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风声潇潇。风也似乎是黑色的,将山崖两边的树木疯狂摇曳,发出凄厉的咆哮。
风中有几道人影在追逐,前面男人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个小孩。孩子卷缩在他的胸膛里,一双稚嫩的眼睛望着他。后面三人紧追不舍,手中银光闪闪着三把长剑。
前面已经是悬崖,下面深渊黑洞,冷气逼人。抱着孩子的男人已经无路可走,他只好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追他的三人。手中的握着一把奇怪的大剑,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
男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他静静的站在男人身边。他并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哭闹。而是抬头仰望着这个男人,纯真的双眸中竟是崇敬之色。
追他的三人也停了下来,站在距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风依旧很猛烈,似乎将天际也被吹裂。将躲藏在云端背后的残月也吹了出来,洁白的冷光便照了下来。
三人当中一身红袍华衣的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眼光冷漠的看着他,正声道:“苍无形,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不想你身边的儿子也跟着受罪的话,最好乖乖跟我回去。不然,叫你父子命丧当场!”
苍无形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透着凄凉之意。风将他的长发在空中凌乱,他眼中满是悲怨之色。
他低声的对孩子说:“朗儿,你恨爹吗?如今,你我就要死在仇人手里。”
孩子依然看着他,语气稚嫩而平静的说:“朗儿不恨,爹在哪,朗儿就在哪。”
苍无形忍不住伸手疼惜的轻抚着他的头,泪眼朦胧。当他抬头看着那三个男人的时候,已是一脸的视死如归。他冷厉着脸说:“朗儿,你好好记着。无论怎样,都不要让凯王朝的人抓到你。把今天他们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好好记在心里。”他这些话,却是对身边的孩子说的。
孩子沉默的点着头,这才瞥眼看了面前三人一眼,他要将他们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
红袍锦衣的男人忍不住不屑的冷笑,叫道:“你还真是执迷不悟,你身上流着魔鬼的血液。你和你的儿子就是魔鬼的傀儡,而你的妻子,她就是服侍魔鬼的一个婊子!你以为你们存活在这个世上能有什么价值?整个剑气大陆,谁不对你这种怪物恨之入骨?既然你执意要死,我们就成全你!”
他身上一聚气,全身红光爆裂,那把长剑血光闪闪。旁边两人也开始凝聚剑气,几道虹光直射苍穹。
这是剑气大陆上只有剑斗士才拥有的力量,剑气。
而苍无形没有剑气,他不是剑斗士。但他却有一种比剑气还恐怖的力量,他身体的血液就是这种恐怖的力量——狂人之血。
没有人能解释得清楚这种血液是怎么来的,它就像潜伏在人身体内的恶魔一样。一旦爆发起来,会让人变成恐怖的野兽。
人们都认为流有这种血液的人,是受到了恶魔的诅咒,是不洁之人。所以,剑气大陆上对这种人很是畏惧和抵触。
血光爆裂,震得天地似乎都跟着摇晃。一股血风吼叫着冲向了苍无形,地面坚硬的石块随着那股血风一路化作碎渣,在后面形成一道零星的粉末。
苍无形面目狰狞,突然仰天狂啸。天际像是在回应他那震碎苍穹的吼声,一道通天血柱天雷般劈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血光之中,衣衫全部爆裂,撕成碎块掉落下来。露出他钢铁一般的雄壮身躯,他的长发和眼睛瞬间变成了血一样的红。手中那把奇怪的巨剑燃烧着红艳的光芒,他的呼吸就像是火山地下的呻吟,目光血红阴冷。脚下每走一步,地面就会裂成无数碎末。他一步步逼近,就像从地狱出来的恶魔。
三人持着手中血光一样的长剑,几人围着他一阵猛砍。
那大地就像突然发起地震般,不停颤抖。爆射出的剑光,将呼啸的大风也被撕破。血光刺亮黑夜,已经看不见他们的人在哪。只隐约瞥见血光中有几道黑影在相互纠缠,除此之外,绚丽茫然。
远远观战的男孩眼中满是惊奇,他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情景。
轰隆一声,几道人影从那血光之中飞了出来。三人持剑,皆一脸怔怔之色看着苍无形。他们实在想不通,连续与他厮打了几天几夜,这人竟然仍有这么强的力量。
而苍无形红发赤目,呼吸粗缓,胸膛起伏不定。这一连几个昼夜的不停战斗,他已经使用了五次狂人之血的力量,斩杀了数千名的剑斗士。现在,他明显感到身体有些不支。
那几人此时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情况,红衣男人大叫道:“这人已经力不从心,大家使出绝剑一式,一鼓作气除了此祸害!”其他两人连声点头赞成。
一时,乱石纷飞,血光爆裂。几人身上红光笼罩,不约而同一起猛地砍出一剑。三道白光排山倒海般汇在一起,一股弥漫整个天际的光辉毁灭性的呼啸而来。
苍无形愤怒的低吼,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讥讽苍白,他怒吼着举起大剑用力砍出一剑。一时,血光漫天,与那毁灭性的白光碰撞在一起。
天地又是一番震裂的巨响,那道白光被一轰而散。三人顿时脸色大惊,本以为他此时一定身体疲乏,无疑是躲不过这一招的。迟疑却已经晚了,那三人被散开的余力震得身子都飞了出去。摔在地上,起身时已经大口吐血。
而苍无形也一把半跪在了地上,这一击之后,他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红衣男人眼中流有不甘,他突然一咬牙,身子便窜了出去。却是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那个男孩的身边。
苍无形大惊,他没有想到这人受了伤,还有这么快的身形。连忙站起身,一双血眼盯着他吼道:“放了他!”
