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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红橘王(11)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洪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冲淡了母亲去世的悲伤,给全家带来了喜气和欢乐。建国爸和妈成天乐得合不拢嘴,陈建国更是感到幸福、甜蜜,每天收工回来,就坐在院坝的橘树下,吹那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打电话给远在广东的大舅子洪君报喜,洪君两口子也高兴得不得了。

洪橘大人小孩状态都好,不知不觉就快满月了。这天杨越打来电话,除了恭喜之外,还提了上次关于设想在桃花村投资水产养殖的事,说自己这边的一切技术方面的可行性论证者卩搞定了,下一步就准备回村来协商具体事宜了,洪橘高兴地问他啥时来,杨越说再等几天吧,到时候来喝满月酒,来看干女儿,来个双喜临门,也算老同学送的一份礼物。

洪橘马上打电话向季镇长汇报。镇里正在召开村支书、主任会议,主题是关于移民致富及如何建设新农村等问题。季镇长叮嘱洪橘要注意休息,别落了啥病根儿就拐了哟,得多听老人的话,老年人有经验。洪橘感激地道谢。

季镇长随卩给一边坐着休息的高书记说了刚才的情况,并感叹道:“这个洪橘啊,真是有一股子干劲儿,坐月子也不肯丢工作,真不错啊,是员干将。”

“是啊,想当初杨德生还担心她太年轻,没啥经验。有人也说太嫩,只怕难以担当这个重任啰,多亏镇里拍板定音,现在看来,村民心里有杆枰,你我也真没有看错人。”

会议的后半时,高书记激动地在会上讲述洪橘的情况,说干事业就是要有那么一股子精神和干劲才行。

女儿满月的这天,正是一个红花大太阳天,三峡的风俗生了女儿吃汤圆,生了儿子吃红蛋。如今条件好了,不论生男生女,要请亲朋好友围席吃“满月酒”,家家摆的酒席上都有汤圆和红蛋,预示日子甜甜蜜蜜、团团圆圆、红红火火。

中午,陈娅和建国张罗着办了好几桌宴席,洪橘把敬老院的老人全给请来了。秀玲和郭涛带着儿子回来看洪橘母子,汪阿姨刚退休,也跟秀玲一道来吃洪橘女儿的满月酒,杨越和小米助理也来了,大家齐聚一堂,建国举杯感谢大伙儿的光祝福!

玉才抱着外孙女高兴地逗着,胳老伯也要抱奶娃,玉才担心他摔坏小孙女,不肯给他抱,两个人吵了起来。玉才说我是担心你摔坏小孙女嘛。”

“我才不会摔坏小孙女呢,我好好抱着,你就让我抱我的小孙女嘛。”玉才还是不。

骆老伯气呼呼地大叫:“我要告你,我要告你,你不让我抱小孙女。”这一叫把大伙都惊动了,回头去看那两个老人,不,是两个可爱的老小孩、老顽童。众人明白两个老人是在争着抱奶娃,都快活地大笑。

杨越笑呵呵地举杯与建国碰一下说:“谢谢你的感谢!我代表大伙祝贺你又有了一个女儿,来吧,老伙计,说话算话呀,干了这一杯,我就是小家伙的干爹了哟,你得跟大伙宣布宣布嘛。”建国说:“我怎么说话不算话?”洪橘抱着女儿跟在建国身后一桌一桌向大伙敬酒答谢。

下午客人者卩散了,洪橘坐下来和汪阿姨、秀玲卩天,阿姨抱着小宝宝一个劲儿地亲不够宝贝,叫婆婆,叫呀,叫婆婆哟。”

秀玲的儿子说妹妹那么小,还不会说话呢。”又拉着苗苗的手问:“姐姐,小妹妹叫啥子名字嘛?”

苗苗笑着说我妹妹的名字是小米阿姨取的,叫爽爽,好听吧?”秀玲和汪阿姨都说这名字取得真好,苗苗得意地带着小弟弟,去抓院里跑的那群绒团团似的小鸡。

秀玲说姐,坐个月子,你养得又白又胖了也,比起当妈前又多了一层风。

洪橘说:“又耍贫嘴吧,如今十足一个乡下妇女,有哪样风采嘛?”

