
断墙下有你一只鞋,
鞋尖——指向一个五保户的院子,
鞋的位置,钉下了你——
生命长途最后一个公桩!
泪水的闸门,哗哗地打开了,
吞声痛哭的是我们的工作队长!
面对苍天,我暗暗发誓: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要牢记——
1966年3月8日邢台地震
弥漫着土腥味的大地,
分娩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平原的风啊,从那一个春天,
十年“地震”,从京城震到山乡……
黑夜里,我常听到你的报警声:
当当!当当!当当!
在什么都可能埋进泥污的日子,
你叮嘱我,把战士的良心珍藏!
平原的风啊,我的亲人!
你的生命怎么会终结呢?
你,属于浸透了太多血泪的土地,
你,就是那千古不散的浩然正气,
回荡在大平原,我们民族的胸膛!
平原的风啊,我的亲人!今
天,我又回到你的怀抱。
你,有剪不断的情丝千缕,
我,有吹不干的热泪两行……
1986年3月,邢台地震20周年前夕
[她拨响我的心弦]
1981年春,聆听藏族学者邓珠拉姆朗诵藏族情诗和史诗,至今余音绕耳。
我听见不羁的风在草尖滑过,
我听见云雀测量着蓝天的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