红衣男人拿剑抵在孩子的脖子上,冷笑道:“苍无形,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只能怪你实在太厉害,我不得不出此下册。只要你扔掉你手中的剑,乖乖跟我们几个回去。我傅博天保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还会将他送给一个好人家抚养成人。”
苍无形气得鼻孔直吐白气,但他此时却也无可奈何。那剑口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总不能视而不见。但他心里又有不甘,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些假仁假义的伪面君子,可不是什么好鸟。
那孩子的脖颈抵着冰冷的剑刃,但他眼中却毫无害怕之色。依旧一脸的平静,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面露痛苦之色。突然叫道:“爹,你不用担心我。你只管杀了他们,为娘报仇。朗儿不怕死,因为爹也不怕死!”
傅博天吃了一惊,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只有四五岁孩子能说出的话。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就像是个妖怪,忍不住对他骂道:“小兔崽子,你口气还真是狂妄!你再乱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那孩子抬头,一双小眼睛突然冷冷的盯着他:“我身体里有我爹的血,你觉得我会怕你么?”
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神,当中却流露出一股逼人的寒意。傅博天全身打了个寒颤,这孩子如果不除,长大后必成大患。他眼中已经有了杀意,突然叫道:“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苍无形见他要下杀手,急的猛地朝他挥出一拳。他的拳风化作一股血风,呼啸一声将傅博天的人打飞出去,撞在一颗老树上后,摔在地上。而他自己打出这一拳之后,身体已再无气力,跪在了地上。
突然后背一阵阴冷,一把长剑从他的后背贯穿了前胸。另一人手起剑落,他的头颅便飞了出去。血光暴涨,他的身躯轰然倒在了地上。
男孩已经呆成了木人,一动不动。没有痛苦,没有眼泪,连声音也没有。因为,他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
他看着那些血将地面大片大片的染红,然后又慢慢向他这边流了过来。最后,染湿了他的靴子。他小小的身躯就站在这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的盯着眼下红得诡异的血。
他的瞳孔正在慢慢收缩,渐渐露出恐惧厌恶之色。
“这个孩子怎么办?”
“主人要的活人的血,如今苍无形已经没用了,这个孩子当然要带回去。”
傅博天走到那孩子的跟前,看着他。
而他依然神情呆滞的盯着脚下的血迹,像是没有感到身边人的存在。
突然,孩子一把跪倒在地,颤抖着一双细嫩的小手,去捧面前的血水。傅博天冷漠的看着他,漠然道:“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你怎么不哭?”
孩子就像没听见,双手撑在血水里呆滞。
傅博天突然一脚将他踹倒在血地里,叫道:“你为什么不哭?你这魔鬼的孩子,难道你没有一点人性吗!”
孩子还是神情呆滞的望着前方,像是什么也感知不到。
傅博天嘴角不停的抽搐,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孩子身上的诡异气氛。走过去,踩着他的小脸在地上摩擦,咬牙切齿的吼道:“给老子哭!哭啊!你亲生父亲惨死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哭!你难道真的没有人性!”
孩子的脸被擦破了血肉,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地上的血,溶成了一体。但他,丝毫像没有任何知觉一样。直到他听到了父亲这两个字,他眼神突然怔了一下。
“爹……爹…”他突然在嘴里轻声的呼唤,小手舀起地上的血渍,那是他父亲的血。
“对,你爹已经死了!你难道不伤心?”傅博天踩着他的头,冷笑。
“爹在哪,朗儿就在哪…朗儿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孩子眼神突然闪着光,血红的光。他的头发渐渐变成红色,脸逐渐狰狞起来。
身子猛地一震,却是将傅博天那么大个活人,直接给震飞出去。他从血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当他站起来时,其他几人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孩子浑身散发着邪恶诡异的气息,全然不像一个几岁孩童该有的单纯。他就像是魔鬼的孩子,只有魔鬼的孩子才有这样阴冷邪恶的眼神。
他一步步朝他父亲的尸体走来,然后走到那颗头颅旁边,将它捡了起来,一只手揣在怀里。另一只手拖着那具无头尸体就往悬崖边走。
几人被那诡异寒冷的画面震惊的声也不敢出,更别说上前去阻止他。
那孩子拖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来到悬崖边上,突然停了下来。他撇头,猛地用眼角瞟了一眼身后的人。却把那看他的两人吓得魂魄都快飞散了,那种眼神他们做梦都不想再梦到。
孩子突然纵身一跃,尸体带人坠入了那黑洞洞的无底深渊之中。
几人却还惊魂未定,呆呆的还望着那谭血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