“看又老土了不是,以前是苗条美丽,现在是丰满俏丽,我要是个男人,可让我爱死喽。”说完一阵“咯咯”地坏笑,汪阿姨也笑,羞得洪橘作势用手去拧秀玲的嘴,两姐妹就在院子里笑着闹着,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光。

洪橘正式上班一个星期,奶水明显减少,建国心里十分担心。这天晚上回家好久,还不见建国回屋,洪橘J丁电话,可是电话不通,赶紧J丁给大力,大力说:“支书,我们正在河边打鱼呢。”

一会儿建国回来了,手里提着两条水米子,一进门让妈赶紧做给洪橘吃,说是听张三姐介绍的长江水米子鱼最下奶,回头看见洪橘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快活地咧开嘴笑:“老婆,等着喝鱼汤卩巴,喝了女儿就有奶吃了。”

洪橘心疼地帮老公脱下湿透了的衬衣,又给他端来饭菜。

晚上,在柔和的灯光下,两口子看着甜甜人睡的孩子,幸福地相视一笑,建国问:“老婆,你说女儿像谁?”

“当然像我呀。”

“不对吧,人家都说像我。”建国纠正。

“嘻,她是你一个人的呀?怎么就像你呀?真是的。”洪橘笑了。

“那就像我们两个吧。”

“话是没错,可这鼻子,眼睛总得看像哪个多点卩巴。”洪橘故意逗建国。

“我看看,这嘴像我,怎么样?这眉毛也像我,英俊,有阳刚之气。”建国好得意,洪橘在一边“嘛嘛”地笑,建国问她笑啥。

“笑啥?笑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呗。”

“嗨,不是说娃儿都是自己的乖噻,我的女儿当然是最好的。你好生看噻,这眼睛像你,又大又亮,还是双眼皮、长睫毛呢,这鼻子又高又挺,看上去大气、高贵。”建国简直有些陶醉,洪橘拍了建国一巴掌:“自古只听说王婆是个女的,啥时候又变成个男的呀?莫陶醉了,早点睡吧,累了一天,明天还要上工地哩。”

建国这几天累得很一过几天要炸老鹳嘴,只要炸平老鹳嘴,全线毛坯路就算贯通了。

今天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洪橘让张展通知大伙休息一天,中午在家包粽子和抄手,好好和家里人过节,下午至镇上看龙舟赛。

洪橘一个人走在岸上,走在长满柑橘树的山坡,走过记忆中、生命中的乐土,走过挂满晶莹露珠的庄稼地,走过开满野花的田坎小路,走进鸡鸣犬吠、炊烟袅袭的村庄,走进飘着菖蒲和艾草香气的村口,就走进了家里那素朴的青瓦房。

青瓦房里,洪橘跟婆母坐在桌前,耐心地包着各种各样儿的粽子,有白米粽子、枣泥粽子、豆沙粽子、蛋黄粽子、松仁粽子、鲜肉粽子、火腿粽子、腊肉粽子……洪橘刚把糯米粽子和菜摆上桌,建国和女儿苗苗回来了。洪橘从建国爸手里抱过小女儿,边喂奶,边对厨房喊妈,您也来吃吧。”建国妈又端来了香甜软糯的五仁粽子。

苗苗问奶奶:“五仁是啥子嘛?”

奶奶说五仁就是五种好吃的杂粮啊。”

“杂粮是啥子嘛?”

奶奶说就是绿豆、红豆、豌豆、花生啥的。”爷爷笑笑,用手指头蘸了雄黄酒,在苗苗光洁的额头写了一个“王”字说是卩毒辟邪的。奶奶去灶房端来了热腾腾的荸荠焰儿的抄手,建国捧来一只烤得焦黄香脆的油蚱蜢递给苗苗:“吃吧,这是爸爸专门在桃花山给我女儿抓的,可香啦。”

苗苗高兴地一边吃着油蚱蜢,一边听爷爷回忆年轻时至U江边看龙舟赛的热闹情形。爷爷讲三闾大夫屈原,讲屈原的故乡秭归,讲屈原以身殉国的汨罗江?…“

建国妈又端一小碟子白糖出来,跟孙女儿说苗苗,糯米粽子蘸点糖才好吃呢,奶奶把糖放这儿,你自己蘸着吃。洪橘,你也来,尝尝今年的粽子做得好不好?”

