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站在旅馆门口,伸出的手碰触门板却急速的抽回,她想进去,却犹豫不决。不知谁家的狗在走廊里叫着,汪汪的让人心烦。她希望门自动打开,母亲出来给她一个拥抱,孩子对她微笑,她不想见到刘凯在这里。
犹豫了十分钟,张曼把自己要与Keven远走高飞的计划在心底盘算了三次,给自己吃了一个狠心丸后,咬咬牙,用力的敲响了门。本来她没必要敲门,家是自己的,直接进去就行,可她就是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这里非常陌生,要不是里面有母亲有孩子,她真的不想进来。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瘦瘦的男人,男人本该很帅,但眼睛显得有些臃肿,似乎一夜没睡,满脸全是疲惫,嘴巴在那僵直着,一只手杵着门框,一只手垂在腰间,眼中充满了质疑和兴奋。
张曼往前走了一步,推开挡在面前的男人的手臂,然后走进了屋内。
“小曼,你回来啦!”男人惊讶的喊道,兴奋的走到张曼面前,报以最为欢悦的笑容。
张曼没有看他第二眼,冷冷的应了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我老婆回来啊,你快进去看看阿姨吧,她都哭了六七次了。”刘凯边走边说,顺便对着屋内大声喊道:“阿姨,小曼回来了!”
张曼没有理会他,直接迈步向屋内走去。屋里面很干净,显然有人打扫过,唯独床铺上很乱,像是有人在上面辗转反侧留下的褶皱。床边放着婴儿车,车里面婴儿已经熟睡了,奶瓶在车旁放着,里面还有半瓶奶。
婴儿车的旁边,床的前头,站着一位疲惫的老女人。老女人的头发散乱着,眼睛红肿,鼻子有些抽搐,脸上的皱纹堆挤着,嘴巴干干的,目光呆滞。老女人见到张曼进来竟然没有半点动作,只是那么呆呆地站着,许久没说出一句话。
“妈。”一声痛呼,张曼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向断线的风筝,噼里啪啦的掉着,她跪在母亲的面前,泣不成声。她没有想到,才一天的时间,母亲就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母亲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嘴里絮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啊,你想死妈了。”
听着母亲的话,张曼再也克制不住情感,哭着,跪着,竟然觉得眼前一晕,昏倒了过去。
“小曼。”母亲大声喊道,抱住女儿的身体,看向刘凯。
张曼太累了,这几天她情感的波动太大了,喜,怒,悲,喜,委屈,感动,心潮翻涌间,把这位坚强的女人弄得昏了过去。
刘凯急忙抱起张曼,快步向外面走去,放在车里,驶向了附近的医院。母亲收拾了一下,遮掩了这两天的憔悴,抱着孩子坐在了后座上。
医院的护士告诉她们:“可能是累的,她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张曼的胳膊上打了点滴,宽大的病房内只有她一个病人,刘凯和母亲以及孩子陪伴着,就这样,她好好的睡了。
墙上的表针滴滴答答,时间过去了五个小时,晚上八点到了。一座宾馆内,一名红发男子手握着手机,站在墙角,打着电话。他脸色变得阴沉,没有半点色彩,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去表情一样,只有呆滞。
夜晚的灯光有些刺眼,感觉眼皮有些疼痛,张曼猛的睁开眼睛,四周拼命的抽搐,乱抖,嘴里喊着“不要,不要!”
“小曼,别乱动。”刘凯急忙伸手按住了乱动的张曼。
手臂的上的液体针已经被她甩出,从针口处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刘凯急忙用另一手按上,然后抱住那个浑身颤抖的身体。
张曼醒了,目光变得呆滞,傻傻的盯着面前的白色床单。嘴里喃喃自语,汗水顺着脸颊滴滴落下来,她感到无比的恐惧,整个身体蜷缩在刘凯的怀里,瑟瑟发抖。
“小曼,怎么样?”母亲关切的问道,伸手摸了摸张曼的额头。
“妈,几点了?”张曼没有理会刘凯,向母亲问道。随着情绪稳定下来,她才从梦境中回醒过来,刚才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恐惧的梦。在梦中,她失去了双腿,无法动弹,她看到自己正被捆绑在一张大大的木床上,一名熟悉却看不清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刀,站在她面前,不断的挥舞着。那把刀就像是长了眼睛的魔鬼,带着无尽的恐怖,咆哮着,向她的胳膊咬来,就这样,她的一条胳膊竟然被剁了下去,鲜红的血液疯狂喷出,疼痛无比。那条胳膊刚刚掉落,那把刀又向自己的另一只手臂砍去,她拼命地挣扎着,拼命的躲避着,却无法逃开命运的降临,于是她晃动身体,想要躲开一切,却被一道刺眼的光芒弄得双眼疼痛,果然那把刀刺向了她的眼睛,她忽然觉得眼睛好疼,好疼,疼的她紧闭,紧闭,疼的她不得不睁开,看看这个世界。当张曼听到母亲的呼喊时,心才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在乎抱着自己的是刘凯。
“晚上八点半了,小曼,你有事吗?”刘凯松开了张曼,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八点半”张曼絮叨一句,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想起来,答应Keven七点回到宾馆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去大洋对面的,可是?她已经晚了一个小时。
张曼急速起身,却被虚弱拖得坐了回去,她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由于她的外套被母亲脱去,所以她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小曼,你找什么呢?”母亲和刘凯一同问道。
“妈,我手机呢?”张曼问道,语气中带着哀求。
母亲将手机递了过来,放在了张曼的手上。手机扔在,可电话卡已经被拔掉了。张曼掂量着手机,她用尽了全力,对准了墙壁,狠狠的砸了过去。
“啪,哗啦!”几声响过,手机彻底的走向了死亡,只留下残躯在地上挣扎着。
“小曼,你和刘凯才该在一起,我已经告诉了Keven,她不会再来纠缠你了。”母亲说道,把孩子递给了身旁的刘凯,然后坐到床边,抚摸着女儿的手。
刘凯知道张曼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于是乖乖的找了把椅子,坐在那里,欣赏着这对母女。
张曼的眼泪在眼角盘旋了一圈,但坚强的没有掉落下来,面对母亲的谈话,她选择一句话都不说,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机碎了,联系不上Keven,自己病了,没有力气去找Keven,她只能默认,默认命运的不堪,默认一切这样的继续。
她后悔了,后悔回来看母亲和孩子一眼,她就应该坚定一点,和上次逃离一样,直接和Keven离开这个烦恼的世界。张曼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吧,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自己。
张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在祈祷,祈祷Keven能出现,将她带走,逃离这个白色的恐怖的世界。她现在一闭眼就是带着血的刀,在向她咆哮着。
医生说张曼最近受到的刺激过大,有些神经衰弱,应该多休息。于是,刘凯专门请了几名护士,认真的照顾她,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吃饭,反正他和母亲不在的时间内,必定留下几名护士看着张曼,他这次下定决心,绝不允许张曼再次逃走。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三天,Keven没有出现,护士们没有放松,刘凯和母亲也没有给她手机卡,只是刘凯拿来了一只手机,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机,说等张曼出院后就给她。其实张曼的身体早就该出院了,只是他们在等,似乎在等着什么,然而,在这家医院里,白色的房间内,张曼当了三天哑巴,除了对自己的女儿笑笑,她不和任何人说话。也许,她的心中仍带着愤怒,和逃走的欲望。