洪橘说:“妈,正喂奶呢,你们先吃,我马上就来。今天下午不上工地,妈您让建国和爸喝点儿酒吧,过节嘛。”

建国一听,赶紧拿一大碗,让妈倒酒,妈白了他一眼儿,说:“老头子一杯,你三杯,够了,高兴就行,莫喝醉了,成了醉汉就讨人嫌啰。”

“嗨,我还以为支书发话,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个一醉方休呢,没想到这支书的指示,妈也敢打折扣,看来这家里老妈才是实权派哟。”建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家子都乐了。苗苗看爸爸不高兴,赶紧剥了一个大个儿的白米粽子,蘸了白糖去喂爸爸吃,建国一口吃掉女儿送来的白糖粽子,含混不清地嘟脓看,还是我女儿最心疼我。”

苗苗说爸爸,还有小妹妹长大了也心疼您。”

建国亲了一下苗苗的额头,说对,我大女儿、小女儿者卩心疼我。”望了一眼老头子、老娘和老婆你们想合伙欺负陈建国嘛?没门儿。”逗得洪橘用筷子夹了一个大抄手塞进他嘴里,说我就不信,这么多好吃的也塞不住你那臭嘴。”建国说我是臭嘴吗?啊,支书?你不是老说要建设新农村,建设和谐社会,啥叫和谐社会呀?莫以为我不晓得,和谐就是人人能吃饱穿暖,人人都能大声说话,能发表个人的意见。我又没犯法,还不准说话呀,洪支书干嘛要塞我的嘴?还要用这么大个儿的抄手?”一顿饭吃得一家子笑声不断。

吃过中饭,建国和洪橘带着女儿苗苗,跟着大伙坐德林的船去看县里举办的龙舟赛。

本次县里举行的“三峡龙舟邀请赛”是“三峡库区(重庆)对口支援洽谈会、第十二届中国三峡国际旅游节”期间的一项重要活动内容。这次比赛项目为横渡长江竞速赛,主办方邀请了上海市普陀区队、福建省厦门市队、四川省乐山市队、湖北省恩施自治州队,本市的万州、涪陵等,以及东道主高峡县的两支代表队,共二十一支队伍角逐。

中午一点,领导和嘉宾们朱笔挥舞,为一艘艘新时代的龙舟点出火目艮金睛。二点二十分,随着指挥台上发令枪响,彩炮齐鸣间“飞火流星”腾空而起,整个长江烟花璀璨,欢歌阵阵,龙舟赛在数万观众的喝彩声中拉开了战幕。

只见一艘艘龙舟上,划引桡的、划跳梢的、叫号子的、把舵的、打锣击鼓的,个个全神贯注,每个桨手皆虎背熊腰、健壮无。一团团巨大的水花泼剌剌地在船破两边掀起来,龙舟像飞快的刀子割开水面高速前行。条条金龙圆瞪炯炯有神的大眼目青,闪耀着鳞甲如水上蛟龙一般向对岸射去,两岸无数的目光追逐着全速前进的龙舟。到最后冲刺时,队员们的整个身体从船舷俯下去,几乎是贴着水面突然发力,划桨的频率快得让观众不敢眨一下眼睛。经过五轮预赛,决出八组参加复赛,合川队、高峡队荣获本次龙舟赛的冠、亚军。

江边简直是人山人海,洪橘紧紧抓住苗苗的手,生怕人多走丢了。建国站在旁边,激动得让女儿骑在幸子上搭了个“马马轿”,高兴得苗苗舞着手里的鲜花大加油、加油”。

这一天,家乡的天格外晴朗,云彩格外的轻盈洁白。这一天,江滨水面赛场,自去年举办“摩托艇世锦赛”以来,又迎来一次盛大赛事,又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南滨大道的观景台、北滨路及移民广场上人潮涌动,只见那一盏紧挨一盏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遮阳伞,在正午似火骄阳下,不但给观众带来一片阴凉,也为江面龙舟赛场平添了靓丽迷人的风景。

回家的路上,洪橘无意中听到外地游人赞叹:“三峡库区蓄水后,高峡县的变化真的好大哟,明年端午节我们还来看龙舟赛。”

那天洪橘陪着姜技术员查看地里蔬菜生长情况,忽然听至U老鹳嘴传来“轰隆隆”的炸岩声,这几天每天下午都在用炸药炸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过几天毛坯公路就全程贯通了。心里正想着电话响了是张展打来的说工地出事儿了,建国受了伤……洪橘还没听完,跟绵绵说一句工地出事儿了,往山上冲去,刚跑几步,人就急得跑不动了,还是赵志富两口子架着她往山上跑。

几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至U老鹳嘴岩下,那里舌糟糟地围了一大群人,洪橘看见康明已经来了,就地给建国把液输上,洪橘一把抱住血糊糊的建国,大声呼喊:“建国、建国,你醒醒,我是洪橘,建国呀……”眼泪汹涌而下,马上又着急问:“康明哥,这样行吗?这样行不行啊?”

康明焦急地说:“伤得很重,得赶紧联系送进三峡医院,我只是给他输点能量,维持一阵。”

洪橘一边揩眼?目,一边抖着手给季镇长打电话,向镇领导求救,季镇长正在外地出差,马上指示:“二十分钟镇里的车在桥头等,把人从桥上抬过来吧,要快。”

洪橘赶紧让大伙作准备,想法把建国抬过桥去。一群人搬石头,挖泥巴,把路整平一点儿,张展和康明几个男人赤手抬着建国向新大桥方向跑,洪橘一边流泪一边在后面跟着跑,不远处建国妈也一边哭一边跟着跌跌撞撞地跑,人一急就晕了过去,几个妇女赶紧搀着建国妈,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好一阵折腾才救过来。

镇里车停在桥头,人抬上车,康明、洪橘、张展勉强挤上车,季镇长在电话里交代,已给三峡医院联系了,估计跑快点,四十分钟能赶到医院。

到了三峡医院手术室,门被关上,洪橘站在门外,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气,然后又跑到急救室门外向里张望,焦急得坐立不安,还是洪康明跟张展劝慰她,让她好好歇一会儿,手术肯定要好几个小时。

难熬的几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建国左腿打着石膏,躺在床上,人还没有醒过来,洪橘一把抓住建国的手,眼?目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

建国终于醒过来了,洪橘赶紧给建国妈J丁电话,让妈告诉家里人和乡亲们,建国的手术很成功,人已醒过来了,只是要躺几个月。又问细娃饿了吗,在哭吧,妈您给她喂点啥呢。建国妈让媳妇放心,家里没有奶娃儿吃的东西,还是张展老婆把细娃抱到她侄女儿家去了,她侄女正坐月子呢。你放心,照顾好建国,娃儿不,有人喂奶。

季镇长跟镇里的夏主任来了,进门就说高书记带队出差招商引资去了,在电话里指示要全力抢救建国,刚才又让爱人送了两千块钱来。“看,我们也走得急,啥也没带,就跟夏主任凑了这七百,先应个急,后面再想办法。”正说话,周局长和汪阿姨两口子也来了。汪阿姨给了一千块钱,说没来得急上银行,家里就这些,先用着。洪橘推辞不要,说秀玲和郭涛先送了钱过来交了费的,让你们破费,心里会更难受的,大伙的心领了,真心谢谢你们的关心和帮助!阿姨把所有的钱叠在一块一并硬塞给洪橘:“洪橘,这是大伙儿的心意,只要建国快点好起来,啥子感谢的话都不说,还叫谢谢就是见外了,收起来吧,大伙儿可是一片真心哟。”洪橘接过钱,眼圈都红了。

两个月,大热天里,张展在医院护理建国,洪橘隔天去医院照顾建国,开头几回还抱着女儿去看建国,建国看到女儿就开心得吸开嘴笑,洪橘心疼得掉眼泪,建国抓住洪橘的手说老婆,我没死,莫哭,看,我们一家子还在一起,多好。听见没,莫哭,让人看见,不笑话你是好哭佬支书才怪。”俏皮话让洪橘破涕而笑。

亲了一下女儿,洪橘跟男人商量:“建国,下回就不带女儿来了,妈说天儿太热,当心女儿热病了。”建国说好吧,那就莫带女儿来吧,要不这么点点大个人儿,生了病可就麻烦了。”想了想又说:“这段时间要硬化公路,事情太多,白天村里一堆事儿,晚上女儿又折腾,你也累,就不来吧,打个电话就行。”

洪橘说我不累,就是担心你,不来在家里还不是担心你呀,也睡不香,还不如来看你心里踏实,存儿。”

洪橘在过道上把三百元钱交给张展,让他给建国买点梨子什么的,要不天天躺着不动,会上火的,不好排便。张展说支书,哪能让你花这钱,我会买的,建国兄弟不是为了救我的嘛,我命者卩是他救下来的,我还舍不得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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